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起了微风，几片落叶在空中翻飞飘舞。
月年衣捡起被风吹过来的一张符，看了看，放回石桌。
“多谢月师兄，”孟若纱笑着道谢，拿过一个刚刚做好的木蜻蜓把符纸压着，防止再飞出去。
“不客气，”月年衣应一声，想了想，他笑容可掬地问：“孟师妹，你画符很厉害吗？”
虽然月年衣平时与人相处都是其乐融融，挑不出毛病，可突然笑成这样还是少见，江溪雪多看了他两眼，感觉他肯定又是要瞎折腾什么。
孟若纱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听月年衣问，她便谦虚地答：“月师兄，我不是很厉害，只会画些低阶的符。”
“哦——”月年衣停顿一瞬，又问：“那你学到这个程度，学了多久呀？”
孟若纱眨着眼，稍稍思考了下：“大概，有三年了。”
如此自谦，木青妍可不依她，听了这话便抬起头，道：“若纱画符几乎都是自学的，而且这三年又要修炼又要与器灵磨合，学符的时间根本不长，还能学成这样，太厉害了！”
“自学！”月年衣只听见了自己想听的，当即又惊又喜：“画符自学就可以学成这样了？”
木青妍：“……”
怎么这么会抓重点呢？
孟若纱轻笑一声，对月年衣耐心道：“月师兄，我如今会画的几种低阶的符，倒确实不难，自学是能学得差不多的。”
“太好了！”月年衣眼睛发光，神情诚挚：“孟师妹，你能教我画几种符吗？”
孟若纱愣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什么？”
木青妍和姜昭若也都睁大了眼。
这一刻，江溪雪简直希望耳朵失灵。
月年衣丢人丢到外门小弟子面前去，不会连累他吧？
月年衣却是不觉自己有问题，不耻下问可是良好品格。
他接着对孟若纱道：“就是孟师妹你方才画的符，可以教我么？我最近正选辅修之道呢，想试试符咒之道。”
孟若纱“哦”了一声，明白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江溪雪在一边，似笑非笑：“月年衣，你这辅修之道是不是选得有点太久了？”
“上次不是还跟秋茗师妹说要选阵法么？”
月年衣看过去，理直气壮：“阵法太难了。”
“选辅修之道就是这样，要多尝试才能知道什么最合适，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江溪雪：“……”
对，他不懂。
孟若纱想了一想，道：“既然月师兄想辅修符咒，我把我自学的书借给月师兄看看？”
一听这话，月年衣连忙摇头：“书就不用了。”
孟若纱不解：“为何？”
不看书怎么能学会呢？
月年衣想起上次从书阁拿回来却只看了第一页的阵法书，默了默，他表情很认真：“实不相瞒，孟师妹，我可能有点晕字。一看见这些书吧，就会莫名其妙晕过去。”
木青妍惊呼：“还有这种毛病？”
姜昭若目露同情：“月师兄真可怜啊。”
江溪雪：“呵呵。”
孟若纱轻叹一口气，热心道：“那我试一下教月师兄吧。可是我会的也不多，应是教不了多少。”
“那没事，”月年衣的表情中已经看不出一点伤感，很是期待：“我就学一点点就行。说不定我一会儿学成了，还能帮你们画符。”
孟若纱微笑点头：“好。”
于是月年衣的符咒学习之路正式开始。
孟若纱简单地讲解了一遍画符时灵力如何运转，接着再给月年衣示范着画了一张聚气符。
月年衣：“懂了！”
他也上手画符。
抬笔聚灵，笔落成符。
低阶符笔画简单，看着便不难画。
实际上也不难画。
月年衣自信落笔，定睛一看。
“？”
江溪雪扫了一眼孟若纱方才示范画的聚气符，再看一眼月年衣画的一团，虚心求教：“这是什么东西？”
木青妍探头过来瞧一眼：“哇哦。”
“月师兄画的符真独特啊。”
月年衣用力合眼，再睁开，还是不敢相信这丑东西是自己画出来的。
他猛地转过头，质疑道：“江溪雪，是不是你趁我眨眼的时候把我的符掉包了？”
“我的符呢！我的符不是这样的！”
江溪雪冷笑一声：“再嚎下去你的符也不会脱胎换骨。”
“怎么会这样？”月年衣怀疑人生，他拿起符左看右看，对孟若纱道：“孟师妹，我画画一直挺好的，真的。”
“我写字也好看。”
孟若纱笑了：“月师兄，第一次画符画成这样是很正常的，跟画功无关，画符时灵力自笔尖出，若灵力输出不匀，便会歪曲。”
也就是说，他一个金丹，画符时对灵力的控制还不如眼前这位筑基弟子。
月年衣心中默默流泪：“那怎么办？”
孟若纱将一沓黄符拍在桌面，温柔道：“多画。”
“今日画出五十张，一定会有进步。”
这么多！画完不会直接晕死过去吧？
月年衣眼睛瞪圆，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他结结巴巴道：“孟师妹，你这些符纸，不便宜吧？”
要是很贵，那他正好放弃不画了，他的钱还要去买瓜子呢。
江溪雪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无言瞟他一眼。
就这种学习态度，月年衣要是能学成什么他就把刚买的话本吃了。
可惜孟若纱是个善良又有钱的姑娘，没有顺着月年衣的话，而是道：“不贵，月师兄随便画，我平时练习画符用的符纸比这多多了。”
月年衣：“……”
真不愧是师妹的朋友啊。
画了不知道多少张符，月年衣累得趴在桌上，崩溃了：“怎么还是这么丑？”
江溪雪拿起他新画的一张，中肯评价：“好歹能看出这一笔的头和尾在哪里了。”
月年衣：“……不会夸就别夸。”
江溪雪：“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画这么多张符，对灵力的损耗有点重，”孟若纱关切道：“月师兄先休息一会儿吧。”
月年衣埋着头，闷声：“好。”
姜昭若刻了好久木头，眼睛也发酸，抬起头看了一眼散在石桌上的鬼画符：“……”
感觉眼睛更难受了。
他把桌上木蜻蜓拿过来放在一起，数了数，又想起什么：“不如我在木蜻蜓上刻上名字吧？这样以后也好区分些。”
“啊？”木青妍望向他，大惊失色：“哎呀昭若，你不早说，我都炼完了，现在别说名字，你连一道痕迹都留不下。”
姜昭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没关系，后面再做的我记得刻就好。”
“不行！”月年衣大喊一声，突然坐起，把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
江溪雪：“你又怎么了？”
“月师兄，”木青妍吁一口气：“什么不行？”
“我不信，”月年衣揉了揉脸：“我不信我连个好看点的符都画不出来！”
丑成这样，天理难容。
他快速抽出一张符纸，斗志昂扬。
木青妍三人：“……”
江溪雪：“……”
别不是疯了。
月年衣已经进入忘我的状态，看起来是真跟画符杠上了。
江溪雪想起开始跟自己打的赌，忽然有点担忧，他不会真的要吃话本了吧。
那话本他还没看完呢。
不过转过头看向桌上的符，他又安了心。
此时担心，实在是没必要。
孟若纱在心里算着，画完最后一张追踪符，开始整理石桌。
因为月师兄画的符实在太多，几乎覆盖了整张桌子，她便要从中仔细找出自己画的，拿给姜昭若装进木蜻蜓的翼片里。
……这可不能拿错了。
秋眠阑就是这时候路过的。
今日秋茗屋前很热闹，他凝眸看了会儿。
然后就有一张黄纸飘到他面前。
孟若纱把桌上符纸分成三摞，一摞聚气符，一摞追踪符，还有一摞月师兄画的符。
分好后，孟若纱看着符，嘴唇微抿，聚气符怎么少了一张？
她分明算好了的。
“这是谁画的符？”声音自旁边响起，众人皆望去。
“师祖，”江溪雪先唤人。
“宗主，”木青妍几人“唰”地一下齐齐站起，都有些紧张。
秋眠阑温和地笑了笑：“我只是路过，你们不要慌，宗主不吃人的。”
木青妍和姜昭若他们平日在外门，见宗主的机会实在太少，纵使他们知道，宗主平易近人，可乍然见到，还是拘束。
不过宗主同他们开了个玩笑，紧张倒是消去不少。
几个小弟子瞧上去神色终于自然了些，秋眠阑捏着符纸，又重新问了一遍：“这张聚气符是你们谁画的呀？”
“聚气符？”月年衣总算是从忘我的状态中抽离，听清了师祖的话，他看过去，符纸上的图案一气呵成，不歪不斜，一眼便知和他毫无关系。
月年衣悲从中来：“不是我。”
他不配。
孟若纱上前一步：“宗主，这张符是我画的。”
“哦？”秋眠阑又看了一眼符纸，笑道：“画得很好。”
孟若纱一怔，身边木青妍比她还要激动：“若纱，宗主夸你了啊！”
秋眠阑走过去，到他们面前，低头看见石桌上月年衣刚画出的符。
“……”
他假装没看见，转过视线，对孟若纱温声道：“画符是自己学的么？可是有兴趣做符修？”
孟若纱回了神，答：“是自己学的。只学了点画符皮毛，还不敢想做符修。”
最初自学符咒时她便知道，符咒之道是入门容易，大成难。宗门内几位长老都会符咒，可谁都不真正精于此道，她若走符修这条路，怕是难以为继。
秋眠阑看出她的想法：“你是不是觉得，倘若要做符修，无人可教你？”
心中所想就这样被宗主直言道出，孟若纱犹豫片刻，最终点头。
秋眠阑沉默了。
孟若纱忍不住握了握拳，有点忐忑，担心宗主认为她是心高气傲，自命不凡。
气氛古怪，木青妍和姜昭若对视一眼，都不太敢说话。
“若你不嫌弃，”秋眠阑停了许久，道：“你往后有不懂的，或者想学的，可以来问我。”
说出这一句，后面的话也不难出口，他接道：“我曾经便是符修，在符咒一道上还是有些理解的。”
师祖居然是符修？！
江溪雪望向月年衣：你知道吗？
月年衣回视他：……我要是知道我会找孟师妹学画符吗？
也是。
宗主说完，孟若纱就发了愣。
她张了张嘴，不可置信：“我怎么会嫌弃您——”
是的，比起宗主是符修这件事，宗主那句“若你不嫌弃”更令她惊讶。
秋眠阑唇角依旧扬着，面上笑意却淡了：“因为我不收徒。”
孟若纱是聪明的，此刻她已听明白宗主的意思：可以跟他学符咒，但不会是他的徒弟。
……这点小事至于这么沉重么。
孟若纱欣然应了：“宗主，我跟您学。”
月年衣举手：“师祖，那我可以跟着学吗？”
秋眠阑转头看他，示意石桌上的符：“年衣，这是你画的？”
月年衣：“是！”
秋眠阑眉心一跳，真心地说：“年衣，我不建议。”
月年衣呐呐，下意识道：“啊？”他到底是有多差，才能被师祖这么直接地拒绝！
不用等到江溪雪嘲讽出声，月年衣已经垂头丧气：“为什么我选辅修之道就这么难？”
看起来怪可怜的，虽然平时漏风了点，可怎么说也是亲徒孙，秋眠阑叹一声：“学学学，符咒谁不能学，只要想学就跟着学。”
月年衣瞬时喜笑颜开。
符咒谁不能学？
木青妍拉了一把姜昭若，眨着眼睛：“宗主，那我们可以一起找您学吗？”
姜昭若：“对呀对呀，我们也想学。”
孟若纱惊讶回头：这两人什么时候开始对符咒感兴趣了？
木青妍兴奋地用气声对孟若纱道：“这样我们就有理由一起上寒烟山找秋茗玩了。”
孟若纱被她逗笑，偷偷竖起拇指：很有道理。
这些小弟子，学个符咒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罢，毕竟是贪玩的年纪。秋眠阑无奈，正要张口应了。
忽而一阵灵力波动，他心下一惊，转身看去。
宗主没说话，几人都循着他视线而去，月年衣眯起眼，江溪雪在心内“嗯哼”了一声。
唯有瞧不明白状况的木青妍三人惊呼一声：“秋茗！”
从他们的视角上看，秋茗似乎是忽然栽倒，被叙白仙君扶住。
叙白仙君的神色冷峻，眼里又染上一丝惊讶，稍显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