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觉得有点沮丧。
他这十来天，每天点灯熬油、火急火燎地赶工作，图什么呢？就是想着周日能跟唐晴约个会，培养培养感情。他这儿是万事俱备了，可唐晴呢？
“啊？出去？还是不了吧……我都跟成才约好了，要去靶场练枪的。”眼见着袁朗有些失落，唐晴连忙道“我觉得不能全赖我啊，你也要负一部分责任的，有出行计划，倒是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那我下回提前跟你说。”
唐晴面露难色“要不这段时间就先别安排了吧……”她扯了扯袁朗的袖口“我还想当枪王呢。”
远处，成才按时跑了过来“小晴！”这一跑近了，成才才发现，正跟唐晴说话的竟是袁朗。他跟袁朗打了声招呼，然后眼神在袁朗和唐晴中间打了个转，最后将疑惑的目光落在了唐晴的身上。
唐晴对他眨了眨眼，成才面露难色，但还是小心地对袁朗开了口“队长，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去训练了？”
袁朗看着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心里又开始冒酸泡泡，偏就不想让他得逞“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陪你们两个南瓜一起去练练。”
这次，轮到成才将求救的目光落在唐晴身上了。
唐晴当然接收到了成才的求救信号，可是，她接连拒绝了袁朗两次，此时也有点于心不忍了。正当她对着成才使眼色的时候，袁朗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通讯频道吗？”
成才心里一突，刚要开口解释，便听唐晴率先坦白“确实有，你不是都看见了。”
“有什么还非要藏着掖着的，直接说不行吗？”
“既然我们藏着掖着，那就是有必须要藏着掖着的理由。再说了，不是你教的，老A就是要藏着，掖着。”
袁朗直接气笑了“你俩把我当敌人是吧。”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听三多说了你早先是怎么欺负我成才哥的！再有，回回选训，你自己反省一下，当初干的那些都叫人事吗？你自己非要活的跟个大反派似的，还好意思埋怨我们把你当敌人？”
成才对袁朗的感情非常复杂，他心中对他是感激、敬重又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怯意。许三多说，他是被袁朗搞出阴影了，可他不那么认为。他总觉得，每每看向袁朗，就会让他想起曾经那个在草原上跑丢了的自己。他并不避讳那段过往，但也不想总是回忆那段迷茫的日子。因而，就算进入了A大队，他与这位队长私下的交流也不算很多。这跟他有意无意的躲避有关，估计袁朗也是顾及他的感受，不想让他感觉不自在，所以也很少往他面前凑。现下，那段过往就这么被唐晴在袁朗面前提起来，他生出了几分尴尬，同时又因为唐晴这样近乎不讲道理地维护而感到温暖。
“小晴，我那点黑历史，自己都不想提，你就别替我打抱不平了，队长那是帮我呢。”
袁朗抬手揽过成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与他一幅哥俩好的姿态一同看向唐晴。唐晴斜睨成才“我跟你统一战线，你背刺我啊！”看起来好像生气了一样，可袁朗和成才都知道，她这不是生气，是在开玩笑。
嗯？开玩笑？
成才再一次看向了正“瞪”着彼此的两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唐晴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队长关系这么要好了？
三人一同到了靶场，休息日的靶场比起平时显得冷清了许多，只有王文清一个人正抱着一把枪在做稳定性训练。袁朗看向王文清的方向，见他仍旧在专心训练，完全没有要管他们几个的意思，也没上前去捣乱。反而悠哉地晃到了唐晴身边，跟她讲解自己的这些年总结的一些经验。
唐晴听得挺认真，不一会儿，就在他的安排下开始进行练习。可这人跟有多动症似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她的耳边就没断过，间或夹杂着他时不时指导成才的轻声对话。等唐晴一再调整，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安静了下来的时候，那人又绕了回来，先是在她身边晃来晃去，不一会儿又不知从哪弄来了纸巾，轻轻地帮她擦额头的汗水。
唐晴烦不胜烦，放下枪，看向他“你要不回去歇歇？”
袁朗故作委屈状，“无辜”地看着唐晴，眨了眨眼。
唐晴有些头痛，她看向了王文清和成才的方向，确定他们都没看自己这边，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敲摩斯密码：
——我这干正事呢，别闹了。
——我有点冤，那战场上环境可比这复杂多了，你还不打仗了？
——你跟敌人能一样吗？
袁朗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看着唐晴的眼里带上了几分小得意：
——哦，我明白了，怪我太有魅力！
唐晴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挂着笑意：
——一把年纪了，不害臊！
袁朗回身又看了看王文清和成才，确定他们没在看这边，又靠得近了一些，在唐晴的手心轻挠了一下，才继续敲：
——你答应跟我约会，我就不捣乱了。
唐晴瞪大了眼睛：
——长官，你有点幼稚。
——不会耽误很久，就一个下午，晚上点名前就回来。
唐晴纠结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你安排了什么了不得的行程吗？
袁朗摇了摇头：
——就是想跟你一起待着，像寻常年轻人那样，吃吃饭、看看电影。
唐晴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蹙眉思索半晌：
——可以约会，但，项目还是我来安排吧。
袁朗欣然同意。
唐晴想要回去训练了，可袁朗却没有撒手的意思。
唐晴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却不料，对方忽然发力，将她拉进了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
只是一下，可就这么一下，唐晴却感觉到他的呼吸暧昧地吹拂过她的耳尖，恍惚间，似乎还伴有柔软的触觉。
唐晴做贼心虚一般地环顾四周，袁朗却非常识时务地退开半步，带着一脸不舍与委屈，转过了身。
唐晴摸了摸自己红热的耳朵，被他闹得心浮气躁，双颊泛红，她回去刚抱起枪，直接就是一个脱靶。旁边，成才狐疑地撑起身往唐晴的位置看了眼，却只看到了头都没有抬的唐晴，以及身边已经抱着枪走到了另一边准备射击的袁朗。
袁朗看唐晴如此上进，非常遵守承诺地不再捣乱。他将狙击枪拆了装装了拆，反复了七八遍才开始真正地端枪瞄准，直到用空了三个弹匣。确认自己手感仍在，他放下了枪，走到了王文清的身边，戳了戳他，示意他跟他走……
唐晴完成稳定性训练后，按照之前袁朗交代的方法做了几组移动靶射击，又跟成才一起交流了好久，直到日头挂在了正南方，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他们两人才结伴从靶场离开。
成才跟在唐晴身边问“下午还练吗？”
唐晴仰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练吧，不过不练射击了。这大太阳晒得人头晕，虽说都是磨炼意志，但是也没必要没苦硬吃不是？”
“三多下午跟吴哲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你要练什么，还是我陪你过去练吧。”
唐晴笑了起来“可别啊，薅羊毛也没有可着一头羊薅的道理，你都陪我一上午了，肯定也累了。该休息就休息，劳逸结合，没事给成爷爷打打电话，别叫他为你担心。”
“知道提醒我劳逸结合，那你自己呢？我看你各项体能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干嘛还这么拼？”
“每个人休息的形式都不一样，像吴哲喜欢种花、齐桓喜欢手搓模型、夏至喜欢给人号脉针灸、袁梦喜欢游泳、邱队喜欢吃零食打篮球……我呢，就喜欢训练。准确说，我喜欢追求绝对力量的这种感觉，可以姑且称之为掌控感。你呢？过去这些年了，现在都不知道你平时休息都干什么？”
成才回身看向了靶场“我喜欢狙击，还喜欢吉他，不过还不太会弹，都是上网看教程，自己瞎研究。”
“哇，这么厉害，竟然可以自学的！”唐晴没想到成才竟然也对音乐感兴趣，此时心里又有点遗憾，她不像姐姐那样擅长乐器，能帮助成才“我姐和我姐夫都会弹吉他，你喜欢什么歌，回头我跟他们多要一些吉他的谱子……”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直到进了宿舍楼才分道扬镳。成才目送唐晴上楼，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下午两点，成才准备前往靶场。只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直奔靶场而去，而是在各个室内训练馆之间溜达。接连走了三处都扑了空，直到他到了格斗馆，发现这里似乎有点热闹。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口，就看到两伙人，一伙是一群姑娘，夏至正在给中心的薛乔按摩手臂、王胜男在薛乔身后给她按摩肩膀，另外边上，还有正在擦汗、喝水的许欢几人，正在那大声密谋破解招式的办法。而另一边，是冷志新、陈伯生、严峰等一群男兵，比起姑娘那边，这边可以用冷清、甚至沮丧来形容，此时C3欲哭无泪地揉着胸口，一幅痛不欲生的表情念叨着“卧槽，太疼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怀疑胸口这玩意儿掉了……”
成才的视线又在场地里绕了两圈，这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唐晴没在。
他才从门口袋子里拿了几瓶水，凑了上去，一边将水递给这几个男兵，一边问到“这怎么好好地还打上擂台了？”
严峰拿着矿泉水贴在脸上，一边给自己降温，一边回道“也不算擂台吧，就是随便玩玩。之前是队长跟唐晴在这打，后来薛乔看见了，就过来凑热闹给唐晴加油，动静一大就吸引了更多人来，打着打着，就变成车轮战擂台了。”
成才在两伙人群里扫了一眼，有点嫌弃“跟一群姑娘比个什么劲儿啊，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我去，说的轻巧，你行你上！你知道咱队里这些姑娘多狠吗？那是把咱当敌人打啊！什么正经的邪门的招式都敢使。就对面那个薛乔看见了吧，他差点把C3给废了！还有那个唐晴，咱袁队刚才也叫唐晴给放倒了！”
“啊？”成才有些错愕，他完全想象不到，唐晴将袁朗放倒的画面会是什么样的。
“不信你去医务室看，他们刚过去没多久，这会儿一准儿还在呢！”
成才连忙往医务室赶，靠近门口，还没见到人，就已经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我这只手都受伤了，你还叫我给你端托盘，你怎么忍心使唤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啊！”
“啪”清脆的一声，是巴掌拍在肉上的声音，听得成才牙酸。只听唐晴的声音响起“就你这身腱子肉，怎么有脸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那得是什么鸡啊？飞机吗？少废话，老实端着！就擦破个皮装什么柔弱！再晚些时候上药，我估计那点伤都好了！”
成才有点担心，毕竟，听起来里面似乎只有这两个人，而唐晴在给袁朗擦药，还要袁朗这个伤患亲自端托盘。他刚要转进去想着给他们帮个忙，就听里面的人又开了口“行了行了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袁朗没有否认，反而道“跟他们练有什么意思，你的格斗可还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教过我格斗的教官多了去了，你就其中一个，跟我这装什么一代宗师。再说了，刚刚放倒你的那招，还是前几天三多教我的呢！我也是没想到，我这俩发小手里是真有点东西。诶！回头咱俩找个地方单独再练练，我还想再试试三多教我的其他那几招。”
“我寻思，我是你对象，不是你仇人吧？你也不心疼我……”袁朗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可怜与委屈。
“哎呀我留着劲儿呢，不然你这会儿就直接躺了！还能只是擦破个皮？好了好了别装柔弱了。”
“那你不得哄哄我！”门外，成才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这声音分明是袁朗的声音，可这语气……真的是袁朗吗？
“一把年纪，不害臊啊！喂！一会儿蒋大夫回来了，你快放开！”
成才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而后，就像刚刚一步步坚定地走来一样，一步步倒退着，悄无声息地离开。
嫉妒吗？伤心吗？他问自己。
他以为自己会伤心嫉妒，可是他发现他没有。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很确信，过去的他是喜欢唐晴的。可他自己也早就发现了，重聚之后的日子里，与她相处之时心境的变化。他似乎找不到年少时那种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了。同样，他不会再因为她的笑容而怦然心动，不会再因为她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不会再因为身体上的接触而感到燥热，更不会如年少那般渴望与她结成亲密关系。那种年少藏在心底的浓烈爱意好像随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随着他心境的改变逐渐变了模样。如今的他还是会下意识的靠近她，对她好。可却完全没了过去的那种“企图心”。
即便是现在，错愕、震惊更多，有些失落，却没有觉得痛苦。
可能，他喜欢的唐晴，是定格在下榕树的那个姑娘。又或者，时间太长了，他曾经的喜欢已经变成了一种符号，一个念想。而如今，他还是会喜欢，只是，这份喜欢好像与过去不同了。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喜欢的到底是那个人，还是喜欢那段时光，以及那个时候对未来抱有无限憧憬的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