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笼罩着剑崖,云层深深浅浅,又凝成带状环绕,不肯离去。剑崖在云中伸出,高至万丈,沿崖向下看去,深不见底。崖壁的藤蔓在水汽氤氲下肆意生长,满满铺了整山,或青或绿,些许还带了墨色。剑崖之上是数个洞穴,深入山体,洞内不见天日。
“嗒、嗒、嗒……”水滴不断从顶部凝聚,滴落,四溅,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一道灵力从石台上散开,极为锋利,径直撞击在青岩上,引起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四周青灰的色泽也泛起了一圈白。
台上之人闭目而坐,周身灵力随指尖法诀的变化不断运转。她抬起手,握住身前轻剑,手腕一翻,身姿随剑势而动。剑音破空而出,声声不绝。轻剑于洞内游走,而人始终未下石台半步。
剑法终了,扶澜转身一瞬,剑气斩出,正中将将落下的水珠。那水珠霎时化为白烟,不见踪影。
她缓缓睁眼,看到不远处的洞口隐约射进天光。扶澜一寸一寸抚过着剑身,眼底透着不尽的爱惜,长叹一口,最终收回剑鞘。
还是……无法突破啊。
扶澜跳下石台,拂下肩袖上的灰尘,整理好宗服,持着剑鞘向洞外走去。越靠近外边,光线越发明亮,地上出现了一道影子,缓缓拉长,最后又一段段消失。
扶澜师从掌门祁赴,在剑崖闭关修行数月,可惜未果。
她的一腔郁郁在见到崖边云带飘飖时便瞬间消散。云带舞至天际,似无所依,又几多变幻。她走几步向下看去,绵白云层遮住万丈带来的恐惧。满壁青藤生长,一阵风过,簌簌声不绝,就如藤叶相互呢喃。扶澜长舒,准备沿山道回主峰。
无人发现,一片嫩绿藤叶生出,向山下爬去。
一路过去,偶尔能见到几个其他峰的弟子,双方都点头致意。
现今逍游山不过小小门派,名声不响弟子稀缺,甚难媲美那些实力强劲、弟子云集的大宗门。也亏得此处灵气充裕,还有剑崖这样修行的好去处,不然,怕是世上已无逍游山的名号了。
扶澜的思绪由此荡开许久,回过神来,却是感到阵阵异常。
耳畔竟是仍能听到先前崖边的簌簌声。脚步一顿,她侧耳,随即搭上剑柄,缓缓转身。
霎时,两道墨绿的藤蔓从道旁冲出,直直扑向她。藤蔓扭结着,莫名看出几分狰狞。铮的一声,轻剑出鞘。扶澜挽剑抵挡,正面接下藤蔓。只一瞬,麻意从指尖传到心口。眼看无法全然接住,她快速向后退去几步,又借势将力道卸去,余下心口微微酸意。
好厉害的藤。
扶澜持剑于身侧,运转灵力,与藤蔓对峙着。
这是……剑崖的藤蔓!她仔细观察。
眼看它要再次攻上,扶澜侧身,左手捏诀,右手腕部发力,一挥一劈。
劈中了!
只见藤枝落下,丝毫不减生气,一触地便生出新的藤条。
她心道不好,咬牙将足尖一点,跳起躲过藤条的拍打。她飞速思考该如何应对。
就在空中的一霎,扶澜以剑为媒,结了一个极小的印,恰好困住三根藤蔓,青色的印明明暗暗,尚不稳定。她运气一刺,藤蔓四分五裂,最后枯萎。
此招有用。
尚未欣喜,背上却被猛然一击,直将她撞得扑到地上,齿间一股血腥味。
扶澜迅速翻身,用手肘勉强支撑身体,看向前方。
咳,是刚才又多生了一条吗。
手臂传来缠绕的异样,低头看去,竟是刚才枯萎的藤蔓于地下生出,死死纠缠。扶澜动弹不得,前方又是步步紧逼,似乎下一刻就会命丧于此。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时青光大盛。轻剑受灵力驱动,从手边飞起,悬于她与藤蔓之间,随即分出多道剑影。扶澜在藤蔓间挣扎着,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发黑,嘴角不断有液体滴落。双手灵力涌动,直至八道剑影完全生出,飞了过去,扎出藤蔓许多窟窿。
藤蔓的动作缓了一瞬。
扶澜极快地喘气,始终觉得难以顺畅呼吸。四肢无力,连灵力都难以调起,丹田已然枯竭。朦胧间,绿色的影子又多了许多,张牙舞爪,似是看准扶澜无力反抗,不紧不慢地向她爬去,沙沙声大了起来。
那绿影猛然高起,枝条上的叶片卷成针状,对准扶澜飞扑下去。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扭动,仍旧被牢牢缠住。
心口快速跳动,血液直冲上太阳穴,经脉鼓动,耳边已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只留下心跳如雷。
尖锐的疼痛没有袭来。
扶澜抬头,一道金色的阵印缓缓落下。
阵印内另套了三层咒印,符文层层流转,扑面而来的是纯厚的灵力。
扶澜感到身体逐渐恢复,全身经脉都放松下来。
倏而手臂一松,地上的藤蔓全都软塌着伏了下去,由符文化成的锁链自阵中伸出,缠住身前的绿影。它扭着、绞着,声响越发大起来。叶片时卷时舒,已然无法控制。最终一道金光,藤蔓伏下融于阵印之中。
一声低呵:“收。”阵印消散,一道符文飞向扶澜身后。
扶澜向后看去,是一位少女,身着宗服,应当是哪个峰的弟子。她以两指架在胸前,灵力翻涌,符文在她指尖转动,最后消散。
少女走向她,轻柔地扶起。
扶澜慢慢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师姐救命之恩。”
她微微一笑:“无妨。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她看向地上的轻剑,拾起交给扶澜,“你是主峰弟子吧,届时定要让你师父好生治疗,否则恐将伤及根本。”说到此句她神色郑重。
扶澜隐约觉得有些怪异,没有深思,点了点头。她看向地上倒伏的藤蔓残条,迟疑道:“这些……”
“是剑崖的青藤,大约受灵力滋润开了灵智。”少女捻了捻指尖,若有所思,“你放心,此事我会禀报至北山院,让他们彻查的。”
“有劳师姐。”
少女摆摆手,搀着扶澜送她回主峰。
祁芜站在主峰下。
主峰岩石坚硬,峰体耸立,直扎云霄。适才的弟子不宜再走主峰道,所以她直接起了阵传至峰顶,只怕到时北山院的人又要来寻麻烦了。
祁芜双手翻动飞舞,结出一个金色小球,里面一抹绿影,正是剑崖青藤的残体。只是此时它在球内甚是安静,枝条蜷缩,如同婴儿睡去一般。
她一边走向观澜峰一边抛着金球,小青藤也未被吵醒。
观澜峰不同于主峰的高耸,却仍能与云天比高。一道瀑布自山顶观澜池倾泻而下,滋润着山间生灵,水声哗然,昼夜不息。岩体之上修筑了两座主殿,以一架木桥横穿瀑布。
相比瀑布的急流,木桥脆弱不堪。没有倒塌全依靠于观澜弟子结下的法阵。
祁芜走入西院。
四面墙体斑驳却不乏生意,是观澜峰弟子练习阵法的缘故。
一步错,阵法炸开,便是由墙体受上一击。
祁芜多次强调不想在活着的时候看见西院墙塌,故弟子每次炸阵,都会结生阵护着墙体。
然而多处论观澜弟子,也不过只有一个罢了。
一道身影立于院中,以她为中心,十尺为径结为阵印,灵力缓缓流动。
祁芜又抛了两下金球,此时小青藤枝条慢慢舒展,似是将要醒来。她一下将其扔进景门处。
灵力流动停滞,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去路,前路不通,进而呈逆流的趋势。阵中之人感应到了异常,迅速结印。一道小圈生出。逐渐扩大至十尺落下,生生将整个阵法逆转,阵眼转至休门,将金球破开。
小青藤便又化为符文回到祁芜的指尖,旋转成圈,迟迟不散,控诉着什么。
“若能将十尺扩大至十二尺便好了。”祁芜坐在石阶上,打量着阵印。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