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穆明回来都比较晚了，灯亮着但是叶故之已经回去自己卧室休息了。
穆明知道，这灯是留给他的，虽然知道叶故之只是礼貌而已，但是心头还是暖的。
今天回来的还算早，但是也寻不到叶故之了，穆明不自觉的走到他门前，悄然站着，幻想隔着一扇门去感受他的呼吸。
突然，这扇门打开了，叶故之莹白的一张脸措不及防的出现，穆明一瞬间有些尴尬和局促。
叶故之说：“我看到你的影子在门外，是有什么事吗？”
穆明再不要脸也说不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不知道前因后果只会觉得他太变态了，于是摸了摸鼻子说：“江边夜景很美，还能坐船，想着带你去看看。”
叶故之眼睛微微亮了：“真的吗？我之前想去，一直没什么机会，总觉得自己在那边转不太好。”
胡乱说出的理由竟然被当了真，穆明也是没想到，微微一怔道：“现在走？”
叶故之点了点头说：“好。”
江边广场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有老人们在轰轰烈烈的跳舞，也有孩童在一旁嬉戏。
几个三四岁的孩子从叶故之身前跑过他侧身回头看着，觉得小小软软的孩子十分可爱。
穆明却连眼睛都没动一下，直接去码头买了船票，包了一艘船。
船家把船划到岸边，穆明跨步先上去转身向叶故之伸出手，想扶他，于是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带着温热的风度展开在叶故之面前。
恍惚间，穆明想起从刑部见严慎微的那一夜，也是这样向叶故之伸出手，可他看了又看终是没牵。
正出神，手上却一重，一只微凉的手放在他手中，正微微用力的握着他。
穆明心头一震，那些踟蹰迷茫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那些前尘旧事忽如白驹过隙飘然远去，梦中的绝望挣扎好似再无瓜葛，眼底渐渐浮出湿气。
叶故之扶着穆明上了船，在他身旁站好，抬头见他眼睛里微微有水：“穆明，你眼睛有水，好亮。”
穆明哑了声音道：“嗯，江边水汽重。”
俩人坐在船上，随着悠悠水波荡漾，江边各色小店的灯光映在水面，抢了月亮的买卖。
远处传来阵阵歌声，听不真切，穆明侧着身子看着江边，食指随着歌声敲着船边围栏，叶故之在明明暗暗的光里看着他。
这几日穆明回来都会在他门口站一会儿，有时候他没睡有时候要睡了，门下透过的光总有那么一刻被一人挡去一半，今天终于是忍不住打开了门。
现在，叶故之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眼前的人，面前这个男人脸型尖削硬朗，与他柔和的少年面庞完全不同，是那种北方巍峨山脉的样子，隆起的眉骨，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坚毅的下颚，一派肃清俊朗，是如刀锋一样锐利，高耸山势般肆意的刚毅俊美。
叶故之正看的愣神，穆明突然问：“为什么你一个人来江边不好？”
叶故之想起出门时候说的话，笑着答道：“我这一身白衣长衫，飘忽的站在江边，迷信的能把我当成鬼，胆大的估计以为我要跳江。”
穆明笑了：“确实，不过应该不是鬼，是河神吧。”
叶故之又有些出神，刚才还觉得他面容太过冷肃，这一笑却如春回大地，生出了些许柔软，看着看着有些口干，叶故之心不在焉拿起面前的水喝。
穆明余光看向他，明暗交织的眼中有些耐人寻味的光，等他喝完水，淡淡说：“故之，那瓶水是我的。”
叶故之低头仔细一看确实不是自己，一下红了脸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这…”想着说干脆交换，可他那瓶也喝过了，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你渴吗？要不上了岸我再去给你买一瓶新的？”
穆明歪头看着他说：“可我现在渴了，也想喝水。”
叶故之这下更不好意思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时，穆明往他身边坐了坐，伸手拿过他刚刚喝过的水说：“没关系，我不介意。”说完仰头喝了一口。
叶故之看着他因喝水上下滑动的喉结，脸上感觉有些烫，还好夜色下无人看到。
穆明却想起梦中自己在叶故之走后，偷偷拿起他用过的茶杯，细细贴上自己唇，一次又一次，胆怯卑微。
喝完水，穆明抬手擦掉嘴边一点水渍，侧头看着叶故之，发现他正盯着自己，那张莹白如玉的脸被江边不同颜色的灯光画上缤纷，他嘴唇淡色微亮像是水光，于是穆明很自然伸手到叶故之唇边，拇指带着一点自己嘴角上的湿润，轻轻的擦过叶故之嘴唇上的一点，声音低沉似是蛊惑：“别动。”
叶故之没动，他确实感觉受到了蛊惑，对方像是肃穆群山中的山神，一时聚拢了山中萧索的秋，夹着风霜迎面而来，压的人无法喘息。
叶故之回神的时候，低下头再也不敢去看穆明，只觉得自己太奇怪了，刚才两人的行为太奇怪了，自己居然一动不动就让穆明摸了嘴唇，想到这里感觉嘴唇似乎有点麻，不自觉舔了一下。
穆明看着他，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底，食指再也敲不起来，微微发着抖，不敢让别人看到。
各怀心事的两人随着船晃，过了一会儿，叶故之被晃的有点迷糊，平时这个时间他都睡了，他迷迷糊糊的垂下头。
穆明看他似乎要睡着了，坐过去挨近他，双腿微张，双手交叠在一起，让叶故之靠着自己，目光深远看着前方。
叶故之靠在他肩头，终于不再晃了。
穆明微弱的呼了口气，眼里忽然落了深色，水波映在眸上，似有薄雾。
梦里的叶故之会这样吗？不会。他的脊梁像青竹，从没在他面前弯过，刚硬的从没向他展示过弱点，不像身边这人。
穆明低头看他，轻轻笑了，他感受到一丝被依赖被需要，眼前的叶故之像一张徐徐张开的宣纸，摊在面前，没有保留，没有墨迹，想着想着手指微动，想摸他的头发，终是没动，继续看着前路，江边灯火照着眼眸明亮。
船靠了岸，穆明犹豫着，还是拍醒了叶故之。
叶故之睁开眼，眼中星河坠落，仰头看着穆明，似乎还在梦里。
穆明别开脸不敢看他，淡淡说：“醒醒吧，到了，回去了。”
叶故之突然觉得很丢脸，自己居然睡着了，还睡的很安稳，似乎还做了梦，梦中满船星河璀璨。
穆明先上了岸，依旧像刚才那样伸手扶他，叶故之很自然的搭手上去，可松手时穆明好像迟疑了片刻，甚至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动作十分轻柔，让叶故之以为是错觉。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江面飘渺的腾起了水雾，江边人潮渐渐散了，晚风微凉，他们俩人并肩往回走。
穆明问他：“江边水汽重，你冷吗？”语气里好似带着情人般的关心。
叶故之心头有什么颤了一下，回道：“不冷。”
两人之后都没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叶故之感觉气氛有点奇怪，想找些话题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去看穆明，路灯昏黄下，更显的他鼻梁挺直，侧脸轮廓分明，看着看着有点挪不开眼睛。
穆明感觉到他在看自己，侧目看他声音很轻的问：“怎么了？”
叶故之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看着他十分不礼貌，匆匆收回目光道：“不好意思，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是很好看的。”
穆明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忍不住笑了：“那你多看看。”
两人又沉默了，这下叶故之目不斜视再也不敢看他，换了穆明去看他。
“故之。”穆明温柔叫他名字，有些缱绻的味道，“你单身吗？”
叶故之摆了摆手说：“我下个月才满18岁，怎么可能谈恋爱。”
穆明接着问：“那满18岁就可以了是吗？”
“这个事情跟年纪没关系吧？”叶故之无奈说道，想了想问：“那，你单身吗？”
“单身。”穆明回得很快，眼神认真看着叶故之：“我单身。”
叶故之看着他眼神严肃有点尴尬，其实他就是随口顺着他的问题问问。
咳了一声，叶故之说：“你长得好看，喜欢你的小姑娘应该不少吧。”
穆明嗯了一声说：“谈过几个女朋友，都分手了。”
叶故之感觉心里有一只蚂蚁爬过，有些痒有些无法寻觅的痕迹，悄然重复着：“几个女朋友啊。”
“我都是被甩的，很惨的。”穆明语气中似乎有点可怜的味道。
叶故之听着这话，感觉被噎了一下，安慰道：“都过去了，不合适也不要在一起，会有真爱来临的。”
穆明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深沉了一下：“我今年26岁，家里只有我一个独子，父母身体健康，感情和睦，有不少积蓄，平时很少管我，周末我经常回去吃饭。我那个公司是和朋友一起开的，算是靠运气赶上了风口，后来也一直不错，目前营收很好，没有负债，除了你现在知道的这处房产，还有几处，基本都租出去了，分别在…”
叶故之听着有点懵，没等他说完插嘴道：“穆明？你在说什么？”
穆明停下，直直站在叶故之面前，声音中有些郑重的说：“想让你了解我。”
叶故之看他严肃的样子笑道：“也不必像查户口这样吧。”接着说，“那些都没必要告诉我吧，真要了解，也是你的性格，你的喜好才是重点。”
穆明嘴角上扬，往叶故之这边靠了靠说：“那我的性格喜好，你好奇吗？”
叶故之感觉这话问的怎么回答都不太对劲，有些慌张的看向别处:“嗯?怎么说呢，我们现在是不是算朋友呢?是朋友的话互相多多理解照顾，性格合得来就一直好好相处，嗯，就是…总之，就..哎..到了。”
在叶故之乱七八糟实在说不明白的时候，一抬头正好看到俩人已经走到了楼下一下就放松了，呼了口气道:“到了，哎哟，好困。”说着话就往楼里走。
穆明看着他局促的样子，笑了，跟着他往楼里走。
进了家门，叶故之随口回了一句晚安就要往屋里走，穆明叫住他说:“你困了?我还没吃饭，陪我吃个饭吧。”
叶故之有些惊讶，看了一下表已经十点多了，皱了一下眉说:“你这样对身体不好啊。穆明往厨房走说:“嗯，这几天忙，一时忘了。
叶故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想着穆明应该是为了带他去江边坐船才没吃饭，现在为了让他不自责说是因为忙，想着想着就跟着穆明往厨房走:“家里有吃的，我热一下给你?”
穆明停了脚步回头看着他问:“你吃的什么?
叶故之说:“柳苏阿姨怕我没饭吃让吴阿姨给我送了饭，我去给你热一下。”说着越过穆明往厨房走，打开冰箱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介意吗？”
穆明摇了摇头说:“不介意。”随后站在叶故之身后一侧，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叶故之身上清冷的味道，没忍住，又往前近了一分，几乎挨上叶故之，顺手接过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盘子，手掌覆住叶故之的手，没有挪开。
叶故之拿着盘子手掌冰凉，手背却是一热，抬头去看穆明，看见他的眼中如有水墨丹青，只黑白两色便道尽世间苍苍。
叶故之心头怦然跳动呼吸一滞，匆忙抽出手不敢再看他，声音有些颤着说:“都在这里了，要不你自己热一下，我..我有点困了。”
穆明把盘子放到一边，语气平缓，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嗯，那你去睡吧。”随后见叶故之转身就走，淡淡的说:“晚安，故之。
叶故之步伐有些乱，小声道:“晚安。”然后快步回去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依然感觉心头有些乱。
穆明站在厨房，抬手捂住脸，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不争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