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抚侯老来得子是宝贝不已,虽说不上是有名的才子倒也是小有才气,可不知怎么的在前年上元节后,每日跟丢了魂似的,不吃不喝只写写画画。
恰巧城中邪祟频发,好几家百姓糟了害。
南抚侯听到这消息,觉得自家世子成这样与邪祟脱不了干系,紧忙着花重金聘请澜云观请道长出山。
现下侯府里少说有二十几个道士在那里守着。
青枝靠在软枕上出神,芳穗躺在摇椅上假寐。
独留桃酥一个妖,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嘴里吃着糕点含糊不清道“两位姐姐不如先吃点再好好想办法。”
青枝回神看她“这端茶送饭伺候那道士,还要天天赔笑脸哪里受得了。”
芳穗睁开眼道“幸好来的只是个弱的,又因身上有常年浸染的仙气,才能蒙混过去。”
桃酥点点头“可这世子姻已搁置许久,怎的还要让你们去呢。”
青枝不解说道“莫不是这世子是个鬼姻缘?”
桃酥摇摇头“倒不是,本来世子姻缘派了新生妖官去,刚进门就遇上巡查,最后舍了半条命才得以溜走,之后谁也不敢再去。”
“泉松是要拿我们去赔罪”芳穗捏紧手里的帕子“必是让澜云观知晓了。”
这冤魂身上的补回需要那姓陶的东西,如今这是得罪了澜云观的人,不来寻仇便是好的,还怎么去跟他要东西呢。
青枝想到这儿感觉血气在身体里窜动难受的很。
她调整气息凝神幻化出一本姻缘簿,灵识催动书页翻动,片刻停下上面写道:
南抚侯裴远志的世子裴彦。
“澜云观是派那姓陶的道士来的,听说他在到侯府之前一个人把城里的邪祟尽数收去”桃酥一抹嘴上的残渣“那些邪祟最后都被他斩杀,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听桃酥这么说两人是头痛不已,可是又快到了期限。
青枝呼出气“今晚我们就去。”
*
入夜后,两人隐了身悄悄进到侯府的后院,跟随在红线后面游走。
风雪交加,一丝红线在雪天中发出暗红的光,静悄悄地飘到侯府世子的窗上,又沿着缝隙一路飘到房梁上,绕了几圈,就出现两道身影。
她们看着榻上的男子。现下是睡着了的,借微弱的光还能看到眼下的乌青,本就清瘦的面容上添了一丝病气,芳穗担心地说:
“这个样子还能起来吗?”
青枝指了指床上的人“去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红线听到指令立刻飞向床榻,松松的缠到裴彦的手腕上。
只是因为前些日子的绝食加上夜间少眠引起来的体虚,养一养就好了。
芳穗这边施法转头就对她说:“我这便进去了,你守着”说完变成一缕红线进入到裴彦的梦里。
青枝在房间四处转着,目光被书架上的这些书籍和画卷所吸引,又看向书案上面散落着的纸张写满了字。
青枝挑了几张细细读去,倒被这些文字狠狠地攻击了。
都是皇戚贵族了,写的还都是凡间话本的常有的酸臭的情话,什么卿卿安好,又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
多少年了的话,翻来覆去还是这些没什么新意。
又翻看了几张,才看到被那些倒牙的诗句盖着的画卷。
几息间,书案上的画轴悬在空中,她的手上多了盏烛火,细细看去。
如果这画是小世子画的,真真有几分天赋。
姻缘簿上写着,两人相识已有三年。也不用她给两人搭桥创造机遇巧合,就是缺姻缘簿上的一个结尾,为他们系上红绳,在姻缘树上挂上两人的木牌。
青枝将画卷归回原处,整理一番。
芳穗这时也从梦中出来“既然话已经带到了,就不打扰二人在梦中相见了。”
她细细看去他的嘴角竟有些微微翘起,身上一阵恶寒。
罢了罢了,在现实中已经无法相见只能在梦里一叙,能说什么。
芳穗施了法翻动案上的纸张“快,你帮我来看看上面有没有名字。”
青枝刚要上前手腕上的玉镯红光闪现,冤魂从里面飞出。她赶紧把冤魂拉到屏风后,见芳穗无异低声道:“当心被人发现再把你收了去。”
冤魂一边牵着她的手指了指床榻,又一边回头看她。
“怎么了”青枝疑惑地看着他,今日一反往日呆愣样子有些急切。
那冤魂见她没反应,两个手拽着她往床边走。然后他指了指裴彦,又指了指自己。
“他身上有你丢失的几魄?”
冤魂点点头。
青枝看着裴彦,按理说裴彦是一个完整的魂体,怎么可能会有冤魂的魂魄呢,她思忖一番道:“好,我想想办法。”
冤魂乖顺点点头,变成光点回到玉镯。
青枝走出屏风,这时芳穗抬头屏息凝神“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好像是铃声。”
两人停下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糟了。”
本来隐约响动的铃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两人齐齐施法却动不了门分毫。
“阵法的结界开了。”
青枝用灵识四处探寻,这结界虽威压很大但也只是困住他们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两人相视随即施法向结界攻去,却没料到结界反弹回来,躲闪不及双双被打倒在地。
像是被雷击一般的疼麻,四肢无力。
疼的青枝倒吸一口凉气,芳穗也好不到哪里去,挣扎着起身去扶她“来,起来。”
青枝胳膊搭在芳穗的肩上喘着气“姐姐,你我二人一起肯定是走不了的”她暗暗催动血气引到身上。
“我打开这结界,姐姐回来再救我也不迟。”
“好”芳穗催动法术将红线一齐与青枝的红线缠上往结界最薄弱的地方攻去。
青枝的瞳色逐渐变红,玉镯也开始发烫。
快了,只差一点。
结界内灵气蹿涌,看准时机青枝把芳穗推了出去。
“青枝!”
“姐姐快走”她掩着眼睛,两人一齐使出的灵力都被还到她的身上。
芳穗见状还想再上前帮忙,可是再使出攻击最后都会弹到青枝身上只好离开。
这铃声到了耳中如符咒一般,压得她难以喘息似是被扼住喉头一般。
待芳穗离开后她才睁开眼,平日灿若星辰的清瞳变成细细的瞳线,闪着妖异的红光。
这阵法有如此大的威压却又不至于要人性命,反而留出一点破绽,倒像是早早算计好等人来一样。
青枝心中很是不快,这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不是她所喜欢的,稳了稳气息从容不迫地开口:“敢问阁下何人,在下可有得罪过的地方。”
“用这么大的手笔抓我这只小妖。”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调整状态稳住游走于身体里的灵力。
这在阵法中布置的东西竟然可以牵制住她,又可以使她身上的灵力游窜。
本来办完事儿就回去休息的,却被打到这般惨状。
到真让她怒上心头。
见没有反应青枝引出红线,冷声道:“阁下为何还不现身?”
几息间,她感到身上的减轻呼吸顺畅许多,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强大的威慑,让她来不及防备生生震出血来。
青枝现在怒不可遏,身后是漫天撕舞的红线,眼中的细线已是看不见。她失力跪在地上,用手背狠狠擦掉嘴角上的血迹。
只见暗处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一双暗纹锦靴停在她面前,一尘不染的鱼白直裰道袍上滚着卷云纹,腰间系着月白腰带,坠下来一块白玉红绳玉佩,头发用白云冠整齐束起,莲花簪穿过固定玉冠。
神色俊朗,气度优雅。
和梦中相比判若两人。
青枝现在只觉得他是道貌岸然的小人,挑衅地看着他:“今日再见陶道长颇有一番风骨。不知道长近些日安好?”
陶旻宁面不改色看着她:“托姑娘的福,天明无梦睡的很是安稳。”
“姑娘屡次到某的睡梦中来,不知所谓何意。如今还波及无辜人家,让某兴复不浅 。”
青枝冷冷地盯着他“我只是一介牵姻缘的红线妖,不想惹是生非,所做之事也只是分内之事。”
“到幻境索命也是分内事。”
青枝听见这话暗啐他一口“我只是按仙家的规矩办事。”
“狡辩。”
陶旻宁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只见阵中的异样,阵脚上铃铛疯狂响动,游走的灵气瞬间暴涨。
他手中快速掐诀,阵中登时出现几道闪电,青枝来不及闪躲被打昏在地。
见状陶旻宁越过她,走到床边在裴彦身上探查一番,气息平缓无任何异状。
这才看向失去神识趴在地上的青枝,他伸手在空中一点便将她收回了手中的宝袋。
等这边刚收好其他的道士们才赶来,可见到满地红线后他们轮番看着彼此却又不敢上前“陶师兄这……”
“无碍,回去休息吧。”
这边南抚侯夫妇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看到凌乱的场面,又望向陶旻宁“陶道长,我儿无碍吧。”
“尚且安好。”
听到这句话老两口心中大石落地嘴里不住念叨“那便好那便好。”
“这孩子之前是绝食又是写诗的根着了疯病一样,我当真是怕的不得了”裴夫人难掩伤心拭去眼泪“多谢道长为我们驱除妖孽。”
外面这样吵青枝动了动身子,听到裴夫人这一番话不由得一愣。
驱鬼,道士。
这小世子害了相思病,却让人以为是鬼上身,那今日她们来不就是……替死鬼。
不过现在也正好,陶旻宁带她去道观她也不用偷偷去道观里找了。
他回到房间将宝袋里的青枝放出来,利剑直指她的额头冷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不会认为所谓的闹鬼是我们做的吧。”
青枝盯着他,冷笑一声“明明是有情人不能得善终,罪名挂在妖魔鬼怪的身上。”
“那凡人当真是无耻至极”剑尖刺破她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青枝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你在人间为这些凡人做事,我们也是给他们做事。”
“我们手中的姻缘簿就是证据”她伸手一挥怀里的姻缘簿到他眼前,陶旻宁眼神淡漠。
青枝手中的红线已备好想着不行就放手一搏,可额头上的剑尖移开了。
“身上的缚妖索”他转身把剑收回剑鞘“明日回道观再决定如何处置你”说完离开了。
青枝暗骂一句便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