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后，老师让轻羽先回班级上课，至于沈嘉衍则留在办公室里继续听训。
轻羽回到班里自然吸引了一大批目光和议论声，她视若无睹般回到座位上。
她刚出办公室时，听到刘思思已经回班级上课，看样子是没事了。
不过想起当时沈嘉衍不管不顾的疯狂模样，轻羽不禁觉得手脚发凉，如果，如果差一点，那么她会自责一辈子的。
放学铃响后，沈嘉衍才从办公室出来。
被迫听了接近两个小时的训斥，以及罚了两千字检讨，他只觉得太阳穴一阵胀痛。
他捻了捻眉心，往教室门口走。
这会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空落落的教室里只剩下轻羽和几个女生。
轻羽注意到沈嘉衍回了教室，两个人隔空对视一眼，随后轻羽从座位上站起来，两个人很默契的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一路上，他们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这种低气压持续到出了校园门。
两个人心口似乎都哽着一口气在。
最终，还是沈嘉衍先妥协。
“轻羽。”
轻羽没应声，低垂着头，捏着书包带子的指节有些泛白。
“先去我家吧，等张叔回来了，我再送你回去。”
张爸知道女儿在学校受了这么大委屈后，当机立断买了最近的一趟高铁票赶回来。
沈嘉衍担心没有张爸在，轻羽独自一人回到家里面对狂风暴雨。
轻羽仍不为所动，倔强地站在原地。
沈嘉衍走到她面前，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路边一盏路灯投下来几缕昏暗的光。
轻羽的脸隐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别扭的姿势中感知到了。
她在生他的气。
他伸出手，慢慢抬起她的下巴，随着他的动作，她的整张脸都暴露在灯光下。
少女眼眶泛着红，细而长的睫毛上沾着雾水，她死死咬着嘴唇，拼命压抑着情绪。
沈嘉衍怔在原地，先前萦绕在心头的情绪瞬间消散，面上还维持着冷峻的神色，可语气却不自觉的放柔：“怎么哭了？”
轻羽别开脸想否认，可内心的情绪却像翻滚的潮水，一波拍打着一波，怎么也停不下来。
泪水不知不觉中从眼角滑落，她哽咽着声音说：“嘉衍，你太冲动了……如果，如果今天刘思思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的未来会被毁的，你的人生也会被毁的……”
沈嘉衍：“我不在乎。”
轻羽：“嘉衍，你怎么能这么任性说出这种话？”
初中余晨雨那件事，学校最终的处理方式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方面确实没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另一方面那会临近中考，学校需要沈嘉衍的中考成绩作为升学的指标。
可如今他们已是高中生，在这个一只脚已经迈入成年人行列的年纪，任何一个选择对他们的未来都会有影响。
她不敢想象像沈嘉衍这样耀眼的人跌入泥地会是什么样子，她无法接受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难道你没有考虑过后果吗？你的未来也不重要吗？”
沈嘉衍极为平静的：“我说了我不在乎。”
沈嘉衍满不在意的态度让她急了：“嘉衍，你怎么连自己的人生都可以不在乎？”说到后面音调不自觉拔高，“你连这都不在乎的话，那你在乎什么？”
这会二中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若隐若现的蝉鸣声响起。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人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轻羽垂着头眼睛盯着脚尖，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她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我只在乎你。”
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后面那句话。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周遭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所有的感官思绪在这一刻停滞，只有心脏处那砰砰砰的跳动声振聋发聩。
她呆呆的愣在那里，嘴巴微微张着，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迹。
沈嘉衍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他的脸倒映在她棕色的瞳仁中。
“今天的事，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所谓的未来，和你比起来，一文不值。”
每一个字像是落在她的心尖一般，让她短暂的迷失了片刻自我。
如果换做是一对普通的男女，这番言论足以引发一个少女无限的遐想，可他们和别人不同，她和沈嘉衍之间掺杂了太多别的情感。
她很快从刚刚短暂的迷失中抽离出来，回归到一开始的情绪之中。
她想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佯装厉色道：“嘉衍！如果你以后还是这么冲动，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嘉衍没吭声，静静看着她。
她见他不说话，咬咬唇，直接绕过他，快步往前方走。
沈嘉衍腿长，没两步就跟上了她的步伐。
轻羽不理会，拽着书包带子，双腿跑起来将他甩在身后。
……
几个来回后，沈嘉衍终是妥协下来。
沈嘉衍：“行，我答应你，以后做事不会这么不顾后果。”
“那我们拉钩。”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公交站台，站台旁立着两盏路灯，因为刚哭过，少女那双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亮晶晶的。
沈嘉衍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定在她身上。
轻羽今天没有束马尾，乌黑浓稠的黑发随意的披散下来，灯光流淌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顺着脖颈的线条，一路蜿蜒而下。
领口的扣子被她解开，露出锁骨处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少女正值发育期，那若隐若现的曲线勾勒出两座玲珑有致的雪峰，引人遐想。
“嘉衍，嘉衍，你是不是想反悔啊？”
耳边骤然响起少女略微不满的声音。
沈嘉衍轻咳一声，收回目光，抬手不自在的摸了摸后颈。
少年的耳尖不知何时泛起了红。
他定了几秒，伸出手臂，小拇指与她的勾上。
“好。”
语气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们拉钩。”
……
话音刚落，沈嘉衍语气一转，“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得告诉我，我不想再像今天一样从别人口中得知。”
少女细眉微蹙，嗫嚅道：“我还不是怕你知道了会意气用事嘛。”
……
张爸要到夜里十一点才能抵达星城。
而在此之前，轻羽待在沈嘉衍家里。
手机每隔半小时就会收到张妈的来电。
轻羽没接，但又怕关机了错过张爸的电话，干脆放到一旁任铃声自动放完。
……
十一点过几分的时候，轻羽接到了张爸打来的电话，他已经下了高铁在回来的路上。
沈嘉衍将轻羽送到家门口，临走前，他再一次问：“真的不需要我进去吗？”
轻羽摇摇头，让他先回去。
张妈她是再了解不过的，永远只相信刘思思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再者，事情闹这么大，刘思思的爸妈肯定已经赶到她家了，到时候场面一片混乱，她不想沈嘉衍被波及，毕竟他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嘉衍离开后，轻羽站在门口又等了好一会，张爸才风尘仆仆的出现。
两父女都是内敛的人，即使许久未见，也只是略微寒暄了几句便进了门。
上楼梯的时候，张爸说：“你舅妈和舅舅也来了，事实是什么样你一五一十的说就行，你不用怕，有爸爸在，爸爸给你撑腰。”
轻羽外婆家在离市里十几公里外的县城中，刘思思爸妈得知女儿在学校受到欺负后，坐最晚的一趟客运车赶过来的。
一进门，舅舅舅妈和张妈都坐在沙发上，轻羽象征性地喊了一声：“舅舅，舅妈。”
舅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过脸去。
张妈率先开口，见到许久未见的丈夫，开口便是指责：“你看看你把你女儿惯成什么样了，找外人欺负自家亲戚，你知道思思老师怎么说的吗？差一点连命都要没了。”
虽然早就猜到张妈会是这种态度，但轻羽心里还是有些心寒。
轻羽：“我没有，是刘思思伙同她班上的女生到我班上找我麻烦在先，这些我班上的同学都可以作证。”
舅妈在一旁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你们家轻羽和思思一直不对付，平常我们家思思和她说话打招呼她理都不理，这次是和思思关系很要好的一个女生看不下去了，跑她班上提点了她几句，思思一直在旁边拦着。虽然这个女生行为是过激了些，但你们家轻羽难道就没问题吗？”
好一个受害者有罪论。
换了往常，轻羽未必有勇气继续同她们争论下去，但是现在张爸就站在她身侧，无形之中给了她力量，让她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轻羽：“我没有问题，如果不是刘思思撺掇那个女生来找我麻烦，嘉衍也不会动手，要有问题也是她有问题！”
轻羽这番话成功激起了舅舅舅妈的怒火，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激动。
舅舅：“你和思思是老表，是亲戚，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舅妈：“你这种性格还需要别人在背后撺掇吗？就算在学校没被教训，出了社会也迟早被人收拾。”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张爸一听，火气蹭就上来了。
“我女儿怎么样还轮不到你们指指点点，我念及亲戚情分，没跟你们撕破脸，你们少在这蹬鼻子上脸。”
张爸属于平常不说话，发起火来一发不可收那种。
“这事不管是她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还是班主任都说的清清楚楚，刘思思先欺负轻羽，她被收拾也是该！”
……
这话一出，两家人算是彻底撕破脸，连最后一丝情分也不顾了，用最难听的话激烈的争吵着。
轻羽被护在张爸身后，舅妈吵到后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泪婆裟的说她家思思好可怜如何如何的。
张妈历来是护着娘家的，于是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亲妈帮着别人申讨自己的亲生女儿。
……
大人们吵架总是不可避免的会牵扯出一些旧日恩怨。
原本是在刘思思这事上产生争执，到后面变成了张爸和张妈在吵。
两人性格不合，感情早就在日渐争吵中消耗殆尽，这次仿佛是借着刘思思这件事的由头，两个人疯狂宣泄着彼此对对方的不满。
……
那天的最后，张妈带着被争吵声吵醒的张泽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舅舅舅妈见唯一帮他们撑腰的人也离开了，知道再吵下去讨不到什么好，也跟着离开了。
张爸坐在沙发上，胸腔剧烈起伏着，眼里余怒未消。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了，他看了一眼轻羽，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房间睡觉吧。”
未了，又补了一句：“你弟弟走了，你睡他的房间吧，有空调。”
……
张爸一直都知道张妈偏心，也知道轻羽在家受了不少的委屈，刚刚和张妈争吵的内容有一大半都和轻羽有关。
轻羽对张妈和弟弟的离去没啥感觉，甚至有一点开心。
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不知是太困了，还是空调吹的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