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录制厅出来已经是晚上了。
亮起的路灯绵延至路的尽头，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
几米开外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人，冷风刺骨，他的外套敞开，露出下面穿着的黑色毛衣。
白祁定睛看了几秒，认出了人。
他一边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套给自己带上一边想着，几年过去，虽然这人个子长高了不少，但性格总归是没有变太多的。
还是装的很。
白祁走过去，目光落在萧宥的手上。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全国各个地区的气温都毫无例外的突破新低。
他裸露在外的手冻的发红，站在风口处，身子止不住的打颤。
白祁默了默，先一步开口“你在等我？”
萧宥有些迟缓的扭过脑袋，盯着白祁看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有些人气温一下降，就像供电不足的机器人一样动作迟钝，反应变慢。
白祁看了眼自己叫的车，正巧还有几分钟就要到了。
“我要去吃饭，你一起么”
他在节目上问了许多多有什么推荐的，许多多下了节目就给他甩了一个定位。
据他所说，这家店的味道数一数二，是叫人吃了便难以忘记的美味，只不过店家一直不支持外卖服务，所以想吃只能亲自去店里点餐去吃。
白祁定的机票是第二天的，原计划是录完节目回酒店洗个澡，等外卖来舒舒服服的吃着外卖看电视，但是许多多吹的太过了，他实在好奇该有多美味，于是直接修改计划，打算先去吃一顿再回酒店休息。
车子到路边停下，白祁拉开后座的车门，看了眼萧宥。
萧宥接收到白祁的目光忙不迭跑进车子里。
进了车子，他抖成筛糠的身子才有一些缓解，白祁坐进后座，将车门关紧。
萧宥坐在他的身侧，似乎在踌躇着些什么，犹犹豫豫的，一副想和他讲话，又说不出的样子。
白祁的手机在他的口袋里震动了几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是姜早回的消息。
“刚忙完，才拿到手机”
“你的褪黑素还有其他的药品我整理了一下放在客厅沙发的左边柜子里了”
“哪个眼皮跳的？左眼好事，右眼坏事，你对照一下？”
萧宥似乎终于纠结够了，开口喊了声白祁的名字“白祁”
白祁懒洋洋的应了声“嗯，我在”
“我回来了”
“我看到了”
“我很想你”
白祁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顿，他垂着眼眸，把刚刚打的“萧宥回来了你知道么”尽数删掉，手指悬在键盘上悬了几秒，打下一行“记不清了，可能是左眼吧，但是哪只眼睛不都是因为生理因素，你能不能别扯你那玄乎的一套了”
他把长长的一段话发送，随后将手机息屏，扭头看向身侧的人“什么？”
他眉目冷淡，回望萧宥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萧宥垂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掐了起来。
大拇指轮流着去掐其他的几个手指。
这是他小时候就有的习惯，那时候还是练习生，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排成一排等着跳舞给老师检查。
萧宥总是会排在他的前面，一边挨个的掐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安慰他说，别怕，等着我给你做示范。
多年过去，萧宥已经长成了他不熟悉的样子——个子高了些，人帅了些，面对摄像机不会再那么拘谨，面对褒贬难定的提问也回答的游刃有余。
他的面上没再带着似乎永不落下的笑容，安静下来不说话的面容不是柔和的反而有些凌厉。
那个之前一直陪在他身侧的孩子也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白祁早些还是有些怅然，他们似乎只是一面没见，再见，便已是面目全非的两个人。
但是离开了摄像头，缩在出租车，就坐在他身旁的那个人的身量似乎随着他呐呐出口的名字和改不掉的小动作急剧缩小，缩小回了他们最相熟的年纪。
萧宥说“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你呢”
“你有想我么”
白祁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微微侧了侧脸，刚巧能够看见萧宥眸下掩饰不住的急切。
白祁点了点头，回道“想啊，大家都很想你”
他顺着话倒在车靠垫上，沿着这个话题展开“话说，你回国了这件事有和其他人说过么？乔彧当初可是说了再见你一定要狠狠揍一顿你这个不告而别的混蛋”
最后几个字他的咬字很重，像是刻意加重了读音，但是在萧宥望过去时，他却又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萧宥为什么会看着他。
“没说，但是他们应该都知道”
萧宥顿了顿“我在朋友圈发了我要回国的消息”
白祁一直良好的表情管理瓦解了几瞬，他下意识去用手掌盖住自己的手机，车内是一瞬间的寂静。
“到了”
司机的声音插入两人的谈话，刚要凝滞的气氛被打破，白祁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快速拉开车门下车。
两人并排站在马路牙子上，望着面前的五六家饭店。
白祁划拉着微信界面，找到和许多多的聊天记录，点进去看店家的名字。
他注意到萧宥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思考了几秒，道“我后面换了个微信，原先的那个没再用了”
“嗯”
萧宥收回了视线，轻轻道“我知道的”
要找的饭店不在他俩面对的那条街上，司机送的地点和饭店还有一点距离，他们又走了好几百米才找到。
白祁进去先要了间包间。
饭店的生意很火爆，外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包间里开着空调，空调里的暖气很足，才几分钟，就将身子暖了回来。
服务员送进菜单，白祁勾了几个自己要吃的菜品后转交给萧宥。
转交菜单时萧宥正巧将一个烫干净装好了热水的杯子递给他。
白祁一面喝着水，一面在心里希望着萧宥点菜能点慢点。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想接下去要聊的话题了。
天不遂人愿，萧宥将菜单交给服务员，他几乎没给白祁准备的机会，单刀直入的问道“你呢？”
“什么？”
他的思维下意识的跟着他走。
“刚刚在出租车上，你说乔彧再见到我会想狠狠揍我一顿，那你呢？你再见到我，有什么想对我做的么？”
萧宥望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他似乎只是好奇，问这问题也并无其他意图。
白祁的呼吸却突然一滞，几瞬过后，他轻描淡写的回道“当时声讨你的太多了，光记他们逮住你要干的事了，我的好像太普通了，我自己都忘记了”
“这样吧，非要说一个吧，那我就是要狠狠宰你一顿”白祁说“就今天这顿吧，我可是要吃到你大出血了”
萧宥沉默的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答应了下来。
“好，那我就先向你赔罪”
他说“等回去了，再向他们好好赔罪”
白祁笑着说好，他脸上仍是笑意，手抚上杯子，垂眸，安静的看着杯子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