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硕俣的脸一向很臭,长久在一个屋檐下,向阳的脸也变得很臭。走到茶水间,怒气冲冲给自己泡杯咖啡,对身边的俩人视若无睹。
阿冷也不避讳,直言道:“头儿真的不会被他给气死吗?”
身旁的梓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附和道:“想啥呢,论心理、生理承受力,头儿称第二谁敢称第一?”斜睨向阳一眼,装作才看到他一样,表情十分浮夸,“哎呀,这不是向副手嘛,太巧了,您也来喝咖啡啊。”
“哼。”向阳恨屋及乌,对蓝硕俣身边的人也毫不客气,当场甩脸子走人。
身后小张鬼鬼祟祟探出头,八卦道:“冷哥,我来的晚,能给我讲讲队长和副队为啥这么水火不容吗?”
“让他给你讲吧。”阿冷放下咖啡,走前还拍了拍梓昱的肩膀,“他可比我八卦。”
后者心领神会,立刻滔滔不绝。
其实蓝硕俣刚来朝山县的时候,彼此间火药味没这么冲。于知白虽然让出队长之职,但也不是那种扭捏又小心眼的人。各自相安无事,直到有天蓝硕俣踩到他底线。
那是个入室抢劫案,其实不归刑侦管,偏偏嫌疑人是抢劫杀人的在逃犯,因熟悉地形围捕多次都被他和他的团伙跑了。在蓝硕俣来之前,于知白一行人便制定周密的跟哨计划,想要一网打尽。
可蓝硕俣不知从哪听说有个抢劫杀人的逃犯还没落网,隔天就在嫌疑人出门买泡面的时候直接把人摁了。
这下好了,线索全断了,虽然蓝硕俣之后将功补过把剩下团伙一锅端掉,但于知白的人,尤其是那个叫向阳的,非说他是想抢功早日回江城。
两个火药桶,最怕的便是火花,哪怕只有一点苗头。二人当即要大打出手,于知白出了名的护犊子,这下梁子直接结死了。要是在这时候,上头出面公正一些,该赏赏,该罚罚,那日后也好相见,可结果是于知白一行人因为向阳找茬全体挨了处分,蓝硕俣就只是记过处理。
“昱哥,说到这里……你和阿冷刘冰他们,为啥不留在江城好好发展,非要跟着蓝队来这里……当然,也没有说这里不好的意思。”
“这个嘛……”梓昱喝了口咖啡,摇了摇头,“还是不说了,多说矫情。”
审讯室内。
“说说吧,怎么认出死者的?”
江牡青看着面前的茶水,若有所思:“倒不如问问我,死者是何时死的。”
蓝硕俣挑眉,对这个问题更有兴趣的样子。江牡青从容不迫道:“死者手脚皮肤已经被泡软膨胀,手背脚背处呈白色皱缩状,现在又是盛夏,因此死亡时间在48小时左右。”
而左鹏打伤外卖骑手,是三天前。
蓝硕俣正想说什么,审讯室的门被人敲响,刘冰手里拿着一大叠资料,说道:“头儿,上头开会,现在立刻马上。”
会议室是一贯的庄重明亮,董局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仿佛等候多时。蓝硕俣进来的时候,有十数双眼睛盯着他,其中情感复杂,有同情,有漠然,有看热闹。
气氛很不对劲。
蓝硕俣脚步一滞,而后慢悠悠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董局见人齐了,语重心长道:“想必各位这几天也清楚,短短一月内已经死了四个人,媒体对外宣扬不了我们好话,必须立刻破案……刘冰,把资料发下去,我们大家讨论一下,这几个案件是否有关联,要并案处理。”
向阳看了眼手里的资料,说道:“我认为没有关联,我们B组接手两位死者,一位疑似自杀,一位疑似情杀,无论从人际交往还是社会关系,并无共同点。”
蓝硕俣摸着下巴处新冒头的胡茬,一边在想今天早上走太急都能忘刮胡子,一边说道:“你说的太绝对了,这几起案子并非没有共同点。”蓝硕俣向梓昱试了试眼色,后者了然,立刻打开投影仪。
梓昱手上带着特制的gest手套,可以坐在原位远程操控电脑,将资料上传。
不知梓昱是哪里搞到B组那边的死者资料以及尸检报告,向阳气的脸都绿了,狠狠翻了个白眼。
梓昱调出重点,说道:“我们现在已知的全部死者,尸体都不是完整的。而且每星期一都会出现新的死者。B组经手的死者无头、无□□。我们A组是胃部被剖出、右臂被砍断。从犯罪手法上来讲,手法果断、目的清晰,不像临时起意。”
向阳不服辩驳:“就凭这个?万一都是预谋已久,碰巧了呢?你别忘了,最新的死者被抛尸在湖里,是被钓鱼佬发现的,倘若那里没有钓鱼佬呢?”
蓝硕俣接过话头:“向副手别急,这么多天了你们不也没抓到凶手吗?朝山县不过一个小县城,几乎不可能短时间内有数位罪犯同时犯案的。”
蓝硕俣说的有理有据,向阳嘴皮子功夫一向不及他,只能阴阳怪气道:“是啊,我们这是小县城,不比某人,是从市区‘调’过来的,看不上我们也正常。”
向阳特别加重“调”字,分明是嘲讽他被贬,自然瞧不上他的分析结果。
阿冷怫然:“你什么意思,有本事再给老子说一遍!”
向阳瞥了阿冷一眼,不以为意道:“哦~我还真说错了,不是某人,是某群人!可惜啊,我们朝山县庙小,容不下各位大佛。”
阿冷还想再辩,只听“啪”的一声,局长也坐不住了,喝道:“都闭嘴!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给我搞清楚你们的第一身份,你们是警察!职责是替死者讨回公道!现在是在干什么?内讧吗,还想挨处分是吗!”
顿时鸦雀无声。
于知白知道向阳是替自己抱不平,拍了拍向阳肩头以示安抚。后者只犹豫了片刻,又道:“报告,我还有问题。”看了看局长没有制止的意思,补充道,“一,并无明确证据指明四个受害人是一人所杀,我依旧反对并案处理。二,就算要并案,这案子归谁?”
这才是他的重点,向阳胸有成竹:“据我所知,江城前些天出了个连环杀人案,因为人手短缺,A组的法医被借调过去了,好像……至今没回来报到吧?”
因为分开查案,法医自然也是分开的。蓝硕俣说得对,他们这里是小县城,可能一年都碰不到一个凶杀案。所以法医走后就给他们留了个实习生,应付应付一般案件完全够用,但要是刑事犯罪就不行了。这也是蓝硕俣一组为什么迟迟侦不破胃部被剖一案的原因之一,实在是手脚受限。
向阳对此很是满意,他还真想象不出这么高傲的蓝队求人是什么样子。
局长闻言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哎,那个小蓝,市局今天给我打电话说是给你调来个新法医,他没来报到吗?”
“我来了。”
江牡青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听见自己的话题才开门走了进来。
蓝硕俣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江牡青不卑不亢:“门没锁。我听说上级开会,想着自己现在也是其中一员,没人通知我,就自己过来了……不过这里挺大的不好找,所以迟到了,各位见谅。”
向阳对此并不买账,说道:“有法医又怎样,反正证明不了这四个死者是一人所为。”
“谁说证明不了?”江牡青温顺的笑笑,平和的嗓音说出的话十分有杀伤力,“在我看来,的确是一人所为。”
“不是,你一个新来的懂什么?案件资料都没看,就搁这信口开河!?”
江牡青缓缓走到PPT前,沉声道:“请稍安勿躁,麻烦你……”看向梓昱,“把PPT调到第七页。”
梓昱下意识看了看蓝硕俣,见其点头,听话照做。
第七页的PPT其实没什么,是所有死者尸体的合照。江牡青挺直脊背站在一旁,说道:“不知各位有没有上网的习惯,这几位死者在死之前,都被爆出过丑闻。”
这种事警方自然会调查,但这多少有点抽象,又加上AB组理念不和,没人愿意往连环杀人案方向想。
向阳道:“那又能说明什么?第一个无头案,头并不是利器切割造成的,剩下的三个虽然是利器切割,但所用工具都不同。我可没听说连环杀人魔有换着工具杀人的习惯。”
江牡青微微点头以示肯定:“你说的对,但既然是凶杀案,我们总要允许个别凶手有自己的杀人习惯。所以可以从死者死前从事的工作入手。”
江牡青娓娓道来:“第一个死者,是反爆炸研究中心的人员,接触最多的是炸药。第二个死者,是医院的主刀医生,接触最多的是手术刀。第三个死者,是个厨师,接触最多的是菜刀。而第四个死者,是木工,用的最多的是木工锯。各位,也就是说,死者都是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工具下……也可以说,是自食其果。”
江牡青言尽,全场哗然。蓝硕俣眉头一皱,凝视着江牡青一动不动,仿佛要把眼前人看出个窟窿。
局长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并案处理吧,案子交给……这个新法医不错,就交给A组吧。”
“凭什么!”向阳一激动差点跳起来,身旁的于知白赶紧扯扯向阳衣袖,让他适可而止别再闹了。
局长回头,不怒自威:“怎么,是对我的决策不满,还是你有其他意见?”
于知白扯动向阳的衣角更用力了几分,向阳没有办法,咬牙切齿的说道:“没有局长……决策很好……很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