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莞尔一笑:“本就是晚辈冒昧来此请前辈出山,前辈让晚辈做些事也是应当的。至于值不值得,若是晚辈半日的劳作能换得前辈愿意下山,那自然是值得的。若是前辈依然不愿……”
“不愿又怎样?”这半日里他虽没有出现,但也并非如他所说的去午睡了,他时不时的透过窗外瞧着这二人的动作。那名下属是一点也没有歇息的干了半天,而难得的是这位王妃,虽然会偶尔停下歇息片刻,但他依旧坚持了下来,且全程没有埋怨半句,他的心性不可谓不难得。
他给沈晏递饭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他手上的水泡,更甚还有一个泡已经被磨破了。富贵人家尚且吃不了这种苦,但身为皇子龙孙的他却笑脸相迎的吃了下去。着实令人敬佩。
“那晚辈也为这江州百姓尽了自己所能做的,既无悔,也值得。”
林敬安哈哈大笑,“好一句‘既无悔,也值得’,好吧,看在你们诚心诚意的份上,鄙人答应了。”
本就已经料到他会应允,听到他亲口说出后沈晏心中仍是止不住的欣喜,他起身朝林敬安郑重的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林敬安起身虚扶沈晏,“不用如此多礼,我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公子你,既然向来不在意百姓疾苦的人都心甘情愿的当了一回百姓,我又怎能继续窝在这山林当中。”
经此一事,他也想通了。虽然现在的朝廷还是乌烟瘴气,但有他们这些心怀天下的年轻人在,未必不能成就一番新的天地,自己的豪情壮志也未必不能实现。他愿意为他们成功的路上添砖加瓦。
“好了好了,都坐下来吃饭吧,一会儿饭都凉了。”他又想起了什么,“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二人就先在寒舍将就着歇息一晚,明日我随你们一同下山。”
“好。”
*
刺史府。
“禀王爷,城门已关,王妃怕是今晚不回来了。属下也问过守城的士兵,他们均未见王妃与周回的身影。”
如今已是酉末戌初,谢洵来到江州之后就顺势接管了刺史的的职责,而刺史整日在外面忙着难民一事。他处理完刺史府案头堆积的公务见沈晏还没回来,他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派了长风去城门口打探,得到的结果还真是意料之中。
沈晏做事一向周到妥帖,不会一声不吭瞒着自己就出去不见人影,更不会夜不归宿。今日还真是一反常态。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说明他对自己要做的事没有太大把握,以至于耽搁这么长时间,到了晚上也赶不回来。会是什么事呢?
他对赈灾一事无比上心,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经过多日的相处,那些难民对他也是十分尊敬,可以说是深得民心。如今在这紧要关头能让他抛下这些人,怕是只有与此次赈灾有关的事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
“是。”长风抱拳退下。
月色笼罩下的刺史府,宁静而庄严,走进府内,是一个宽敞的前院,青砖黑瓦,飞檐翘角,院内松柏苍翠,花草繁茂,散发出淡淡的自然香气,中间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直通正堂。
正堂是刺史用来办公的地方,里面的布置肃穆而内敛,除了必要的用具里面没有半点贵重之物,可以看出姜刺史并非是个贪图享乐的人。
从正堂往东边去,就是几间居住用的屋舍,如今谢洵他们就住在那里。
屋内灯火通明,烛光将谢洵的身影投影在窗户旁,显得他格外寂寥。
说起来自从谢洵向沈晏袒露心意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在这屋里待着。虽说在遇到沈晏之前,谢洵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他已经习惯了沈晏的存在,仅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就感觉格外不适。
平日都有沈晏相伴,就算沈晏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书。偶尔情到深处,他顶多向沈晏偷来几个吻,而沈晏就会满脸通红的推开他,而他就静静的盯着沈晏看,等到沈晏沈晏被看得受不了时朝他瞪来一眼,然后起身就走,他会及时拦住他再哄一哄。
沈晏这人太过心软,他轻声哄两句之后沈晏的气就消的差不多了,之后再一板一正的告诉他不许这样。他表面答应,实则还是我行我素,沈晏总拿他没办法。其实沈晏不知道,那就是他故意的,因为生气害羞时的沈晏最是可爱,而他的这些情绪都因他谢洵而起,一想到此处,他就觉得格外满足。
这样的相处太过温馨,而享受过温暖后陡然又变成了他孤身一人,孤寂感就加倍而来。
谢洵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他感受着床榻之上冰冷的温度,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一个人的床榻终归是寒冷了些。
几十里之外的沈晏站在窗边看向那漫天星光,思维随风飘散,不知此刻的谢洵在做什么?
第二日天光一亮,林敬安收拾好行囊之后就随沈晏他们下山了。
“禀王爷,王妃和周回回来了,他正在正堂等着您。”
听到沈晏回来了,谢洵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许,但他注意到长风的神色有异,以为是沈晏出了什么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可是殿下出什么事了?”
长风见谢洵变了脸色,连忙道:“王爷放心,王妃无事。是王妃带了一人回来,王妃说要将此人介绍给王爷,姜刺史也在。”
阿晏出城就是为了这个人?
正堂内,姜刺史已经从周回的口中得知了林敬安的身份,他满脸高兴的对着林敬安道:“林先生愿意出山,实乃我江州百姓之幸啊!唉,我的心头大患也减轻了些许。还要多谢王妃,”
姜知礼恭敬的朝沈晏行了一礼,“王妃对江州百姓的大恩大德江州定会铭记于心,下官替江州百姓谢过王妃。”
“姜刺史快快请起,我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况且这些百姓都是我大雍子民,我身为皇室中人,为他们做这些事是应该的。”沈晏对这些场景十分应付不来,要是谢洵在他身边就好了。谢洵怎么还没到呢?
沈晏正念叨着呢,他若有所觉,他抬起头就从花窗看见了正向这边走来的谢洵。沈晏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容,他听见了他砰砰个不停的心跳声。话说他不过与谢洵只分开了一日,怎么他就如此想念他呢。
谢洵的气质偏冷,如霜雪覆盖的远山,他平时不苟言笑,总给人一种不能轻易接近的感觉。剑眉之下,一双凤眸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里面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精明。双眸在微光下折射出淡淡的琥珀色,冷冽而明亮。
他的面容俊美,五官精致得仿佛天工雕琢,每一处线条都透露着高傲与不凡。皮肤白皙如玉,与那双深邃的眼眸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他的气质超然。
他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种淡漠,仿佛世间的繁华喧嚣都与他无关,让人觉得谁也无法真正的走进他的内心。然而,正是这份高冷与俊美,构成了他独特的气质,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但当他看到沈晏之后,刹那间冰雪消融,万物生辉。谢洵觉得,沈晏有时就像一条线,只需一瞬,只要他在,就能将他从冰冷刺骨的寒川上拉回了辉煌热闹的人间。而在他的眼中,除了沈晏,再也容不下其他。
沈晏被这样的谢洵一下子摄住了心魄,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看着谢洵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谢洵走到沈晏面前,与他平视,低语道:“想什么呢,怎么脸都红了?”
谢洵不说沈晏还没发觉,一说沈晏就感到了脸上异常的温度,他看见谢洵略带揶揄的笑容,不想让他得逞,便凑近谢洵耳旁:“我在想我家夫君可真是好看。”说完之后沈晏就快速拉开了与谢洵的距离,扭过头去不看他。
谢洵着实没想到沈晏居然会来这一出,真是不知道该夸他有长进了还是该夸他胆子大了,当初可是连叫他名字都支支吾吾的都叫不出来,如今都敢叫他夫君了。谢洵深深的盯着沈晏的后背,若不是有他人在这里,他得好好让他在多叫几声。
“这位是?”谢洵问道,他的目光仍是盯着沈晏,但沈晏就是不转身。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姜知礼没察觉出来谢洵和沈晏之前的莫名氛围,他接过话来,“启禀王爷,这位是林敬安,还是曾经名极一时的探花郎呢。若下官记得不错,当时王爷也已入朝听政,不知王爷对林先生可还有印象?”
“是有些印象。”谢洵知道他还是因为李淮,满朝之上敢公然上奏说李淮的不是,确实有胆识。至于其他的,倒是不慎了解。
“林先生当年文采斐然,一篇《水利论》更是赢得了许多人的称赞。说来惭愧,下官身为本州的刺史竟不知先生就隐居在此,还要劳王妃去请。”
林敬安道:“刺史何出此言,本来在下当年辞官隐居就是为了避祸,因此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何况在下听闻姜刺史为人正直,善恶分明,爱护百姓,这些年更是将江州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条,是个顶好的官,江州有您这位刺史是江州之福。”
“先生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