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火。

    廖陨眨眨眼睛。明明在流泪，她却觉得眼睛干涩得可怕。

    鼻腔充斥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她就这么倚着剑跪在一堆尸体之中，就连身上的甲胄被火焰烤到滚烫都无知无觉。

    一只手伸到了她眼前，廖陨面无表情地抬头，男人的面容在扭曲的空气中模糊不清。

    “起来吧，跪在这里对身体不好。”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怜惜。

    廖陨垂眸看着他手中还在滴血的长枪，一刻钟前这柄长□□穿了她父亲的胸膛，紧接着又划开了兄长的咽喉。于是她冷冷地说：“滚。”

    “你受伤了，需要尽快治疗。”男人却并没有放弃。

    可我身上的伤口不都是你与你的下属造成的。廖陨扯扯嘴角似是想笑，可下一刻却开始止不住地咳嗽，眼前一阵阵发黑。

    整个咸安城都沦为了一片火海，廖陨对此并不意外；事实上，哪怕她能率领家里剩下的女眷进行反抗，结果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谁又能想到，最后还在守卫咸安的居然是一介女子……”

    另一个人走了过来，语气里透着惋惜与……敬佩？廖陨嫌恶地皱皱眉，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伴随着剑摔落在地的声音向前扑倒。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心想，爹，女儿愧对您这么多年的教诲。

    攻破咸安后，洛川城中一片欢呼。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回都；至于弃城逃亡的前朝皇帝？一介丧家之犬罢了。

    不过这一切当然都与廖陨无关。她一身囚衣地坐在囚车的角落，其余从大火中幸存下来的女眷小声地抽泣着，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不管是射充军妻还是没为官妓，都是生不如死。

    ……好吵。受了重伤需要静养的廖陨掀开眼皮，平静地扫视她们一眼。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闭目继续养神。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救，但要是有人想对她做什么……

    廖陨握紧手中的铁丝，那是她在路上悄悄从囚车上拧下来的。

    她有把握能将这根铁丝插进最近的人的颈部，然后在其余人动手之前咬舌自尽。

    囚车摇摇晃晃地驶入大牢，她们将会在这里被关押一段时间，直到新朝对她们的处置方式传下来。

    牢房里又阴暗又湿冷，条件当然比不上她从前的闺房；但摇晃了一路实在是头晕，廖陨也没心力考虑这么多，直接躺在了角落里的稻草堆上。

    她闭上眼，调整着呼吸。

    从这里到出口的路线以及一路的守卫情况她都记住了，如果她没受伤且手里有武器的话，趁着大半夜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倒是有可能逃出去。

    不过现在，她感受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只想好好睡一觉。

    大概实在是太累了，她这一觉竟然没有做梦，只是在迷迷糊糊的当口听见了不知是从梦里还是现实传来的开锁声。

    原本守在廖陨门外的守卫趁着夜深悄悄打开了她的门，看着睡梦中的少女心情荡漾。他并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惩罚，反正这些人都是沦落风尘的命，让他提前爽爽也没什么干系。

    “我会很温柔的……”守卫贼眉鼠眼地笑着，一边脱下甲胄一边做到廖陨身边。他先是摸了摸少女的脸，被细腻的触感瞬间俘获，随后便俯身压上——

    廖陨却在这时候猛然睁眼，把手中拧成一股的铁丝狠狠扎向守卫的颈侧。

    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脖颈被廖陨一脚踹到了一旁，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流出。

    “什么？发生了——”

    其余守卫听到动静迅速赶来，却看见套上守卫的甲胄的廖陨捡起被放在一旁的长枪，面无表情地冲了上来。于是他们下意识躲避，一边还大喊着“帮忙！有人越狱！”，却刚好为廖陨让出了逃脱的路。

    守卫们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廖陨不愿与他们缠斗，只是防守着往外闯。

    动作过大导致伤口开裂了，但廖陨眼见着出口离自己越来越近，也顾不上这些。

    偏偏在这时，脚踝一阵剧痛，她咬着牙呜咽了一声，控制不住地摔在了地上——该死，这么还有弓箭手……廖陨不甘地想要爬起，背后却被枪的长柄狠狠一击，彻底失去了力气。

    守卫们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地上留下了一滩血。

    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廖陨的视野有些模糊，但她还在尝试咬舌自尽——很不幸，这次抓她的人经验丰富，一下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强硬地掐住她的脸颊阻止她咬合。

    屈辱、绝望，还有强烈的憎恨……她只能大口地喘着气望着牢狱的出口，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身华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到被控制住的廖陨，一时愕然，“她又怎么了？”

    “报告晋王，这女人试图越狱。”

    廖陨当然认出来这是杀害她父兄的男人，当下情绪便开始激动。她用力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嘶吼的语句，但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守卫之间只是像一只被激怒的幼兽。

    眼看着廖陨的情况逐渐失控，控制她的守卫不得不将她打晕。

    “欸——”江初本来还想看看她能做出什么举动，一下被打断了有些可惜，“算了。她也是我的战果，送到我这边来吧。”

    “是，晋王大人。”

    江初颔首，转身走了几步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略有深意地说：“对了，去查查她是怎么打开牢门的，如果是有人想对我的战利品动手动脚的话……”

    “明白，晋王大人。”一些抱有龌龊想法的守卫打了个激灵，只能庆幸自己还没动手。

    说实话廖陨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她睁开眼时还有些茫然地望着顶部的雕花红木，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醒了？”

    讨厌的声音传来，廖陨皱了皱眉，闭上眼装睡。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听见床帘被掀开的声音，随后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于是廖陨立刻睁眼，用力拍掉了他的手，恶狠狠地说：“滚开！”

    江初到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收回了自己被拍红的手，“还是一只会抓人的小猫呢。”

    廖陨根本就不想看见他，干脆转过头去面对着墙。

    “好吧，既然你讨厌我。”江初有些遗憾地叹气，“不过很抱歉地告诉你，父皇已经把你赏赐给了我……我想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廖陨的身体轻微地抖了抖，但她仍旧一言不发。

    “好好休息吧。”江初自讨没趣地耸耸肩，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听着江初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廖陨攥紧了被角。

    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