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日过后，几片褐色的银杏悬在枝头，摇摇欲坠。
它们安静地等待着，被秋风卷走，即将落幕的一刻。
距离未可叹出院已经一个多星期，她一直窝在家里，直到新产品正式发布，整个人身心才彻底松懈下来，所有电子产品通通扔一边，每天睡个天昏地暗，种种花，晒晒太阳，在莎莎响的树下漫步。
秘书兴奋地打来电话，激动道：“未总，截止至今天中午，我们新产品三天内下载量突破5亿次，登顶APP榜首，数据非常客观！预计用不了一个月，国内80%的人便会覆盖，提前完成目标。”
“非常好，辛苦了佩珊。奖金池要开始分发出去了，这段时间大家都特别辛苦，要好好犒劳。”
未可叹话锋一转，不忘询问重点信息：“薛伟那伙人呢？有没有使用‘蝶梦’？”蝶梦是新产品的名字，暗指庄周梦蝶，使用app时像是进入梦境般奇幻迷离。
秘书高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果然不出您所料，他用了！不仅仅是他，他的粉丝大部分都使用了。”说着，她忽然怒不可遏，“真的是脸皮够厚，明明我们郑重声明，不欢迎抵制许愿池的人使用蝶梦，那群鸟人还是加入了。”
“垃圾！”
*
*
高级公寓。
薛伟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直觉这是有人在骂他，他瞅了瞅右上角透明度50%的文字，心虚地把目光收回来，那里写着——【抵制许愿池的人不允许使用蝶梦】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是最抵制许愿池的人，不一定是他，但他一定是公开透露，引导所有人抵制许愿池的先锋。他靠这一波运作成功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成为了新锐网红，并且斩获了大量的粉丝。
三个月里偶尔会战战兢兢，害怕神明出现找他麻烦，却没想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除了他的直播间反复被封，理由是煽动民众。
每封一次，他就换一个直播，大量的粉丝愿意提供账号，他时时刻刻与监察人员斗智斗勇。通过直播他赚到了人生第一个五百万，有钱后立刻买豪车、贷款买了一个高级公寓，如无意外的话，再偷偷摸摸直播三四个月，便能把剩下的贷款还清。
感叹号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也只是出了一则澄清声明。真相究竟如何，他究竟有没有网暴老婆、到底是不是见义勇为……压根就不重要。
他不会理会任何澄清，追随者也不会理会，他们的目的是要推翻许愿池，除掉这个束缚。
当蝶梦这个由感叹号推出的app，在节骨眼上线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阳谋。是光明正大对付他的招数。
薛伟没有立刻下载，他招了三个打工人，一个运营人员、一个剪辑&摄影师、一个策划，让他们分别下载一遍app，测试有没有副作用。测出没有隐藏的伤害，再结合网友的测评，第三天他才敢跳进这个阳谋。
下载后打开，首先跳出来的是13个大字——【请问你是否是抵制许愿池的人？】
他当然点了否，谁会傻兮兮地承认？他又不是蠢蛋！
点击完成后神奇事件发生了，手机屏幕一整个画面被投射到了面前，全部化为虚拟影像，就像科幻电影中的全息投影，只不过二维三维之分。
简单来说，就是屏幕被复制了，每个像素等比例还原，被复制到了眼前80厘米的地方。
薛伟伸出食指，触摸右下角的设置按钮，手指感受到一抹柔软的触感，随后穿透画面，伴随着轻微的提示音，设置弹窗被打开。
[调节尺寸]、[调节透明度]、[调节位置]、[调节提示音]、[关闭用语]……
薛伟没有看完所有选项，他嘴角上扬，连忙关闭设置，打开短视频app，熟练地往上滑。和以往在手机里刷短视频没两样，页面也随之刷新，手机屏幕同步。
“哦吼！这也太爽了吧！”薛伟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以后我直播就能站着直播了，不用坐着了！哈哈哈哈！玩手机也可以站着玩了！”
两天里网友挖掘了不少用法，比如一边在跑步机跑步，一边观看长视频；一边躺在床上，一边沉浸式观影；一边洗澡，一边看直播……
玩法多样、酷炫，看得薛伟非常心动，所以明知道是个阳谋，他也心甘情愿往下跳。
唯一的bug，就是当手机息屏，投影也会跟着消失，因为息屏意味着程序进入睡眠状态。
但这个bug是小问题，人们只要套上一个透明壳子隔离屏幕，断绝胡乱触屏的可能性，这样就可以随随便便将手机放入口袋之中，做到边行走，边使用。
两分钟酣畅体验结束后，蝶梦弹出注册提醒：【您好，请进行实名验证，输入姓名、手机号、身份证号码，并进行人脸识别】
薛伟没有犹豫，迅速认证，大部分网友都实名了自己的身份信息，48h内并没有出现一点异常。
紧接着来到最后一环，收费环节。蝶梦是一次性付费项目。
薛伟眉头紧缩，面孔是明显的不悦，对着屏幕应收的1块钱骂骂咧咧：“想钱想疯了吧！靠！凭什么要收我钱？”
“全国十几亿人，全球几十亿，感叹号不得赚疯啊？！草！”
骂着骂着，薛伟眉头逐渐舒展，嘴角钓了起来：“哼，看我不骂死这群死强盗。小美，十分钟后直播，先通知杨辉！”
工作室直接开在豪宅里，坐在电脑前的漂亮女孩伸了个懒腰，布料寥寥，极致曲线暴露，俏皮道：“收到，伟哥！”
薛伟眼神暗了暗，转头看向另一侧为了孩子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老婆，撞上对方喷火般的怒目。
他讪讪收回视线，随即想到自己是这个家的土皇帝，理直气壮瞪了回去。
杨辉是个糊糊小主播，和薛伟一样在a市，一个月前两人线下面基，一拍即合。杨辉需要热度，薛伟是话题本身，但薛伟也需要有人跟他炒。
随着时间流逝，薛伟带动的热度越来越低，他自身没有任何技能，靠着争议一炮而红，网红如果没热度那就没办法存活，他必须一直抓着话题不放才能挣到钱、挣到千万打赏。他与杨辉合作，双人绑捆，是一个很聪明的决定。
杨辉扮演一个天真的精神小伙，两人连线对话，薛伟会在直播间不断输出自己的观点，一副大师姿态循循诱导，表演撬开对方的思维。杨辉配合，假装从懵懂，到不解、迷茫、疑惑、豁然开朗，最后画上醒悟的结局。
这种效果能让粉丝获得极大的满足欲，剪辑师再操作一下，剪成搞笑段子传遍网络，把路人吸引回来。靠着一套愚弄路人的自导自演，薛伟在近期成功翻红。
“哥，我在等你电话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我，这波热度怎么能错过？对了哥，你注册蝶梦了吗？”杨辉谄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薛伟笑了笑，眉飞色舞道：“呵呵，刚注册，玩到飞起！辉弟来，准备一下上直播。”
“好嘞哥，这次怎么炒？”杨辉跃跃欲试。
“我想到一个购买费，虽然只要一块钱，但积少成多，感叹号肯定赚麻了，话说这狗公司交税了没有？我们可以好好引导一下。”薛伟阴恻恻冷笑着，杨辉立刻献上彩虹屁：“哥你简直是天才！天才！这主意太棒了哇！”
薛伟得意扭头，接过身后策划撰写的脚本，“来看一下小帅写的文案。”
【神是接纳我的，是认同我的观点，蝶梦出现说明她已经在付诸行动。可不可以认为新app是一种道歉，或者这个app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用以感谢我？如果反对我的话，为什么至今没有惩罚我？】
念完脚本，薛伟忍不住感慨：“哟，角度清奇，不愧是花大价钱请来的，点子不错。”
杨辉在电话那头听了后也无比赞同，“有意思，这水军是从哪里挖掘来的？颠倒黑白是一个好手。”
“什么颠倒黑白，会不会说话？”薛伟严厉纠正：“你也要认同这个观点才行，把自己说服，我们就是没错的，懂吧？”
“废话不多说，上线！”
*
直播间。
薛伟按照惯例唠嗑了五分钟生活上的事情，等运营带小号出场，疯狂刷屏有没有注册蝶梦，带起来节奏后，他摸了摸下巴，假模假样地说道：“对，我注册了，我现在就是在用它直播。”
“我想起了辉弟，不知道他也注册了没有。”于是顺理成章与杨辉进行连麦。
两人按照计划你唱我和，对感叹号进行了一顿专家分析，开播不到十分钟，大量观众涌入，直播间观看人数瞬间窜到五位数，时隔三个月，薛伟的账号再次登顶人气榜榜首。
薛伟看到右上角的在线人数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收回眼神后继续爹味发言：“我跟你们说许愿池这个毒池肯定存在不了多久。小伟哥真的不骗你们，它天理难容。”
“幼稚！不切实际！”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情况，神明不一定是除去，也有可能是优化、改革。改成自愿的人参与，不再是一刀切这么蛮横。太野蛮了这招数，像原始人一样，让全部人都来。你以为你是刁蛮公主啊？”
“但我猜测哈，估计她呢暂时没时间处理，我们不要逼她好不好？不要逼她，等有时间了再去……”
“叮咚——”
突然一则系统消息被弹了出来，薛伟骤然噤声。
上面写着——【当前检测到您对许愿池释放了恶意，请问您是否抵制许愿池？如果是，蝶梦将自动退出并把钱原路返回】
两个选项——【是】【否】
薛伟懵了懵，包括对面的杨辉也傻眼了。两人隔着摄像头茫然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