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脸色发白,闻言也不多说些什么。
三个孩子还这么小,陈家还能给孩子们一个庇护,自己任打任骂就是。
“沈氏,”陈奶架子十足,“你这可是个晦气地,寻常人都不愿来……”
她顿了顿,看了眼正气得满脸通红的陈小山。
这孩子四肢健全,又肯干活,比他那个跛脚的爹强些,是个好劳力。
“小山若愿去他大伯家,那他就还是我陈家的孙儿……”
“我不去!”陈小山大声叫道,“我要陪着娘!”
陈奶冷哼一声,“这已经是大郎家好心了。”
“沈氏,若你识相,明日就让小山过去,错过了好时候,可别怪没给你机会!”
“我明白了。”沈氏艰涩回应。
陈奶又低声骂了几句,搜刮了一番屋子,抱了角落一捆柴走才罢休。
“娘,你别把我送走,我能干活,干好多好多活……”陈小山扑到沈氏怀里大哭。
陈小花也走过去,轻拍沈氏抽泣的背,“娘,别让哥哥走……”
棠坚心里发酸,自己的到来几乎花光了家里的钱,古代男人大于天,陈三郎死了,沈氏一个人,不知道这些天受了多少磋磨。
如今陈家又要把唯一的男孩带走,这是根本不管沈氏母女的死活。
“傻孩子,跟着娘吃不饱穿不暖的……你若去了还能有口饭吃。”沈氏抱着俩孩子流泪。
陈小山跑过去拉着棠坚地手,指着陶罐说道:“不会的!娘你看姐姐做的菌子汤多好吃。”
“咱肯定能吃饱的,”陈小山渴求地看着棠坚,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姐姐,你说是不是?”
陈小花也认同地点点头,“姐姐的汤可美味了,我们能吃饱。”
棠坚添了些柴进去,又将陶罐放上去温着。
“我是会做些吃食……”
以自己多年的手艺,棠坚信心十足。
不过,陈小山现下却是一定要走的。
说到底,陈家要孙子,沈氏很难护住陈小山。
“娘!姐姐都这样说了,你就让我留下吧。”陈小山擦擦眼睛,讨好地将脸蹭蹭沈氏,可怜巴巴的。
“小山,姐姐会跟姨母还有小花好好的。”棠坚向他保证,“我们都会等着你回来。”
陈小山疑惑,怎么听着还是要自己走啊。
沈氏红着眼,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要给陈小山,“可听到姐姐说的了?”
“你拿着这两文钱,给你大伯家的哥哥买些零嘴,让他们莫欺负你……”
陈小山委屈地撅起嘴,“娘……”
“好了,听话!”沈氏轻斥他,“跟着娘没人帮衬你,你长大以后怎么立足!”
棠坚将热好的菌汤分好,及时打破悲痛的气氛,四人都喝了些,暖了胃。
陈小山耷拉着小脑袋。
知道难以改变娘的决定,他垂头丧气地捏着两枚铜板,喝完菌汤主动收拾好碗,便缩到角落里,一言不发。
陈小花去安慰哥哥,陈小山也只默默攥紧拳头,也不说话。
沈氏执意安顿棠坚在床上躺好,叮嘱她好好休养,随后自己躺在地上,只垫了张破席很快睡下。
一会儿,陈小山低着头,将妹妹牵到床边,小声问棠坚,“姐姐,小花身体不好,与你一起睡好不好?”
陈小花不好意思道,“姐姐,我也有点想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棠坚自然愿意,并喊陈小山一同上来,这床睡三个瘦小的孩子还是可以的。
陈小山只摇摇头,盘腿坐到了沈氏旁边,双手麻利地给沈氏捶起腰来,睡梦中的沈氏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一点。
第二天,棠坚自觉醒地还算早,但是沈氏他们醒得更早。
天还没亮,沈氏便已早起,去外面摸黑又捡了好些柴回来捆好。
棠坚撑起身,还在发虚,这副身子还是弱,一家人都需要好好补补。
调养身体棠坚自然在行,问题是家中一贫如洗,没有合适的食材、锅具还有调料。
长吁一口气,棠坚心态乐观得很。
比起物质上的贫瘠,精神上的满足更让人充满动力。
晨起山间的野菜挂着露珠,棠坚采下一大把野菜,又与小山小花两个孩子捡了些可以食用的菌子。
棠坚教了他们好些辨认菌子没毒的特征,俩孩子都学的很认真。
因着陈小山今日要走,棠坚回家又煮了一大锅野菜菌汤,饱管每个人喝个够。
沈氏去山里走得更深些,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小兜山莓。
棠坚跟陈小花都得了一捧山莓,余下的沈氏都给了陈小山,嘱咐他分给大伯家的两个儿子些。
四个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饱饭。
家里实在是穷,陈小山没什么行李,走前红着眼只拿着些山莓。
昨晚沈氏塞给陈小山的两个铜板,他找机会给了棠坚。
棠坚问他怎么不拿着,陈小山笑笑,“姐姐,他们对咱们不好,我才不要给他们买零嘴。”
家里只他一个小汉,陈小山很想一人撑起这个家,让沈氏不那么辛苦,可惜他还太小太弱。
家里少了陈小山,棠坚与陈小花便和沈氏一起去到县里卖柴。
棠坚好说歹说,才从沈氏那里争取到一小捆柴背着。
陈小花也要背柴,身子骨豆芽似的,棠坚只给她一根木棍充当小护卫,若是有坏人就去打他。
因着俩孩子身体不好,去县里的路还远着,三人走走停停,棠坚一面留意山林风光,一面与沈氏说话熟悉村县情况。
沈氏木讷老实,从前在村里还能找些活计,自从回来陈三郎死后,她便成了寡妇。
陈家爷奶早就在陈三郎死后,沈氏迟久不归,将陈小山陈小花赶到了现在住的破屋里,家里的地也被陈大郎侵占了去。
破屋附近多是些寡妇独居,都是些可怜人,走到哪里都被嫌晦气。
若不把陈小山送去,怕是这地也回不来,可是送去陈小山,这地人家怕也不会轻易还给他们。
离北溪村稍近的青县里,恰好有户姓顾的大人家建宅,正需用柴。
恰好附近的寡妇甘氏的女儿乔云在顾家帮工里当着小管事,将这个活计告知了沈氏。
沈氏背的这两捆柴可卖六文钱,正需用人的时候,沈氏也能出些力气,半天可有十文钱。
因着棠坚生病,沈氏每天赚的钱几乎都会花光,如今手头不过昨天卖两捆柴做些帮工剩下的十四文钱。
棠坚一路若有所思地思考局面。
这副神情被沈氏看去,只以为是让棠坚内疚了,忙说道:“孩子,你莫多想。”
“如今日子好过了,我多去捡些菌子与野菜,在院子附近辟些荒地,种些粮食,过些时日咱们吃喝应是不愁了。”
棠坚忙回:“姨母,菌子再好吃,咱也不能天天吃。”
何况平日生病遇事,没有钱财怎么行。
“我有些厨艺在身上,若姨母信我,有机会咱做些生意攒些钱,才好安身立命。”
沈氏自是信棠坚。
三人来到县门口时,已近晌午,出入来往的人多,棠坚牵紧陈小花的小手,紧跟沈氏,以防走丢。
棠坚观察了一番,这青县市集卖的东西种类很多,吃食上也有些花样,从往来行人的穿着与神态看,现下经济应当尚可。
老板们也有好些女子,可见这朝代对女子经商政策也相对宽些。
走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沈氏背着柴,与顾家宅院后门的小厮打过招呼后,放棠坚两人进去。
顾家新宅是个大工程,帮工们数量很多,柴一般都送去后院,随后找乔云结账。
乔云生的人高马大,天生神力,因着她娘是寡妇,自小母女二人饱受欺凌。
能在一帮男人之中当上一个管事,乔云自有几分本事。
沈氏来时,乔云将六文钱交与沈氏,示意沈氏三人先莫走,“沈姨,我正等你。”
沈氏忙道好。
“沈姨,我这里有些麻烦,还须请你帮忙。”
乔云叹口气,又掏出了一百二十文钱交与沈氏。
“跟着我的几个兄弟午饭还没吃。有人有意排挤我,说是厨娘做不了这么些帮工的饭,单让我领的队独自做菜……”
言说乔云是个娘们,哪有娘们不会做菜掌勺的,其间还将乔云与其手下的兄弟们关系说的难听至极。
乔云在外闯荡,什么污言秽语没听过,若真要与对方置气不干,坏了主家的工程,拿不到工钱吃苦头的可是自己。
不过乔云也不是生生吃亏的性子,也惯会些言语,三言两语还是争取到了一个小灶房,还将原本只给一百文的伙食费好说歹说升到了一百二十文。
乔云干的活计多而杂,还要盯工,哪有三头六臂出来做饭。
何况她也确实不会做饭,只能拜托还算相熟的沈氏帮忙管几天饭了。
只这一百二十文怕没有多的工钱再与沈氏,只能管沈氏和孩子们几顿饭。
沈氏自是应下,“我们的手艺怕是比不上那厨娘……”
乔云挥手:“那自是无妨,兄弟们与我都不挑,量大管饱就可以。”
说罢,乔云又从兜里摸出三块饴糖递给棠坚,温和地笑笑:“你便是沈姨的侄女吧,身子好些了?”
棠坚两眼一弯,拉着陈小花同乔云道谢,小嘴甜甜的,“好多了,多谢云姐姐照应。”
乔云见棠坚这孩子还很懂事,看着大大方方,不免高看她一眼。
棠坚三人被乔云领到一处小灶房,乔云就在这附近做活,这处清净,也安全些。
乔云走时棠坚问了些可有忌口的食物,诸如鱼与香菜之类的,自己会做几个菜。
乔云豪爽道,“糙人就没有那等不吃的。”
棠坚与沈氏将陈小花放在这里吃块饴糖,小花身子弱,又走了许多路,也累。
叮嘱小花在这里先歇息,沈氏与棠坚两人出去买东西。
棠坚望了望灶房,乔云弄来的东西不少,一些姜蒜油醋等物基本都有,还有几颗白菜,只需买些食材回来就可以。
棠坚两人先是去问了面价,粗面要九文一斤,细面要三十五文。
肉价也贵,排骨要三十文一斤,五花肉也要四十二文。
棠坚估摸着人数,云姐姐那边的汉子们吃的定要多些,想着灶房还有些粗面,便先要了三斤粗面,一斤排骨。
集市上还有春笋的小摊,棠坚捡了几颗,这个时节春笋多些,便也便宜,只花了十文钱。
沈氏见几颗春笋要那多价钱,不免心疼,“这些钱可够乔云几个吃的?”
说罢沈氏又叹气,山里挖些笋来卖也是个活计,只是长笋的山头早被占满了。
村里说寡妇不祥,挖笋怕玷污了地,便不再长了。
棠坚言说够的,东西基本买的差不多了。
今天的饭,棠坚预备做鱼。
先前逛集市的时候,棠坚便留意到没什么人买鱼。
许是嫌腥,鱼摊离别的摊子也比较远。
棠坚先买了豆腐,豆腐一文钱一块,两文钱三块,棠坚拿了六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