陈小眠已经很多年没有化过妆了，甚至很久没有仔细看过镜子里的自己。
袁欣拿着眉笔在镜子前的陈小眠脸上描描画画，陈小眠透过镜子的缝隙，看到自己渐渐变化的脸，走了神。
她小的时候也曾被夸过漂亮的，那时候妈妈领着她上街，邻居叔婶还会夸她是个美人坯子。
她也会偷偷地拿起李翠娟屋里的镜子照来照去，想象着自己脱胎换骨的样子。
不过经年累月，胆怯和愁闷爬上了她的脸。
后来她听过关于自己这张脸最多的形容是质朴和老实。
变成白天鹅的幻想没有实现，但丑小鸭已经学会路过河边的时候躲得远远的。
镜子里的她还很年轻。
虽然经常下地里干活，但她天生是个好肤质，不管夏天怎么晒，一个冬天过去又会白回来。
这也是当初李哲楠一眼看上她的原因之一。
她的眼角微微上翘，眉毛细长过眼，山根虽然不高，但是鼻梁笔直挺拔，嘴巴不大不小，笑起来也是好看的弧度。
五官生得虽不是各个精致，但出奇的和谐，很耐看。
村里的老人还曾经戏称她可以去学京剧里的小花旦。
只是她大学毕业之前一直有些婴儿肥，让她显得比同龄人更稚嫩。
如今上了妆，将她的婴儿肥掩盖了下去，只经过了微妙的调整，她却显得大方明艳了很多。
口红在陈小眠的嘴唇上涂均匀，袁欣将散落的工具收进化妆包。
眼睛在镜子和陈小眠的脸上来回看，忍不住感叹：“你真好看！”
陈千嘴里刁了半根油条从椅子后面走了上来，半个头露在镜子里。
下一秒她把油条从嘴里拿掉：“我的天，原来你这么好看！怎么平时都不打扮。”
说着还伸出另一只手把玩着陈小眠乌黑的头发。
陈小眠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头发是刚刚袁欣帮忙卷过的，她不愧是美商在线，头发做一个造型对她来说简直是手拿把掐。
一个小时下来，陈小眠仿佛变了一个人。
本来张宁安说要来给陈小眠化妆的，但是她是班长，要忙的事情很多，时间太赶，根本是自顾不暇。
李淑曼也一早上就去学生会帮忙，大一新生第一次组织这种大型活动，显然有些手忙脚乱。
热心的袁欣自告奋勇地接下了给陈小眠化妆这个活。
起初张宁安还有些不放心，直到袁欣从柜子里掏出了各种各样的工具，直接说服了张宁安，还顺便借走了几样。
其实仔细看看陈小眠脸上变化并不大，但平添了某种气质。
陈小眠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不忍离开视线。
她知道那份气质是她多年敬而远之的自信。
现在她在拿起墙边那把闪着红光的电吉他的时候，莫名的相配了。
她没打算穿裙子，前两天张宁安陪着她去商场选了很久，带她试了很多裙子。
最后她却在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面前走不动道。
或许是她对于自己在那段时光曾经塑造过得主角念念不忘，也或许是作者笔下的角色天然的会留下一部分在作者身上。
她挑选衣服的时候总是带着某种意向，就是她小说中那个主角的影子。
她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就是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
她换上跟风衣搭配的上衣、裤子和马丁靴。
镜子里，她觉得自己与想象中的人物有几分相似了，她的背上背起吉他，愈发跃跃欲试。
观众和演出的人不在同一个通道进入晚会现场。
张宁安在群里发了一个后台为他们空出来准备的房间号，学生会给演出同学统一定了盒饭。
陈小眠看时间差不多，出了宿舍。
这会儿正是饭点前，校园里往来的学生很多。
她裹紧风衣低头沿着人行长道走，夕阳已经落下大半，天渐渐暗下来，秋风顺着她的耳边滑过。
陈小眠带着耳机，一条长线顺着脖颈向下延伸至外衣口袋，里面放着她即将演出的歌曲。
但她的余光明显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伴随着交头接耳。
她知道那不是不好的声音，但还是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同学，我是学校摄影部的，您今天特别好看，可以帮您拍一张照片吗？”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从旁边快步跟上陈小眠，歪头努力寻找她的视线。
陈小眠在风声和音乐声中模糊的听到清亮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发现一个女孩端着相机站在她身旁。
她连忙摘下耳机：“不好意思，刚刚没听清。”
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但是陈小眠知道相机很重，她一直抬着，臂力惊人。
“没事的，我是王鹤，想给你拍个照。我是咱们学校摄影部的。”
陈小眠有点不可思议：“额，我吗？”
“对啊，你很酷。”
其实她很少直面镜头。
每次不小心落入别人的背景会紧忙刻意避开，出去玩的时候被硬拉上去拍照只会比剪刀手，表情也很难管理。
被说过几次拍照不自然，为了不让同行的人扫兴，她就很少尝试了。
她后退一步，条件反射地浅鞠了两下躬，连连摆手：“我…我其实不好看。谢谢，而且我不太擅长拍照。”
“哎呀，我找模特找了好久，好不容易遇到你。试试嘛！你相信我。一定会把你拍得很美。”
“额…那好吧。”
虽然她没觉得自己能被拍得多美，但丑照片只要自己不看就好了，而且拒绝别人更让她烦恼。
“太好了！”
王鹤将她拉到操场边的一处纯色漆背景墙。
陈小眠站在墙下下意识的比了一个耶。
本来以为对方会笑她，没想到王鹤的声音从镜头后面传出来。
“很好，很漂亮，可以笑一下。”
“哇，真棒！可以在自由点！”
“对，就是这个感觉！可以尝试一下别的动作，比如拿着电吉他。”
“哇！很好，太漂亮了。”
王鹤的声音让她很安心。
终于，陈小眠在她的带动下逐渐自然起来，回归了没有镜头肆意弹唱的状态。
闪光灯下被照亮的身影跟站在舞台上别无二致。
王鹤手中的相机快门“咔嚓咔嚓”没有停下来过。
“嗡嗡—嗡嗡—”
陈小眠都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她不好意思的请求暂停：“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刚刚接起电话，另一边传来张宁安火急火燎的声音：“小眠，你咋还没到呀？演出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开始了，我们还得彩排一遍。”
她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低头一看表，已经六点多，救命！
“啊！对不起，有点事情耽搁了，我马上过去！”
王鹤看她接了电话之后就急匆匆地往演出现场跑，喊了一句：“哎，同学，你不看看照片吗？”
陈小眠听到了，跑着回头朝她拜拜手：“没关系的，你随便发。”
奔跑的人影在夜色中消失了，王鹤回头收拾完拍摄现场，坐在路边整理刚刚拍摄的照片。
起初的表情有些拘谨，很多照片用不上，但是越到后面越是明亮自然。
王鹤甚至有些移不开视线。
她挑了几张最满意的保留起来，正准备掏出手机，却发现忘记加刚刚那位漂亮女生的联系方式。
演出后台异常的忙乱，陈小眠快步穿过人群找到了他们的彩排教室。
“我来了！”
陈小眠背着电吉他出现在他们的准备室门口。
张宁安正在紧张地在群里组织班级同学，下意识地回应：“你怎么走这么久？”
这时刚好发完消息，收起手机抬头：“我靠！你也太美了吧！”
从抬起头开始，张宁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陈小眠。
在陈小眠在周身转了好几圈，来来回回的看，最后弯腰扑上来一个大熊抱。
“陈小眠，我真为你骄傲！”
陈小眠闭着眼睛在她的怀抱里感受着热烈的幸福，下巴在她的肩膀上点点头。
张宁安也很美，她向来出挑，今天化了淡妆的她更显得脱俗。
她还要兼职晚会的主持人，所以没有选陈小眠这种酷飒的风格，而是既柔美又带有一丝野性的长裙套装。
走在人群中更像一只耀眼的白天鹅了。
陈小眠环视屋子，屋内只有张宁安一个人。
她注意到陈小眠在张望：“他们出门买水了。”
“哦哦。”
她陪着张宁安备台本，等他们回来。
门口传来鞋子踩地板的动静。
陈小眠和张宁安回过头，门开了。
门口的两个人手里拎着一袋水和一包零食。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石化在门口，周柏豪拧着门把手的胳膊始终没放下，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陈小眠。
“怎么样，被陈小眠美呆了吧！”
张宁安抱着手臂在陈小眠一旁站着，完全是一副意料之中的得意，说话间手掌还颇为骄傲的在陈小眠身前晃了一下。
“确实。”率先接话的是陈安宇，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陈小眠。
“咳咳。”倒是周柏豪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下头，没有再与陈小眠对视。
而是将手里的零食袋子放在陈小眠面前的桌子上：“顺便买了点零食，看看有没有爱吃的。”
张宁安从背后拿来盒饭，他们几个一只等着陈小眠，还没动筷：“先吃饭吧，都快凉了。”
他们挪出一个宽敞的地方，围坐在桌子前吃饭。
不过现在场下已经来了不少观众，他们应该没有时间彩排了。
草草吃完盒饭，张宁安就被她的搭档叫走，准备主持开场。
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周柏豪今天的话出奇的少。
往常这种时候他肯定已经站出来暖场，但是今天他只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谱子。
陈小眠偶尔能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目光。
陈安宇本来话就不多，他跟陈小眠挨着坐，但是没怎么说话。
他也总是看过来，不过眼神大大方方的，基本每次都能和陈小眠对视。
他的眼里全是欣赏，陈小眠倒是没有什么不适。
“嗡嗡——”
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陈小眠点开发现是一条好友验证。
上面备注是：王鹤。
她记得，是那个给她拍照的女生。
陈小眠点了通过。
对方立马发了一个“Hi”的表情。
还没等陈小眠回复，紧接着发过来一张照片。
陈小眠点开原图，盯着看了许久。
她不敢相信那是镜头下的自己。
照片里，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笔下女主的具象化。自由、肆意，明媚得让人恍惚。
她太喜欢这张照片了，立刻点了保存图片，生怕对方收回。
点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年代根本没有撤回功能，是自己多虑了。
【陈小眠：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张照片】
【王鹤：真的吗？你喜欢就太好了。我们社团最近有个摄影比赛，我想用这张照片参赛，可以嘛？】
【陈小眠：当然可以，非常谢谢你，给我很大的自信。】
【王鹤：哈哈，你也给了我最好的素材。姐姐你真的很美，要自信哦～】
【陈小眠：好的哈哈。】
陈小眠发了一个“贴贴”的表情包。
这时候后台传来男主持人报幕的声音。
张宁安从台前踩着高跟鞋大步跑过来，进了后台猛喝一口水：“走吧，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们。”
学生会的志愿者也进来帮忙搬他们的乐器上台。
陈小眠收起手机，他们三个人从各自的位置站起来。
“别紧张。像刚刚的照片里一样就好。”
似乎察觉到陈小眠在不住的深呼吸，紧随着后面传来了陈安宇低沉安稳的声音。
他都看到了？
没时间细想，陈小眠点点头，跟着张宁安的身后走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