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醒是在一个雨夜里捡到林响。

    大雨磅礴，电闪雷鸣，临城九月的第一场雨，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谭醒结束一天的工作，看了一眼窗外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人人都想着回家，同一层的同事已经走的差不多。

    下班高峰期，他想也不想趴在工位上闭眼休息。早一会晚一会不差这点时间，他心里如是想着，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

    窗外的雨声滴答滴答打在玻璃上，急促的很，仿佛在猛烈催促人们离开。时间还不到七点，但天黑沉沉的，宛如刚化开的砚墨，星星与月早已被乌云哄去睡了觉。

    八点，雨势渐小，谭醒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拿着搁在门口的伞就往外走，一路上打着伞慢悠悠逛回家。说是逛也不尽然，因为他就视线到处转转，步子一点不乱，路也不走岔。

    他走了一条老街口巷子路，一条儿时经常走大了却快忘了怎么走的路。周遭设施变化不大，前几年政府补贴，多多少少修的好看了些。

    他是今年才回这儿的。十岁之前他在这儿生活，过后他随父母搬到了杏林湾，直到现今被公司派遣至这儿干活。

    走在潮湿的水泥路上，谭醒没什么想法，心空荡荡的，但不一会他的心被香味钩住了，他沿香味源头走去，是一摆摊儿，卖关东煮，一对夫妻经营。

    他要了一些，付钱后，瞧着雨快停了，也就不再打伞。细雨朦胧，冷风冽冽，但丝毫不影响他吃关东煮。味道鲜美，每一串都暖进心坎里。谭醒觉得这场雨下的也不错，空气很舒服，他一点都没觉得烦闷。

    临近家门，他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说是鬼鬼祟祟也不完全准确。因为那个人站在他家门口没个站样，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要倒地，手里不知捣鼓什么，半天也没搞好。

    谭醒倒觉得他像个喝醉酒的醉鬼。正当他准备大喊一声吓走他时，那人挪动步子走开了，身子晃悠悠的往旁边走。

    看到那人摇摇晃晃走了，谭醒想想还是歇了心思，不管了。不成想他刚开门，一个黑影直挺挺倒在脚边。

    谭醒：！？

    借着薄弱的灯光，他勉强看清是个人。

    他踏进大门，打开屋内灯光，然后开启手机手电筒再出门照那个黑影，一通乱照，是个人，男人，双眼紧闭。

    他动了动心思，把男人半拖半抱地带进门。

    就是这样，谭醒在一个雨夜里捡到了林响。

    鉴于男人全身都是水，自己衣服也湿了大半，谭醒直接带人进了浴室。给人放了水，将人塞进浴缸里泡着，然后自己三下五除二火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再去收拾他。

    男人整个人身形看着瘦，谭醒给他穿上了自己某天网购买错尺码的睡衣，与他身上是同款式。接着他打横抱起男人将人放进客卧床上。

    这房子是谭醒一个人住，前段时间刚找了家政阿姨来打扫，客卧还是很干净的，随便铺下床就能睡。

    男人睡颜还不错，长得清秀，眉眼间带着点熟悉。谭醒说不上的熟悉，但他盯着床上睡熟的那张脸看了半天，仍是没想起自己何时认识过这么一号人。

    实在想不出来就干脆不想了，他向来不会为难自己。又看了会，心底一个大满意，真是巧了，捡个人都是往心坎上捡的。

    他性取向男，上高中后他逐渐意识到的，他对女生从不来电，有次喝醉酒睡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对方脸很朦胧他记不清，但是男是女他是知道的。此后他便发觉自己喜欢男的，不过他至今也没交个男朋友，有些能来电的，他与他们最终还是散了，没一个走到一起的。

    对于这事，谭醒一向藏的挺好，但他爸妈不知哪来听到的消息，气得火冒三丈，直接把他整个人摊出来噼里啪啦地说。他听着厌烦也无法反驳，正巧公司安排出差临城，他便直接顺应了，躲躲父母也当出来散散心。

    他有些神游，脑子里不适宜的想到一个小人影。骨瘦如柴，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衣服老旧，笑容很甜——林响，他的一个儿时小伙伴，比他小三岁。

    他这次回来也算是碰碰运气。

    床上人动了动，似乎是翻了个身，谭醒直接被拉回思绪。

    他似乎做噩梦了，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嘴巴也开始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谭醒好奇，想了想直接凑上前去听，就想听听他说的什么。

    “小……小xing……小星哥哥……bie……别走……别li……”嘟嘟囔囔的，尾调很轻，几乎快没了声。

    谭醒好奇，凑着听个半天也才断断续续拼出几个字：小星哥哥，别走。

    他怔住了，这句话直直把他干懵了。明明就短短几个字旁，他似乎不太能理解了，小星哥哥，这个称呼实在令他耳熟、太耳熟了，他那儿时小伙伴林响以前总这么喊他。

    不会……吧？他心里既震惊又疑惑，似乎也掺了点兴奋的意味在里面。

    这下子，他倒不急着回卧室了，直接搬了个板凳坐着，细细琢磨着。偶尔看看天，时常盯着床上人的脸。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时间一长，他越发觉得面前人就是儿时的小伙伴林响，那眉眼、那嘴唇、那鼻子都能对上他记忆中模样。

    后来，怎么迷迷糊糊睡着了，他自己给忘了。第二日一醒，发现自己脖子生疼，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就趴床边睡了。得亏屋子里不冷，不然多多少少会生病。

    视线一转，床上人竟然还没醒，如果按他是林响来算的话，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个在读大学生，这个点应该快上课。但没听到人亲口承认，他还是不要盲目代入了。

    起床做个早餐吧，管他是不是要上课，既然喝了酒那就多睡会。秉承着这个想法，谭醒没去喊醒床上人，进浴室收拾一番自己，再换上针织衫配黑色直筒裤，随后进厨房捯饬一番，做了两份早餐。

    待床上人苏醒时，已过半个时辰。

    床上人迷茫看着眼前的一切，房间装修很是简朴，单一色调，自己身上穿着明显大的睡衣，这些对他来说都十分陌生。

    他的大脑仍然存留着宿醉后的疼痛，他把双手按在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

    正巧谭醒听到动静过来瞧他：“醒了？”

    “起床吃饭吧。”

    说完也没走，懒散地依靠在门框上，配身上这套看着倒像个懒散大学生。

    床上人放下手搭在纯白被子上，偏抬头看他：“你是……？我喝醉了……来这的吗？”

    他懒洋洋的回答：“谭醒。你晕在我家门口，我捡你进来的。”

    床上人点点头，正准备掀被下床，视线来回扫了一圈却发现床边并没有自己的鞋子。他抬头看向懒散的谭醒，斟酌用词：“恩……你有多余的拖鞋吗？新旧都可以。”

    谭醒笑看他一会，没说话，利索地去玄关处的木实柜子里拿出一双未拆封拖鞋，放到床边。

    床上人对着谭醒露出浅笑，边穿鞋边说：“你好，我是林响。多谢留宿。”思考了会，又说道：“我昨晚没有什么出格行为吧？”

    这会，谭醒笑得眼眉弯弯，从嘴边泄出的笑声在林响听来有些羞耻，就好像他昨晚做了十分出格的行为一样，但谭醒说的却是“没有，你很安静。”

    餐桌上，林响正襟危坐。

    看着他那模样，谭醒脑热开口说了句：“你过得好吗？”

    “啊？”林响听到此声，疑惑抬头望向他，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快地直接发出疑问，“我？过得好……吗？”

    谭醒也是瞬间被吓到了，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问话，而是林响的反应。

    缓过神来，他盯着林响那双漂亮杏眼，有些嗫嚅：“阿响，别告诉我……你还没认出我。”

    林响沉默了，不敢去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小星哥哥吗……？”

    “欸，我是。”谭醒含笑应了，乐呵着夹了块自己碗里的鸡蛋给他。

    “怎么，跟儿时不像是吧。”

    林响默默低头吃着，点头小声“嗯”了声后又摇头，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回：“不是不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敢。”

    饭后，林响表示自己早上九点半有课得走了，谭醒正好要去公司上班，便揽下送他回校的任务，刚好也可以多多打探一下对方生活。

    两人在沿途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多数是谭醒在问，林响回答有时反问。

    临别前，林响扫了谭醒微信二维码，两人成功加上好友，谭醒好心情地勾唇回应他：“以后常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