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大小的毛绒团子和剔透的果冻水母在草地上玩耍着。清风拂过,带起柳枝翻飞,水面倒映的风景破碎。是脆弱的,不堪一击却无人在意。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竹阅看着窗外美到不真实,却也无法记录下来,只能目光在他们身上多驻留一会儿。终究是单手撑着下巴摇摇头,把窗户关上,自己踏出门槛。
这种毛绒团子毛很长很长,身体可能只有指尖一点。但是它们的毛一直是蓬蓬的,很好rua,也不需要喂吃的。对于竹阅这个超喜欢毛茸茸的小心灵,直接来上一记重击。
虽然家里面已经有三个团团,但是!这只是浅绿色的耶…
竹阅走进了刚刚看见的风景,纠结着
啊啊啊不管了
竹阅轻轻的走到了离小团子不远的地方,蹲下,拨动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引起它的注意。
小团子好像也不怕人,看见了人只是眨巴了两下眼睛,便一跳一跳的去到了竹阅脚边,仰起头看着她。
小竹阅捧起这小小的一团,内心简直要被萌化了:"就叫你杏儿吧,好吗?"团子跳了跳表示同意。
直接亲了一口小团子,啊啊啊,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生物!
从未想到,柳树后,还有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她们。景,人,都好美,一定要在画纸上记录下来,随即开始挥动着画笔。
竹阅也不是喜欢在外面逛的人,出来一趟就回去了。放下小团子,随即趴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屏幕滑动着,双腿在后面甩荡,刷着帖子。
她平常接几个孩子的咨询,倒还剩下很多时间。
平时,也就是看看散文,刷刷帖子。很少出去,除非是出去买吃的,和去自己的咨询。
忽然,有人敲了门。
不想开门。谁来烦我。
不过也只能在内心想想,心里面咆哮了几秒,还是不情不愿出去开了门。
支呀一声,门开了。
是一个女生抱着画板礼貌笑着。
之前好像小区见过几次?是自己喜欢的长相。
恰好此时阳光斜射大门,称的门外人漆黑的双眸更有了神。柳叶似的眉毛线条柔和,视线因紧张乱飘。双唇用力抿着微微发白。竹阅面上平静,心里早开始尖叫了,啊啊啊,好想 rua一把这长到腰间头发!!看起来就很软!
池杉就是那个躲在树后的小画家,在家思考了很久很久,觉得不经过别人允许好像终究不太好,这才抱着画板来拜访。
看着粉发少女比自己高半个头,她心里更没底气了。还感受到目光,池杉内心欲哭无泪,薄唇小幅度的开开和和,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自己作为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应该主动点的?竹阅在门口立了半晌,指尖也是抓着门框,已经抠出一个小洞了。可是她不敢……
池杉也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内心偷笑,居然有比自己还内向的人。
“你好,我可以进去吗?我想跟你谈一下。”
啊啊啊,怎么声音也可以这么好听。但是又是那种温柔成熟的音调,这,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很可以很可以!
“当然可以,不用换鞋直接进就可以了。”
似少年的声线,却多几分轻快俏皮。
看着面前短发女生背影也被阳光照射着,整个人都被照的剔透,俨然一副青春活力纸卷,不由让池杉愣了一瞬。
愣怔一下,还是跨过门槛。反手刚刚关上门,便看见有四个小毛团子在不远处望着她。
白的,淡黄,天蓝,草绿。
每一个团子的眼睛都是竖着全黑的椭圆形,这个时候眨巴眨巴,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竹阅回头看见,歉意笑笑,随即拍拍手让它们散开。
池杉看几个毛绒团子散开,抱着画板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垂眸:
“就是,嗯,刚刚看见你去草坪上抓团子…我觉得很美…我没有恶意…只是恰好在柳树后面写生…嗯,就觉得这幅场景很可爱…然后我就把它记录下来了…没有什么意思,就请问一下可以吗?如果不可以,我就把它销毁了……”
“嗯?!我刚觉得这副场景很美,正遗憾记录不下来呢!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可以看看嘛?”竹阅整个人都散发着兴奋,啊啊啊,幸福。
快速把话说完,才发现好像有点儿…这个场面,她好像太激动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冷静一点?这样会不会吓到她…尴尬后知后觉的涌上来,让她只好卷着自己前面两系头发。
这一番话却是让池杉放松了不少,眼神不再乱飘,也浮现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当然可以。”“你先坐沙发上,坐下谈吧”
少女点点头,坐在了布艺沙发上,把紧抱着的画板内部展示出来。
是一幅水彩画。
天空上的蓝色深浅不一,却也不显得凌乱。草坪用的浅绿色色块,再用深一点点的颜色点缀出参差。少女身影在画布草丛中间,白色的卫衣身影也未淹没在色彩里,怀里抱着一个比草丛颜色更浅的小绿团子。
有一些对风景的修改,但没有影响整体。
竹阅眼睛里面直冒星星,却因为和身边的人不熟没有更多动作。这可让池杉又重新紧张起来了,双手紧紧抓着剩下的沙发布料。
被震撼了几秒,竹阅才缓缓转过头。
池杉紧张地回头望去:短发少女眉毛微微上挑,微弯的粉色双眼里好像装了星河,嘴角微微提起,双唇反复开开合合,却半天没蹦出声响。
竹阅是真的,真的觉得这幅画很美,把她本来的心绪,好像也说出来了一点。
但是,好像,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她是应该直接表达出来还是?没应付过这种这种情况……
“那个,可以是当然可以的。然后作者叫什么呀?没有其他意思…很美…想知道作者的信息…”
说完之后竹阅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小心翼翼的去看旁边的少女,惊讶的发现她也笑了。
是用拳头抵在嘴角,放松的笑。不过也只出现了一瞬,随即便被压下去了。
“咳咳…我叫池杉。就住在你隔壁小公寓,应该见过几次吧?算算今年也是25了。工作就是像这个样子,随便画画。你呢?”
“我呀?叫竹阅,24刚刚毕业。心理咨询师,平常有几个熟人医生介绍的病人,会带他们去我的工作室。好像见过你几次?这么一说好像该叫你姐姐?可以嘛?”
池杉点点头:“当然可以”
“那姐姐平常喜欢画什么呀?”
“没有什么固定的,觉得美就画下来”
就这么聊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姐姐,出去玩嘛?不行也得行~姐姐,姐姐姐姐-”
池杉看着她用专业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在旁边抓着她的衣袖撒娇,脸上是肆无忌惮的笑。责,自己种下的坏果子。
“行,先参观一下你家?”“当然可以”
两层楼的小公寓。池杉看见二楼角落有一个很别致的门。木门是黑色的,上面有一节骨头,旁边围着红钻,玫瑰。它们围着骨头一点一点散开,像是血迹。锁也不平常,是那种老式的铁锁,缠着一圈圈微微生锈的铁链。看着只有这一个锁,门上却也有一个玫瑰是指纹锁。其他的便看不出来了。
这么温馨的小家里出现这种风格也是很突兀,池杉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小阅?这里面是什么?”
竹阅走了过来,看见是这个,赶紧把人推走
“我的小秘密,姐姐不能看!走啦,走啦,出去玩出去玩!”
池杉笑笑,也没有多问什么,顺着竹阅的力走出了门。
公寓附近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坪,长长的,软绵绵的,不会割手。上面也时不时会有野花。可以随便在上面躺着晒。虽然没有标牌,但所有人都很自觉,不会踩踏,没有乱扔垃圾。草坪被一条一条的石子路分割,边上时不时会出现木椅。
“姐姐,我当时可是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地方,反正就是有说不上来那种轻松。”
竹阅蹦蹦跳跳的在前面,时不时回过头歪头笑着催促,池杉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看着阳光,草坪和她。
“哇,姐姐!你看这里有铃兰花!我天我天,这是我最喜欢的花!而且关键它是淡蓝色的!”
只是眨眼,面前的人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粉团子。池杉眨眨眼,哦,原来是蹲在路边了。
池杉听见,在旁边半蹲下来。
一串串淡蓝色被阳光照的半透明,伴着微风微微舞动。把视角稍微拉远一点,加上也被阳光照着的小团子,画面一点都不违和。两个可爱的东西凑在一起了。池杉眼神一亮,嗯,新素材,回去一定画下来。
竹阅倒没有发现姐姐的心思,眼睛里面只有那一束铃兰花。
好像把它带回家,但是它好像很喜欢现在这里的环境,带回家可能就很快死掉了吧,还是算了…没事没事,明天再来看。
忽然,竹阅站了起来,差一点点就撞到了池杉的鼻子。
又来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两三年前了吧。
竹阅定定的站在了那里两三秒,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到了歉。
“对不起啊,姐姐,我现在得回家了。”“嗯,没事儿”
小竹阅礼貌笑笑,转过身,快步小跑回家。
池杉看着夕阳下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没由来的一股担心。
竹阅回到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入了楼梯间。
是全包的软垫,连门的内侧也是。空间不大,甚至不能让人完全平躺。没有灯。
虽然会定期打扫,但是,也好久没像这样呆在这里了。
竹阅自嘲笑笑,关上门坐下,靠着墙壁,双手抱着小腿,缩成一团。
刚刚在欣赏铃兰花的时候,胸口没有任何前兆,突然就一阵压抑,还伴着神经的疼痛。
胃也一阵恶心,绞痛。
本来愉悦的心情一下跌入谷底,在深渊里面再也爬不起来。
温热的液体滑落,打湿了卫衣。
抑郁复发了。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
彼岸花的鲜红刺破夜幕,一滴滴落下,是最终的抗议。
嗡嗡,手机震动
是父母的来电。
竹阅定了几秒,把刀放下,接通。
电话那头先是虚假的关心,然后才切入主题,一直让她去外国研学。
“爸妈,我不想研学,然后最近可能复发了,想请个假,休息一下。”
“…”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涌上来的是仿佛永无休止的说教。
“你看看你,不就是被我们说了一句吗?还说复发请上假了?我看复发什么,抑郁个屁,就是叛逆期没把你管好……不管怎么样这班得上,你有没有想过家庭里面。现在正是闯的年纪,等到老了,像我们一样,有你后悔的。我们当时…”
电话被挂断,随即关机。
不是不反抗,是真的已经累了。
第二天阳光依旧,什么也没有因为谁而改变。
上午照例在工作室咨询完几个病人,中午便回了家。
在客厅里呆呆地什么都没干,任由几个毛绒团子乱跳。
好累好累啊……不想动。
偏偏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竹阅非常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坐着不动了快一分钟才慢慢吞吞地去开门。
“小阅?”阿,原来是池杉姐姐。
竹阅莫名其妙的开心了一点。
“ 啊,池姐姐”
竹阅侧身让姐姐进来,自己转身关门。
一转身,池杉却还没有坐下,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咋了?”“将将~”
池杉把双手摊开,露出里面的小手作。
是用毛线钩织出来的一支小铃兰花,上面有一个锁扣,旁边挂着一个小木牌:
“愿你幸福归来”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铃兰,可它的花期很短,就让它以这个方式一直陪着你吧。
竹阅稍微低头看着池杉,不受控制双眼蒙上一层水雾。
池杉看见,垫起脚,很轻很轻的,摸摸她的头。
水势一发不可控制,涌出落下,是无声的释放。
池杉慢慢带着她慢慢坐到沙发上,随手抓过来一只团子递给小阅擦眼泪。
竹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把团子当作纸巾,擦擦眼泪,擦完才发现触感不对。
小团子长长的毛被泪水打湿搞成一块块的,很生气的跳了两下,甩了甩,把水甩到两个人身上。
“?小团子不是用来擦眼泪的。你看人家都生气了。”
竹阅破涕为笑,低下头撸着淡蓝色的小团子。
心情奇怪的平静下来,竹阅看着姐姐,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嗯…谢谢啦”“没事儿,小朋友哭了很正常。”“谁小朋友!”
又是一阵打闹,屋里的气氛悄然变化。
“唔,姐姐,还是告诉你吧,我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然后最近复发了,你会介意这个吗?介意也没关系,很正常的。”
是再勉强不过的笑。
池杉听着,也知道了昨天为什么,今天为什么。看着小朋友的笑容,心里酸涩。
伸出手把她下巴放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摸着她后脑勺,一只手揽过她的腰。
“介意什么,再正常不过的疾病。”
一股木质香在鼻尖萦绕。
古朴的松,桉树,或许也有茉莉的柔和,迷迭香的诱惑。
竹阅浸泡在这香味里,像是无形的被抚摸,一点一点软化下来。
放松下来,才发现姐姐漆黑的发丝在眼前,被自己用手弄乱。
胸前棉软接触,滚烫交错着。
竹阅赶紧松手,退开一点距离。
池杉看着小朋友窘迫的样子,莞尔一笑。就这么看了竹阅一会儿,池杉忽然发现小阅今天脖子上多了一道细细的项圈。
蓝白相间,前面有一个银色的金属环,上面挂着一个星星小牌子,和一个铃铛。
牌子角落好像刻了什么东西,但她也不方便去看。
竹阅深呼吸几下平复内心的躁动,熟悉的走去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个灌了水的玻璃瓶。
凉寒迅速让眼睑的红肿消退,再稍微用手掌暖一下,一切都恢复如初。
看着竹阅明显是熟练的动作,池杉心暗暗地疼,却也只能摸摸她的头。
竹阅很明显的楞了几秒,转过头来是一个阳光无比的笑。
第一次,有人在这个时候安慰她。
“还是谢谢姐姐啦,我很喜欢这个,我会好好收起来的。下次我请姐姐喝奶茶!”
还是个小孩子啊,怎么承受了这么多?
“嗯,你看,我这里还有一些球兰花的画。我观察过它们,它们开花之前花苞是星星形状的呢。”
“哇!我也很喜欢星星的!快给我看快给我看!”
之前低落一扫而空,只剩下期待和欢愉。
这么聊了一会儿,整个房子都充满了活力。
“咔咔咔”是敲门声。
竹阅起身开门,把三杯奶茶放到桌子上,也让门外的人进了屋内。
是一位少年,短发,微微皱着眉。
“我今天快累趴下了,也真的服了那些人…”
进门这么吐槽了一会儿,才发现池杉的存在。
“谁啊?”“小尘,放尊重点。她叫池杉,画家,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邻居。”
转头不好意思笑笑:“抱歉姐姐,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池杉虽然内心有点不爽,但还是摇摇头:“没事。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没等竹阅回答,浮尘的声音就先插了进来:“什么鬼东西。切,这人对男生没感觉,是个怪胎,喜欢女生。”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完,还拿出烟和打火机。
竹阅一下子僵住了,然后眉头就簇了起来:“浮!尘!!!”
“要抽烟给我出去抽!然后注意你的嘴巴!”
浮尘嗤笑,提着其中一杯奶茶慢慢悠悠地走出门外。
竹阅叹气:“我是被他们领养的,这是他们的儿子,我名义上的弟弟,平时就是个样子。”苦笑“可是让他是我名义上的弟弟呢?说了他好多遍也不听,就这样吧,开开心心也挺好。”
“算了,不提那糟心的家伙。姐姐最近在生理期吗?”
竹阅侧身,看着姐姐问道。
池杉还因为刚才的事蒙蒙的,听见她的声音才回神。
“嗯。怎么?”
小阅便把暖的那一杯递了过去,
“那这一杯冰的就归我啦。”
手心杯壁暖暖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池杉很确认,自己是没有跟小朋友说过自己的生理期的。
“还是问一下你,你弟弟说你喜欢女生是真的吗?”
“啊,这个倒是真的。姐姐会介意吗?”
竹阅内心已经把弟弟骂了个半死。
只是没想到,池杉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在意,同性恋只不过是恋爱的一种,而且谁说女同性恋不能有好姐妹。”
“而且我也对自己的性取向摸不准。”
“唔,啊,那没事儿了…”
竹阅总算放松下来,歪着头笑了,脖子上的项圈被带动,发出叮叮铛铛一串脆响。
就这么在放松的气氛里面聊着天,时间总是跑得很快。
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客厅,铺在两张洋溢的笑脸上。
“我可是很粘人的,姐姐可不能嫌弃我。”“怎么会。”
两个少女之间的距离,又悄无声息的拉近了。
最后实在很晚了,竹阅小朋友才放人,还说明天一早就去找姐姐。
真是…粘人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