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早夏热烘烘而闪亮亮的阳光透过纸窗照到身上时,易水依旧没醒。她无知无觉地翻了个身,继续陷在睡梦中。

    直到有人敲了三下门,

    易水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扬声问:“谁?”

    因为困倦,还拖长了语调,听起来自带回音。

    门外先是沉默了两秒,才有一道平静、清冷的女声。

    “是我。”

    易水立刻翻身坐起。她从未发觉自己的行动有如此敏捷、神智有如此清晰的时刻。

    她咽了咽口水,才道:“……师尊怎么来了?”

    “你的朋友拜托我来看看你。”隋行云回答,又问,“我可以进来么?”

    易水连忙理了理亵衣——没什么好理的,她睡觉除了爱踢被子、踩被子、抱被子,没有其他缺点。但她依旧紧张。深呼吸了两回,她才请师尊入内。

    隋行云推门而入。

    阳光沿着她的动作照射入室,地面金灿灿的光线中呈现出一轮深色而修长的剪影。再往上看,女人穿一身雪样白的长衣,外罩一件淡青的薄纱袍,与白衣同长,颜色冷而微艳,犹如宝石的棱光。她的容色比衣衫更秀峻明亮,目光平静无波地凝视向易水时,令人错觉是一座雪山的山灵投来视线。

    易水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冲她乖巧一笑。

    “是我哪个朋友呀?”

    “她自称冯潇湘。”

    她上下打量一回弟子,没在外表上看出什么不对劲,便问:“身体有什么不适吗?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

    易水连忙道:“我没什么不舒服!也没人欺负我……大家都是道友呀,哪里会起冲突呢,哈哈!”

    说到最后,她笑起来,虎牙明晃晃地抵在唇边,两颗可爱的獠牙。

    隋行云心想,她的弟子实在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对谁都十分友善。不过也正因如此……

    “你朋友告诉我,你心情不好很久了。而且是从我下山之后。”隋行云凝视着她,不放过一丝神情变化,提问,“发生了什么?”

    冯潇湘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谈心了!!

    易水内心悲愤大喊,脸上一丝破绽未露,先是惊讶,再是不好意思,变化水到渠成:“这段时间我心情是不太好……因为师尊下山前不是教了我几个新招吗?可是我一直练不好,总有哪里不顺手。潇湘她陪我练了好几天,也没什么进展……可能她觉得让您来亲自看看会有帮助。”

    隋行云颔首。

    接着直奔根源:

    “正巧,今日我有时间,可以看看是哪里不足。你梳洗一下,我在院子里等你。”

    说完这句,她便径直退出了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易水谨慎地呼吸了两三秒,确认师尊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大喘一口气,接着屏息埋进自己膝盖里。黑暗中,她闷闷地想:冯潇湘这个混球。果然不应该因为她是新入门的弟子就相信她。

    要不是因为宗门里没人可以倾诉……要不是因为她暗恋的人是……是……

    脑海中浮现的女人向她微微一笑,并不带多少情绪,可是依然成熟迷人得让人头晕目眩……

    天哪!

    易水无声地哀嚎一声。

    每回想到她——她甚至不敢细想这个女人是谁,虽然她知道她是谁,可是她,她不敢在脑海中说出来,如果有人会听心呢?——她的心、大脑、舌头,全都不属于自己了。

    不能再想了。

    少年狠狠在被面上摩擦了几下脸庞,把皮肤都擦红了,才下床去洗漱。

    不敢让隋行云在外等太久,她快速而仔细地洁面,漱口,穿衣,束发,佩剑,便出门去。

    ……

    被师尊喂了一天招,易水回房的时候只觉得身体不再是自己的。物理性质,而非心理。

    简单洗漱后,带着疲惫的身心,易水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神清气爽地醒来时,时辰还早。易水懒洋洋地赖了会儿床,才听见长老养的母鸡灵兽打第一次鸣的响亮声音。这只母鸡是庄访波长老养的,她带着它一同上山修仙,每得五颗灵丹就会分母鸡一颗,久而久之,凡兽也生灵智。据说从前母鸡还是凡兽的时候就颇爱打鸣,人们说这是不详的预兆,要杀掉,长老原先孤身住在村里,了无牵挂,听村民这么说,干脆带着母鸡离开了。

    现在母鸡想什么时候叫就什么时候叫,想叫多久就叫多久——呃,叫太久还是不行的。因为李眠眠长老会发火。

    易水在母鸡快乐的鸣叫声里下床、打水、洗漱。

    出门时,她向峰顶的洞天遥望一会儿,才准备下山去找冯潇湘算账。

    这座山只有她和师尊两人住,居所外一片肆无忌惮的绿色,清溪倚山而流,潺潺的水声在石阶之外闪烁。石阶是易水来了之后才有的,那时她还是凡人,不能御剑,隋行云便雇人建了,从山顶直通山脚,让易水能在山上畅通无阻。

    虽说后来易水不必再借石阶才能在山上行动,但偶尔她也会走一趟山路,回顾一下刚入门的时候。

    当然,不是现在。

    易水唤出佩剑,一跃而上。

    她御剑已得心应手,心念电转之间便直奔山下。

    山脚有宗门修建的传送阵,她收剑进入,在随之亮起的茫茫白光的笼罩中,心想:我要去剑庐。

    因为冯潇湘一定在那里。

    白光弥散时,她已身处剑庐。

    归一宗包含广阔,属于综合性门派,有七大主脉,分别是刀、剑、医、符、阵、器,剩余一脉修的是理——民间称呼是杂学。剑庐就在剑脉领地中,这里每时每刻都有人来,取新剑,补旧剑,修断剑,各有目的。

    剑庐一半建在水上,一半建在陆上。建在陆上的那一半是冶炼的铁屋,半露天式,时时冒烟,不时有爆炸的火光隐隐若现。从铁屋出来,便有片由栅栏围起的空阔石板地,作为临时演武场——不论是谁,拿到武器时都会想要立刻试用一番的。再往前便是建在水上的木桥,零零散散摆了空木桶、满水的木桶、饵食和鱼竿、一个半蹲着的人、和她身边堆叠成小山的剑。

    她戴着草帽,一身黑衣,一手执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摇晃,一手捡起一柄短剑,向碧波荡漾的湖泊中掷去。

    咕咚一声,剑悄无声息地沉没了。

    接着下一柄。

    易水一眼就看见了她。太有辨识度的穿搭和行为,哪怕只看见背影也能确定是冯潇湘。

    她走到少年身后:“冯师妹。”

    “嗯?”

    少年转头与易水对视。

    她有一双漆黑如琉璃珠的眼睛,缺乏情绪波动;瘦削的双颊像一柄长剑的刃面,中间凸起,两面斜斜倾下去;嘴唇的颜色也是淡淡的,和她面前的湖水有些相似,微青微白,薄而光洁。

    她看起来刚硬得如同由剑构成。

    易水温和微笑:“你……”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改为传音入密,质问: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师尊我心情不好还让她来看我啦!」

    冯潇湘眨眨眼睛:“你没说不要告诉她。”

    见易水脸色一会儿一个样,她慢吞吞地补充:“而且你很喜欢她关心你吧。”

    易水表示这是两回事。

    冯潇湘又道:“我觉得你可以告诉她。”

    易水脸色忽红忽白,笑都快挂不住了。她心里憋气,又想说你这不通人情的家伙懂个屁,又想赞赏:不错的主意!

    ——好吧,不错的馊主意。

    她没话说了,转而问冯潇湘:“你怎么跑来帮忙扔剑了?之前不是说要一柄趁手的新剑?”

    这回轮到冯潇湘露出郁闷的表情。

    “剑觉那女人说我还没到用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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