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秋天，微风拂过，路边枯黄的树叶，缓缓地随风飘落。

    一个女人一瘸一拐的在仓库里埋头苦干，她皮肤白皙，圆圆的小脸上有着精致的五官，可惜她个头不高，走起路来时，整个人也不自觉的左右摇摆着。章禾一盘点完仓库里的殡葬用品，看了下时间，刚好四点，是她的下班时间。由于她不高的个头，和她那双走起路来，有些颠簸的双脚。让她在就业中困难重重，刚毕业那会在出租屋里蹲了好几年。面试了无数次工作，可别人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某年某天在那个炎热的下午，在招聘软件上看到了这里招聘财务的信息，好在这里是唯一没有拒绝她的地方。

    她回到家里，掏出钥匙打开这不到20平米的小房间，房间虽小，却又五脏俱全。

    打开冰箱拿出昨天还未吃完的剩菜，放进微波炉里。她就站在原地，盯着微波炉里的菜旋转，这样冷不丁的发呆，也是她下班以后放松的方式之一。

    她躺坐在椅子上，等待微波炉的时间，顺手解锁手机刷着微博，看着这些无聊的八卦，许久不用的□□弹出推送，标题是，快来看看十年前的今天，你在干什么吧？

    好奇使然，她点了进去。十年前，十四岁？她并不好奇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干什么，而是有种好奇，那天是为什么让她发了动态。

    那是一张手拿着芦荟胶，对着地上的照片。文案是：痛苦的日子都会过去吧。仅自己可见。

    她忍不住摸了摸之前烫伤的位置，尽管它早就成了水泡破了皮，最后恢复如常。都多亏了俞慧的芦荟胶，可那时的自己，内向到甚至不好意思当面跟她说声谢谢。

    点返回了之后，随手刷了刷其他人的动态。除了寥寥几条的动态之外就是一些广告了，毕竟工作之后，大家都基本用微信了。

    准备再往下滑两下就退出的她，突然间看到了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东西。

    汤裕已于昨天永远离开了我们，感谢大家对他的关心……

    这是？讣告？

    她重复的读了好几遍，像是突然不认识中文那样。

    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脑袋突然嗡的一声，地板和床一点点正向她靠近，周围的光亮也逐渐熄灭。

    她就这样没有预兆的晕倒了。

    她低血糖了。好在过了几分钟她自己醒了过来，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尽管中途摔倒好几次，但也还是成功打开冰箱门，拿到一瓶可乐，拧了半天，好不容易拧开后，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她就这样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直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翻出床底，汤裕之前快递给她的那个包裹。

    虽然放了好几年她也没有拆开，但是她清楚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一打开，果真是他手写的欠条，厚厚一叠。她跪坐在地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明明你钱都还没有还清，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

    夏季，天气热的整个城市像是一个巨型蒸笼，阳光透过走廊，一点点打进教学楼。学生们刚上完体育课，衣服领口都是被汗水打湿的印记。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跑进教室里。

    “吴越！开一下风扇，热死了。”女孩坐在座位上，随手拿了本书煽了煽，烦躁的朝前排喊去。随着上课时间临近，头顶上的风扇正嗡嗡的旋转着，却没那么快扇走教室里的闷热。

    叮——叮——叮，上课铃响，英语老师踩着她那黑色的小高跟走进教室。

    大家抬头见是英语老师都一脸茫然的样子。

    “地理老师有事情，我跟他换了，这节课就由我来给你们上。”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一边说，一边擦桌子。

    啊——底下一片喧哗。

    “啊什么啊？人都回来齐了吧？”英语老师粗略的看了一眼底下的学生。

    见无人回答，便开始了上课。

    “也就是说当动词和…”

    章禾一身上的短袖湿了一半，黏黏糊糊的，让她很是不舒服。不过衣服底下，皮肤那火辣辣的感觉，瞬间就替代了这种感受，身上挂着，怀里抱着满满的各种各样的杯子，唯独左手拿着的那个，跟身上的这些杯子格格不入，瓶身上的贴纸，上面的字早已模糊不清，瓶身也有多处裂开，时不时还在滴水。那一道道裂痕，像开出一朵花那般。她站在门口弱弱的说了声：“报告…”

    由于她声音太小，英语老师并未注意到她。

    前排的俞慧看她这模样，忍不住喊了一声老师。

    “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面对英语老师的质问，她则更慌张了，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我…肚子疼…去上厕所了。”

    英语老师看她这样子，也没打算继续追问下去，挥了挥手让她进去。

    下课铃响，有人趴着睡觉，有人去小卖部，而这个时候却成了章禾一最忙的时候，她转身把上节课，课间打好的水，一个个放好在她们桌面上。

    李沛坐在座位上正和一旁站着王曼欣开心的说着话。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主角，比如汤裕，比如王曼欣。

    王曼欣虽然才14岁，抬眼间那姣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就足以让她在这群人里脱颖而出。

    但，有时外貌和内心却并不能得到一致。

    “啊！！！”李沛一遇到事情就喜欢尖叫，那声音尖锐而刺耳。

    王曼欣有些不耐烦地堵了堵耳朵。

    “你接完水不知道擦一下吗？章禾一！你把我的语文书都弄湿了！”

    章禾一看着那只湿了一点点的书角，就知道自己又要完蛋了。

    尽管她在内心里无数次想象过，该如何如何反抗，但一真的面对这些人，那刻在内心里的恐惧就不由得的跑出来。嘴里也只能弱弱的吐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就用嘴说？”她站起来明显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勾了勾嘴角，带着些许笑意，棕色的眼眸，瞬间明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几秒。缓缓从她身旁走过，随手拿了本她桌上的教科书，作出一副要朝她脸上扔的模样。  章禾一下意识地把脸偏到一边。她戏谑的笑了声，说：“怕什么？我又不会扔你脸上。”她不紧不慢地把书翻开放到她的桌上，再转头拧开自己的水杯，朝着她的桌面倒了下去。

    这一举动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家朝这边望了一眼之后，又接着做自己的事情了，像是没发生过那样。

    “这样，才是道歉。” 她挑眉，脸上愉悦的表情，好像很满意自己所做的一切。

    章禾一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拿起抽屉里的小帕子，一点点把桌上的水擦干净。“你小心一点擦啊，弄我桌上了。”她同桌说完便立马把桌子拉开，桌子腿跟地上摩擦发出吱——的一声。

    “对不起。”明明在心里无数次说服自己，但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掉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打在早就已经湿透的本子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团体就有了新的指令。

    李沛用饭卡用力的戳了戳她的背，说：“我饿了，你去小卖部给我买几个面包回来。”

    章禾一埋着头愣在原地，怕她们看出来自己在哭，就在她纠结要不要转身的时候，数学老师救了她的大命。

    “还是你自己去买吧。”汤裕拿过李沛手里的饭卡，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班长，这是我们女生之间的事，你还是不要多管吧。”李沛狠狠瞪了他一眼。

    “数学老师找你。”汤裕脸上依旧如往常那样笑嘻嘻的，随手抽出手里那一叠卷子里，属于李沛的那张20分数学卷。叠着她的饭卡一块儿递给她。

    听到这里，章禾一不得不松了一口气。

    “章禾一，还有你。”汤裕把她同样20几分的卷子递给她。她拿到手里时就知道又要死定了。

    因为数学老师也就是他们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严格。

    想到前几天因为月考，被他用铁尺打的手掌，到现在都能回想起来痛，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办公室现在人应该…比较多，你也可以过一会儿再去…”汤裕趁着给后桌发卷子的空隙，观察到她表情不太好，于是补充到。

    章禾一没有开口，而是点了点头。

    最后一节课，大家早就收拾好书包，趁铃声一响，都一股脑的冲出去。唯独章禾一还在慢吞吞的收拾。

    “诺，给你。”

    俞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课桌旁若无其事地放下，一管绿色包装的不知明物体，在她桌上。

    “这是？”

    “芦荟胶，你不是被烫伤了吗？课间。”

    “哦。”章禾一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回答着，那音量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到。

    “走了。”俞慧依旧我行我素。她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好羡慕，羡慕她成绩名列前茅，朋友也很多，长得也很漂亮；自卑的内心顿时像落到了尘埃里，但是拿起桌上的芦荟胶，又觉得内心里柔软的地方被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