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陈家大院。
陈老坐在上座,看着双手两边的三个人缓缓道:“你们觉得如何?”
另外两个人分别是朱家坎三大家族中贾家的当家人贾连还有阮楚的父亲阮中天。两个人刚刚对近期朱家坎发生的诡异事件进行了商讨,最终他们同意了陈老的意见,将这件事交给那位神秘的道长去办。只要能够除掉邪祟,道长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可以答应。
陈老有些疲乏地靠在椅子上说:“阮当家,道长这些天留宿在阮家,不要出什么差错。”陈老说完挥了挥手,“散了吧。”
走出陈家大院后,阮中天和贾连道了别。
夜色浓稠,让人呼吸困难。
贾连心事重重地跟在前来接自己回家的听差身后向前走着,他低着头,满脑子都是最近两天发生的诡异事情。先是阮中天的夫人见了浑身湿哒哒的鬼怪,又是张老三被水中的水鬼残忍杀害。这两件事闹得朱家坎人心惶惶,贾连也不例外。
一阵诡异的声音响起。
贾连停下脚步,叫住在前面带路的听差:“什么声音?”
听差弯着腰拿着灯笼,没有回头,缓缓道:“我没有听到声音。”
贾连十分警惕地望向四周,当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河岸边的路上时,他皱眉看着带路的听差呵斥道:“你怎么把我领到这里来了?”
听差依旧没有回头:“抄这条路回家比较近。”
贾连怒斥道:“胡闹!今天这里刚刚出过人命,你怎么不避讳一下?”贾连的话刚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皱眉问,“我怎么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你转过来。”
听差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叫你转过来!”贾连十分愤怒地向前走了两步,推了听差一下。
令贾连想不到的是,那听差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压在了灯笼上,微弱的烛光也抛弃了贾连。此时此刻,贾连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视物。贾连看着倒在地上的听差,心跳如鼓,他颤抖着伸出手,将听差的身体翻了过来。
听差翻过身的那一刻,贾连瞪大了眼镜,发出了一声惊恐地惨叫。
贾连借着月光,看见那听差脸色苍白,圆睁的双目已经开始浑浊,微张的嘴巴宛如一个黑洞,让贾连色色发抖。贾连看着听差的尸体,一瞬间僵愣在原地。虽然恐惧已经包裹住了他,但他还是能够看出听差已经死了很久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刚刚一直在前面带路的是谁?是听差的尸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些问题在贾连的心里盘踞成团,就在此时,贾连看见听差的嘴巴竟然动了。
他要说话吗?
贾连跌坐在地,猛地退后,与听差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慌张的贾连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推到了岸边,他差一点跌入河中。
就在贾连准备起身逃走时,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手腕。
那东西湿滑黏稠,带着凉凉的触感,宛如一条含有剧毒的毒蛇缠上了贾连的手腕。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怪物正在用湿哒哒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贾连惊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他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几根水草。
贾连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水草会缠到自己的手上,他扯断水草,正准备逃走。突然,他感觉自己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而后他低下头,借着月光,看到了一根青色的触手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那触手十分坚硬,上面长着凸起的小刺。
贾连没有来得及想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股力量拽下了水。
紧接着,一只螃蟹从死去的听差口中爬了出来,爬到了水里……
阮中天刚刚到家没多久,正要训斥阮楚,一个小厮突然大喊着闯进了阮家。
走到阮楚门前的阮中天来到院子中央厉声喝道:“喊什么喊?你是谁家的听差?”
来人气喘吁吁地答道:“阮先生,不好了,贾先生他……他死了……”
什么?阮中天皱眉:“怎么回事?我们才分开没多久他怎么就死了呢?怎么死的?”
来人继续道:“被……被水鬼杀死的,贾先生死在河里,贾家的人发现他的尸体时,无数只河蟹正趴在贾先生身上啃食着他的肉,那场面……”来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阮中天正要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房间的阮楚接口道:“什么?又有人死了?这次死的还是贾先生?”
来人点点头。
阮中天回头喝道:“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屋去!”
阮楚摇头:“不,这件事绝对有蹊跷!”虽然阮楚觉得这些事都是顾青禾做的,但她没有直说,在她心里,顾青禾始终是温柔善良的,她不敢相信顾青禾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她更不敢相信顾青禾会滥杀无辜。
此时道长也被院子里的声音吸引走出了房间,他来到院子中央,语气波澜不惊:“她果然开始报复了。”
阮楚皱眉:“什么?”
阮中天听了道长的话,有些防范地看了道长一眼。
小厮见了道长,继续说:“陈老命我来请道长去驱鬼,事情紧急,耽误不得啊。”
没等道长回答,阮楚立刻接口道:“我也去。”
阮中天喝道:“胡闹!那里那么危险,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再说你母亲还病着,你留下来照顾她。”
阮楚不肯:“不,家里那么多人照顾母亲,不需要我留下来。更何况有道长在,我不怕。”
没等阮中天继续教训阮楚,道长接口道:“让她跟我们一起去吧。”
……
陈家和贾家的人早就来到了河边。
道长带着阮楚和阮中天赶到时,贾家人正跪在岸边大哭。
道长对着陈老点了一下头,而后掀开了盖着贾连尸体的白布。
跟在道长身后的阮楚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一下把她吓得不轻。贾连的尸体和张三的尸体有一些相似,不过尸体被破坏的更严重。她听到小厮说河蟹吃了贾先生的肉,想到那个画面,阮楚感觉有些恶心。
陈家的听差将报酬放到了道长手上,鞠了一躬:“有劳了。”
道长走到河边,蹲下身,静静地看着河面。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镜露出外面的道长此时看上去宛如一尊石雕。过了半晌,陈老见道长还没有驱鬼,亲自走上前问道:“道长还有什么疑问?”
道长回过头看了陈老一眼,缓缓开口道:“是你们杀了她。”
陈老退后一步,沉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道长站起身,扫视着周围的人,缓缓道:“是你们杀了她,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血。”道长说完将陈老给的报酬扔到地上,转身离去。
回到阮家大院,阮楚跟着道长来到了厢房,她抢过道长的行李:“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谁杀了谁?”
道长绕过阮楚,一边向门边走一边说:“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你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听懂?”
阮楚拦在道长面前继续问:“你得把话说清楚,我才能听懂。”
道长推开阮楚,继续道:“杀害青禾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死去的张三和贾连还有陈老和你父亲。”
听了道长的话,阮楚反驳道:“你胡说,我父亲不会杀害青禾,我父亲是好人。”
听了阮楚的话,道长转过身,冷冷地问:“带着日本人占领自己的国家能算是好人吗?日本人的铁蹄踏入我们的领土,不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国家,反而站在日本人那一边残害自己的同胞,这样的人算是好人吗?”
听着道长的话,阮楚的记忆被拉扯回了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顾青禾也对阮楚说过类似的话。
顾青禾从小叛逆,大家都说她有反骨,夸赞她长大之后必然有出息,但日本人开始攻占朱家坎时,曾经夸赞顾青禾的长辈们全部缴械投降,并且对誓死反抗的顾青禾十分不满。顾青禾曾经劝说阮楚跟他一起抗日,但阮楚不敢违背父亲的旨意。
如果不是大家都在传顾青禾是跳河自杀而死的,阮楚会怀疑顾青禾的死跟日本人有关,但无论如何,阮楚都不会想到顾青禾的死跟父亲有关。
阮楚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她看着道长,继续问:“那些人真的是青禾杀的吗?我父亲会死吗?”
道长冷冷地看着阮楚,缓缓道:“我会死。”
阮楚皱眉,她听不懂。道长跟顾青禾的死无关,为什么会死?
似乎看出了阮楚心头的疑惑,道长打开门离开之前继续道:“他们会杀了我灭口。”道长说完,再也不顾阮楚的追问,背着行李离开,走到大门口时他继续道,“我早就说过,有些事我不该插手。”
看着道长离去的背影,阮楚大脑一片空白。此时此刻,她有些自责,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道长说的那样,那自己不仅没有替青禾报仇,还让道长惹上了麻烦。
阮楚继续回忆顾青禾生前跟她的那些话,她回过了神,离开大院跟了上去。
道长走出没多远,他的身后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有些苍老,听上去宛如干枯的树枝划过地面:“要怪就怪你自己经过了朱家坎。”
道长回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陈老。陈老的手中拿着一杆枪,此时枪口正对着道长。
“我从来没有猜错过。”
“人总要犯错,比如现在,犯错有时候不一定是坏事。”
“但是你们一再犯错,最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陈老冷笑:“这次你肯定猜错了。”随着一声枪响,道长倒了下去。跟在陈老身后的两个听差抬起道长的尸体丢到独轮车上。
躲在远处的阮楚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她悄悄跟在了陈老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