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表示自己睡得非常好,以至于早上都差点没起来。
侍女将椅子拉出来,两人走到餐桌前各自落座。伊芙朝门口挥挥手,门口的侍女会意。随后几个侍女便端着盘子走进餐厅,依次将盘子放在了卡法琳和休斯面前。
休斯从进入这座宅邸便发现,无论是贴身侍奉又或是清洁打扫的,抑或是现在端着餐点的,似乎除了今早上在花园里打扫的园丁,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休斯闷头喝了一口茶,简单漱了口。
转念一想,这座宅子里正儿八经的主人只有卡法琳,也不需要什么格外的男侍从伺候。
今日的早餐相对于昨晚的火锅而言比较简单,却也是一样的精致。刚烤的面包切片码在盘里,煎得热乎乎的培根和鸡蛋,甚至还滋滋地冒着油光。休斯的餐点比卡法琳多了一杯牛奶,似乎在卡法琳眼里休斯还是需要长高的年纪。两人简单用完餐,一旁的侍女适时地递上手帕,休斯接过来擦了擦嘴角。
“我刚派人去看了看外面的路,路面太滑,马车在路上是行不通的,而且等雪化还要不少时间。我刚刚收到你母亲的回信,要我好好照顾你,看来小少爷是要在我这留一阵了。”
休斯听完这话心里莫名的欣喜起来,面上却是一副担忧的模样。
“这得有多麻烦姐姐……”
卡法琳看着休斯,温声开口宽慰:
“不过是多一间房间,多一口饭的事。就是在我这里侍候人的都是女孩子,或多或少对你而言有些不方便,可能有年纪太轻做事不够利落的,还请小少爷多担待。”
“我才是要多求姐姐的几分担待。”
卡法琳站起身来,向休斯邀请道:“不如今日小少爷就跟着我,我带你逛逛我这宅子,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两人出了餐厅便并排地走着,罗伯特家的宅子的走廊特别宽阔。每条走廊上都挂着几幅画作,风格千变万化。
“这里的画有不少是我的丈夫生前买下来的。后来我嫌墙面太空旷,想把屋子填满,之前四处旅行时拍下不少画作,便都挂在了墙壁上。”
两人慢下了脚步,休斯得以仔细地观察路过的每一副画作。上面不少画作出自现今名家之手,其中一幅休斯曾在顿城参观某画家画展时见到过。那幅画据说是画家的最得意之作,挂在了整条画廊最显眼的位置。有位商人询问这幅画的出价,却被告之已经被人预定出去了。
那个商人一脸悲痛,像是错过了什么最珍贵的宝物。当时休斯还在想是谁买了这幅画,原来是挂到了卡法琳家的墙上,休斯顿时感受到了命运的奇妙。
两人沿着二楼的走廊看了一遍画,顺着楼梯走到了三楼。
三楼看上去便冷清了不少。
休斯跟着卡法琳在一扇大门前站定,卡法琳边开门边说。
“这间房间通着三楼的露台,你可以在露台看到整个花园。但相比露台而言,我觉得这间屋子里面的东西你或许会更感兴趣,小少爷平日里若是无聊,可以来这。”
这间屋子很大,窗户很大,整个屋子十分亮堂。休斯余光瞥见角落里放了不少乐器,靠近露台的地方放了一架三角钢琴。卡法琳上前拽掉钢琴上面的遮尘布,打开了琴盖。
“说来好笑,这钢琴是我丈夫买来用来附庸风雅的,可还没等他请个钢琴老师便早早去世,这钢琴便一直放在这里埋灰。”卡法琳轻轻拨弄着琴键,钢琴听话地发出一长串滑音,“不巧,我也不是什么十分懂音乐的人。小少爷不妨来试试这琴如何?”
卡法琳一手扶在钢琴上,朝着休斯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就让姐姐见丑了。”
休斯撩起衣服后摆,坐在琴凳上。他连敲了几个键试了音,意外的发现钢琴没有走音。
“姐姐说的埋灰怕是唬我,说是埋灰这么久音却还是准的,一看平日里没少花心思护理。”
卡法琳笑而不语。
屋子里安静下来。休斯闭着眼,一时间他竟也想不起要弹奏什么曲子。
他在脑海里翻过他弹过的每一首曲子,但似乎每一首曲子都不合适。就在休斯苦思冥想之际,他闻到了从卡法琳身上飘来的淡淡的香味。
那味道昨天还以浓烈的形态萦绕在他的鼻尖,是昨天他喝过的茶的味道。
天地一片寂静,外面的雪依旧簌簌地下着,卡法琳就站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他,现下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安祥。
瞬间即永恒。
上帝似乎格外宠爱这个孩子,灵感的迸发通常只在一瞬间。就在那一瞬间,休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终于在琴键上敲下了那段拨动他心弦的旋律。
休斯睁开双眼,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着。似乎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专门为他而生的一般,他顺应着心中的那个旋律,将其展示在了这架钢琴上。
像是长流不断的溪水,又像是山间狂奔的清风,卷携着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朝着卡法琳扑面而来。
直到今天,卡法琳真正才见识到面前这个刚成年的男孩的天分。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上灰云淡了几分,阳光迫不及待地穿过云层。屋外的侍女看见久违的阳光,叽叽喳喳地朝着站在门口的伊芙说着,伊芙难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阳光穿过宽大的落地窗落在了屋里的两人身上,给休斯的侧脸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这一瞬间的他是庄严神圣的。
休斯的演奏依旧没有停,他本能地通过音乐展示着当下心里感受到的东西。
一曲终了,休斯长长的叹了口气。卡法琳从震惊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为休斯鼓掌。
休斯不忘站起来耍宝,仿佛整个屋子里坐满了人,鞠躬致谢。
老罗德膝下就这一个孩子,赶在在休斯十八岁的这个节点将他从顿城叫回来,还办了场那么盛大的生日宴,让休斯在整个绿茵镇的达官贵族面前露面,谁都能看懂老罗德的心思。
这是他罗德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在他眼里,休斯未来必定是要回绿茵镇继承罗德家的。
卡法琳看着休斯因为兴奋激动而通红的脸庞。
“姐姐,这里有没有纸笔?我想把我刚才演奏的记录下来。”
卡法琳只以为这是没听过的曲子,却没想到这是休斯的即兴之作。卡法琳从靠墙的小柜子里找出一打信纸,看着休斯趴在柜子上奋笔疾书。
卡法琳是个商人,在商人眼里最为重要的便是利益。罗德家家底丰厚,又有从祖上承袭的爵位,足以保证休斯后半辈子的体面奢侈。可在她在听完休斯的演奏之后,想到未来休斯没有走上音乐这条路,莫名的生出了一种可惜的感觉。
刚才的演奏证明了,休斯天生是适合舞台的。他有能够让世人所赞美的音乐天赋,能在一瞬间便构思出一整出曲子,又有对于音乐的极致热爱。他值得被众人所看见,所拥簇。
“这是我有生以来写过的最好的曲子。”休斯兴奋地看着那两张纸,然后又将那两张纸举到卡法琳眼前,要卡法琳看着。
“知道了,知道你很高兴了。”卡法琳也被休斯带得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等休斯兴奋的劲头过去,卡法琳问道:
“哎小少爷,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做什么?”
不知怎得,卡法琳内心有几分期待休斯的答案。
这个问题存了她的一点私心。
卡法琳的十八岁,是与父亲的斗智斗勇,是各种利益和肮脏的算计的相互盘错,是一场外表光鲜内里虚无的荒唐婚礼。她曾无数次想过若是那时的她若是执着地走向别的路,现下她的情况会是如何。即便她从没后悔过那时她的决定,因为正是这场荒唐的婚姻带她逃离了父亲的掌控。
可她还是好奇休斯的答案。
站在她面前的,这位与那时的她截然不同的少年,在同样的十八岁,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吗?我想……我想大概几年后,我会周游各地,坐在某个城市的音乐厅里,弹奏着我写的曲子,那是我的梦想。”休斯说这些的时候是看着卡法琳的,卡法琳看着休斯眼里要溢出来的细细闪闪的光,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到时候我一定要给你安排第一排的位置。”
果然是这样,卡法琳欣然一笑。
“那我就等着,来自小少爷你的邀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