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还好吗？”

    休斯低声询问，眼神关切。

    一句小姐钻进耳朵，在左右耳之间转了个来回，卡法琳终于意识到男人称呼自己什么，酒意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卡法琳不由得失笑，心想绿茵镇谁不知道她是罗伯特家的寡妇，敢跑到她面前来耍弄她。

    还叫她小姐，虽然这声小姐确实哄得她有几分高兴。

    卡法琳直起身，松手放开了那男人的手臂，抬眼对上了那登徒子的眼睛。

    她倒是有些惊讶面前的登徒子竟然是休斯。

    卡法琳刚要作声，又想起来她确实早年跟着她那尚且未死的丈夫参加过休斯的庆生宴，但休斯只在那场宴会中露了一面，也没有道理认识她。看着面前人那清澈的双眸，卡法琳不由得起了点捉弄人的念头。

    “小少爷，”卡法琳朝休斯走了一步，屈着手指微微点了点面前男孩的肩膀，“你可知道按照辈分，你该称我一声夫人，而不是小姐。”

    卡法琳眼见着休斯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真是抱歉，”休斯低着头，诚恳地朝着卡法琳道歉，“我刚回家不久，镇上的人多半不认识，冒犯到夫人了，我是看您同那边几个年轻小姐那样一般年纪才……”

    行了他真的说的已经足够了。

    小少爷短短几句话将卡法琳哄得心花怒放，卡法琳忍着笑意看着面前腼腆的大男孩。

    “那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卡法琳·罗伯特，经营着一点小生意，要是想找点新奇玩意小少爷可以找我。”

    休斯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罗伯特家的寡妇，父亲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在父亲的描述里卡法琳是个品质恶劣，惯会使用欺诈手段的恶毒商人，而且情人众多，十分滥情。母亲则觉得她是个聪明女人：母亲欣赏聪明人。

    休斯知道他的父亲十分古板，又或许父亲说的没错，但母亲对卡法琳的欣赏不是假的。

    “站着干什么，”卡法琳笑了笑，她从进来便没有停过脚步，脚已经泛酸。她相当从容地坐下，又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让你父亲看到以为我欺负你。”

    休斯顺从地坐下，卡法琳倚着靠手，笑着看着他。

    “绿茵镇人人都传小少爷才华横溢，弹得一手好琴，”卡法琳眯起眼，这让她的眼睛极具魅惑，那双橄榄绿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不知道我能否有幸见识。”

    休斯有些匆忙地躲闪那双漂亮的眼睛，接上了卡法琳的话。

    “您若是想听，自然是我的荣幸。”

    休斯依然红着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刚认识，这孩子真是脸皮薄的要命，再加上那副似妖孽般的容貌，卡法琳即便是见识过不少男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如他这般模样的。

    阿门，上帝真是瞎了眼，让老罗德有这么个好儿子。

    他们在那闲聊，卡法琳一向健谈。从休斯在顿城就读的学校聊到了现今流行的音乐风格，卡法琳侃侃而谈，尽管她对音乐并不感兴趣，在音乐这方面也涉猎不深，但总要投其所好。意外的是，卡法琳一番胡言乱语竟让休斯有了一种知己相逢恨晚的感觉。卡法琳将小少爷唬了个七七八八，她也得知休斯极其擅长小提琴，尽管休斯十分谦虚。

    舞池的音乐演奏不断，一众男女在舞池里不断涌动，贵妇们随舞蹈荡起的裙摆就像是风中摇曳的花朵，颇有美感。一首曲子结束，卡法琳突然听到一段全新的旋律。

    卡法琳反应过来，扭头托腮眯着眼看着休斯。

    “小少爷偷偷夹带私货啊，这是你谱的曲子？刚说完就我见识到了。”

    “夫人实在是耳尖，这确实是我谱的曲。”

    休斯说完又不做声了，绞着手指，貌似在纠结什么事。卡法琳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没打算作声。

    “夫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卡法琳夸张地挑了挑眉毛，十分的不意外，随后装腔作势的说。

    “跟恶魔做交易，这可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这完全就是吓小孩的口吻，休斯也相当配合，玩起了小孩子才玩的游戏，做出一副有点惊恐的表情。

    “什么代价？”

    卡法琳又开始思考起来，严肃思考一会儿之后回答休斯。

    “小少爷，我想着即便我辈分同你母亲一样，但咱俩年纪实在相差也不多，那倒不如……你唤我声姐姐，我认你做个弟弟如何？”

    这确实是一个，相当惨痛的代价。

    休斯听完又红了脸，他是家里独子，也是同辈里年纪较大的，对人哪里叫过这个称呼。他犹豫了一会儿，在卡法琳十分期待的目光下，终于小声叫了声姐姐。卡法琳乐得忙回了句好弟弟，心道可算是在罗德那个老古董这扳回了一局，还给自己白捡了一个好弟弟。

    “然后呢，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休斯示意她凑近点，卡法琳见状凑过头去，休斯低声说：

    “绿茵镇的小姐们都过分热情，我实在是分身乏术，不如——”休斯犹豫了一会儿，“不如姐姐您跟我上去跳一段，帮我挡一挡。”

    卡法琳即便因为各种原因常常出席各类社交宴会，但对于别人的邀舞她一向都是拒绝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宴会上跳舞了。这次轮到她有些犹豫。休斯站起身来，走到卡法琳面前，行了个极尽周到的绅士礼。

    “姐姐可否能与我共舞一曲？”

    卡法琳抬头看着他，按照以往她一定是要拒绝的，可她却鬼使神差地将手递过去，休斯将她从座椅上拉起来。

    “舞技不精，还得小少爷多多照顾。”

    休斯接过卡法琳的手，俯身吻了一下，只是轻轻一碰。

    两人一同步入舞池。

    “姐姐不妨听完这曲子，给我提些意见。”

    卡法琳攀上休斯的肩膀，开始有些生疏地挪动着步子。好在曲子的节奏没变，卡法琳很快把丢了好几年的记忆找了回来，抓住了节奏，顺着面前作曲者的舞步，渐渐熟悉了旋律。

    远处，老罗德看见卡法琳同自己的儿子共舞，明显有些气急败坏，生怕那个疯女人对自己孩子做出点什么事，被他的夫人拦了下来。

    “你看两人跳的不是很好，何必上去自找不快？”

    休斯耐心十足，他是一个极好的男伴，感觉到了开始卡法琳的窘迫，贴心地带着卡法琳顺着他的动作舞动。

    他们手掌相合，向前一步，随即卡法琳转身，两人对视。

    休斯有一双继承自他那母亲的漂亮的蓝眼睛，那双蓝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是一湾极清澈的湖泊。

    卡法琳不合时宜地想起去年旅行时，她曾路过的一处不知名的小湖。那天是难得的晴天，淡蓝色的湖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捧起湖里的水，发现竟然是一点杂质都没有。

    卡法琳不由得尝了一口。

    记忆与现实交织之间，卡法琳同休斯对视一瞬。

    也仅仅是一瞬，随后便是几个连续转圈。舞池里，男伴带着怀里的女伴一个滑步，蓝色的裙摆贴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划过，熠熠闪光。

    在旁人看来，他们像是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他们中间没有交谈，只有愈加默契的舞步，应和着旋律一起一伏的节奏。

    提琴声响起，整个曲子进入高潮。长久以来沉寂的某种东西在血液里悄然复苏，让卡法琳心跳加快。她仰起头，同她的男伴又一次对视，这次休斯冲她一笑。

    原来跳华尔兹是一件能让人这么开心的事。

    不知不觉间，那串优美的华尔兹旋律已经接近尾声，舞蹈也要结束。

    最后的钢琴声停了，休斯恋恋不舍地放开卡法琳的手，两人相对行了礼。

    “小少爷你还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卡法琳笑着，两人一起离开舞池。休斯刚要准备开口说什么，伊芙走上前，在卡法琳耳旁说了什么，卡法琳会意，随后转身面对休斯。

    “抱歉了，小少爷，我怕是留不到最后了。家里貌似出了些棘手的问题，我要赶回去处理一下，还请替我向你的母亲表达歉意。”

    “当然是家里的事比较要紧。”

    “小少爷要是有空闲，可以随时到我的庄园来玩。”

    卡法琳冲休斯摆摆手，转身带着伊芙要走，随后想起来什么，又回过身来。

    “还没来得及向献上我的祝福呢。”

    卡法琳就像是古老童话中的貌美女巫，她走到休斯面前，踮起脚在他耳旁，用着极其倦怠又极其温柔的语气。

    就像是在对情人说话一般。

    她说道：

    “生日快乐，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