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心湖中的枯骨们将佛经念得更加急促,远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吟叫,似为盘旋于天际巨龙的龙吟。
蛟珠的融合让舜华眼中浮现了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在不断地演示各种功法,而其中有一套招式和化龙居然诀一模一样。
灭魂落下后,一阵强劲的灵力舜华从丹田处朝她整个人全身四散,身上的瘴毒尽数褪去,待她再次睁眼后就看到了背着方怨而近在咫尺的江乏,脱口道:“你不是灰飞烟灭了吗?什么时候来的?”
下一刻她就发现江乏穿着她的衣服,极不合身,而沉蝓的鞭子和葫芦正挂在江乏的身上,说不出的怪异。
“沉蝓和江乏,他们的灵魂是,是共,共生一体的。”说完后方怨就心虚地又躲在了江乏的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偷偷透过江乏白色的发丝看她。
傅舟桓刚才下手也是利落又狠辣,那几十把飞剑落下,扎得傅澄是千疮百孔。
每把剑在傅澄的骨骼处切割着肉与骨,堪比凌迟,他双拳一握将浑身插的剑震出。
江乏转手将剑飞出,那把剑掠过沉伽直向傅澄,直将傅澄的头切了下来然后又插入了他胸膛心脏处。
那把剑中散发的力量如日光般温柔,却炙烤着傅澄的肉身。
阵阵白烟升起,一股肉的焦糊味从剑入伤口处传来。
落地的头颅很快就消失了,但傅澄发焦脖颈处又迅速生出了新的头颅,这次他的脸因痛楚而扭曲了起来。
舜华的灵眼中,傅澄和以往她见过的灵蛊是不同的,那把剑虽透过了心脏,那颗心脏却在依旧在跳动。
见傅澄被捅了这么多次还活蹦乱跳地,舜华忽然有些羡慕了,由衷感慨:“这家伙还真难杀。”
江乏也挑起了眉:“还真刺破了心脏也不会死,初形之蛊可没这个本事,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傅澄的脸上没了刚才的从容,咬牙切齿道:“沉蝓和你又是怎么回事?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了,沉蝓为什么还活着?”
他一问,江乏的脸骤然冷了下来:“既然你带着记忆转世了,难道忘了当年我们都是谁的徒弟?我们自有保全自己的手段,在那场灾祸下沉蝓成了堕仙,我成了厉鬼,也算都活了下来。”
眼下鬼面僧的身形被舜华劈成了两半身形在渐渐碎裂飘散,现在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江乏的出现让这里剩下的所有人目光都从鬼面僧身上离开了,吴怀安已经没有气力再动手了,急切地大喊道:“袁俸,先用你的傀儡术把鬼面僧收了!等会要散去了!”
闻言,袁俸看向他后摊手:“我现在没有傀儡了啊,横竖活下来了,我也犯不着收了他。”
上山当天夜里应长生就让几个僧人把袁俸的傀儡全埋了,傀儡师没了傀儡还能做什么?他能现在也就能吹吹唢呐。
“我......”近乎没了存在感的方怨举起小手,然后往怀里掏出了昨日夜里袁俸设置机关时用的小木傀,“我,我这里,还留了一,一个。”
袁俸本也不是想罢手,刚才那是知道自己没办法收,这会儿瞧着方怨手上的东西眼睛一下就亮了:“好孩子,我都忘了你身上还带了一个,这个先给哥哥,哥哥回头给你再做一个。”
他自称‘哥哥’让方怨小嘴一歪,她用一团黑气将布人偶带给了袁俸,不满道:“我有哥哥!你才,才不是,你只是个浑,浑小子。”
这个小木傀不大,袁俸实力也不强,但现在鬼面僧被舜华重创,以袁家的傀儡术他还真能收了。
袁俸盘腿而坐于湖前,手势轻动后又吹起唢呐,那道赤色的念又朝那小小的傀身汇聚而去。
傅澄和沉伽眸光微闪,吴怀安叛变被打致重伤,他们本以为这次来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人可以收了鬼面僧。那此人收完,到时候再夺了来便是。
山间料峭的寒风带着一股湿意吹过,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火光。
舜华正想着这般动静,还有人敢过来,便听火光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傅澄,没想到一个后山试炼就能把你引出来,你倒是会见缝插针。”
在鬼面僧的弥留之际,云间的异像乍然消失,瘴林变成了一片菩提林,那个穿着白袍绾发的僧人终于施然而来。
舜华暗道,雷止了,雪停了,他应长生知道来了。
自己的地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死了这么多人,他还真沉得住气。
当今的天潢贵胄在此遇险,不多时那些没来瘴池的人也会知道这里死人的事,他作为佛陀寺的住持要如何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
这盘龙峡之主终于出面了,傅澄大笑道:“都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了,还没得道,应长生,你到底免不了俗。”
“世人都说鬼面僧是某位僧人一念步入邪道,死后而成鬼魂游荡于此,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是我应长生当初堕佛后剥离的邪念,也是我的佛念。”应长生手一伸,袁俸身前刚收下鬼面僧的小木傀落在了他的手中,“无论是蛟珠还是鬼面僧,到底是些别人不要的东西,也承蒙你看得上。”
袁俸见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拿了去,不乐意了:“住持,不是说好了我能......”
他说着说着,话一顿,突然想起应长生当初说的是他能见到鬼面僧,并没说过会给他,到嘴的话又咽回去了,不舍地盯着应长生手里的布人偶。
袁俸来了这一遭,自己的傀儡全没了,还差点把小命搭了进去,如今辛苦拿到的鬼面僧还要被应长生又送出去,心中郁闷不已,早知道就不来了,制作袁家傀儡的材料价格高昂,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傅澄却毫不畏惧地直视应长生的眼睛:“就算是你应长生再强都杀不了我。”
“五年前你绝没化蛊,我倒也好奇你是怎么从我和沉蝓手下逃脱的,明明被割了喉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应长生将手中的莲灯飞向湖心的莲座之上,“连古剑断水和掩日都灭不了你,你所求长生不灭已如愿,还想要什么呢?”
锁链再次从湖底枯骨手中迅速朝岸上的傅澄而去,恍然间锁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后妄图将他拖入湖底。
傅澄脚步微微往前挪了了几步,然后在地面踩出了一道深坑,用尽全力杵剑稳站地面。
应长生双眼泛着金光,傅澄手中的剑便从地上飞出,浮在他的面前。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杀不了你的话,我倒想将你留下,看看你究竟成了个什么东西。”
“你不能带走他。”沉伽站在傅澄的身侧,天上的魂魄手中的血锁化作利剑,却斩不断束缚傅澄四肢的镣铐。
应长生笑看沉伽,眼底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哦?司主是想在我手底下抢人?”
他手一挥,一尊金钟悄无声息地从天急掠而下,将天上的那些魂魄打散后又将沉伽镇于其中。
傅澄本以为无人能奈他如何,却忘了应长生杀不了他,但可以将他如鬼面僧一般镇压于此。
在沉伽被镇住后,傅澄便被枯骨们手上的锁链拖入了湖底。
见应长生明明可以号令这湖底的枯骨,也可以如此轻易地将这两个不速之客拿下,萧妩怒目质问起来:“这里发生的一切本就因佛陀寺的后山试炼而起,那为何不来早点来?”
“郡主忘了吗?我早已蓄发不修身理佛了,不过是在这里守着过去的师父,已经化佛的净禅大师,等着要等的人而留于此,这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应长生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语调转而漠然了几分,“昔年能为了苍生抛弃一切的应长生你们也瞧见了,他被锁在了湖底,永世不得超生。”
应长生在寺里中可以窥得整个盘龙峡的一切,这里死的都是江湖上拔尖的骄子们,这个德高望重的僧人竟这般漠视他们的生命,萧妩愤然:“可他们也有家人,家中或许也有妻儿老母,你明明知道这片瘴池中有这样一个邪祟,为何还让大家去寻那瘴池找蛟珠!”
“我本就是游世的孤魂。”听她所言,绝口不提千年前那场祸乱的应长生脸上也有了愠怒之色,“我应长生是一开始就没有家人吗?你们可知鬼面僧是从何而来?那是为了承载世恶剥离出来的佛念!”
“当初我辛苦修来的佛念用之于这千万世人,世人又为何不能为它承担一次因果!”
从前的应长生总是云淡风轻的笑着,萧妩被从未见应长生这般暴怒,言词犀利乖张的模样,一时愣住了。
古籍上绘制的应长生是剃发的,他的头上还有十二戒疤,那是佛修里极高境界的象征。
千年太过久远,朝代更迭世事变迁,他放弃了修行,当年经历了那场灾祸的人都失去了记忆,除了遗留下来的仙人佛者们,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