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华肆星,千秋无妄,又为欢几何?

    纵然后世的人们苦于找寻着宇宙的秘密,人生的道理,凡心的归宿。但不可忽略的是,这人世无序之事太多,想要的答案越多,却也越挣扎难挨。

    倒不如及时行乐,寻一处雅地,挖一坛好酒,二三知己相伴,一起开怀畅饮,消磨时光。

    “今日应当是那最后一个世界的谷雨,看到你这么好兴致,我倒也感到闲适轻松不少。日日与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即使有美酒美人相伴,倒也好生无趣。“

    石桌旁此时已经坐下了三个人,那最后一位倒是没有似其他人那般端坐着,他从桌上拿起一壶酒蹿地一下上了树。

    “这是老大你自己酿的酒吗?怎么味道这么怪,不似九霄玉酿那般醇厚,也不像雪酿那般甘甜清冽。“

    石桌旁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人搭理他。

    树上的那位倒也识相,见无人回答便也不在多言,自顾自地饮着酒,倒也是找得一些自娱自乐的别样乐趣。

    寂静了数长时间,坐在主位上的蓝发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的身形极佳,懒懒散散地坐在简陋的石椅上也不显得随意,反倒有种矜贵的雅致风气。

    他放下小小的白脂玉酒杯,冷冷地开口问道:“也不知那两人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他们现在在哪?“

    一位看上去很是随性的女士和另一位一直冷着脸的女士对视一眼。

    后者同样冷冷回答道:“章乐他去零契岛研究他上次被异常拯保局找到弱点毁掉的新型寄生物,决殇子大概又去找他的老朋友单挑了。”

    树上的那位听到这话立马跃身从树上跳下,他有些没好气地说:“早知道可以不用来我就不来了,他们俩倒是聪明。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一步了。”

    主位上的青年也没有拦着,他的视线始终是懒懒地看着远处,好像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叫他老大却不甚尊重他的人。

    “他倒是猴急。如今我们的局势很好,大概用不了多久,除了几个封闭的独立州外都能完全控制住。”

    那位看上去很是随性的女士看了眼正发呆无言的蓝发青年,补充道:“不过最近我们都没管游戏里的事,我有些担心会有人趁着我们的关键时期搞事情。”

    “没事。”

    那蓝发青年随手唤出一个巴掌大的流光溢彩的袖珍沙盘。

    “游戏里的高级玩家大多都已经被我杀了,剩下的那些不过是一些被困在游戏里的普通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和Diolo便回一趟游戏将他们解决了吧。”

    “是直接杀了还是把他们发放到各个副本里?”

    蓝发青年做出思索的样子,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勾人又冷漠,“刚好旧副本都被他们玩完了,既然这样,我就为以后的人做几个新副本。”

    他将那沙盘随手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几秒钟的时间,竟然莫名消失了。

    整个空间里只剩了两位风格迥异的女人。

    那位看上去更随性活泼的问道:“什么意思?最近这一个两个都莫名其妙的。”

    另一位冷酷地回道:“老大之前教过你怎么使用沙盘,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抓紧去游戏把那些残存的臭虫解决了。”

    一般来说,有钱有势的人大抵是无闲的。

    只是对于本就与常人不同的我来说确实没有这个烦恼的。

    我自诩是个儒雅的商人,外界对我的评价却与之完全相反。不要说我也知道,不论是对手亦或是身边人都是怎么看待我的。

    大抵不过是一些作恶多端,阴狠狡诈,心性不正,人面兽心等。

    简言之,我确实天生极恶,尤其爱看他人在我弹指间灰飞烟灭。

    他们的渺小我冷眼看待,他们的伟大我亦是嗤之以鼻。

    所有人都知道,我向来是个没有道德的疯子,我从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手软,即使是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人。

    只不过,我确实也饶过了一人。

    暗淡冷清的房间,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四周空旷又隐秘,偌大的空间不过只有一张潮湿的床和一张发霉的木桌。

    地面上满是肮脏的书籍和被摔碎的碗。

    不过即使在这恶劣的环境中,那位端坐在床边的男人仍然优雅夺目,他通身的贵气好像没有被这糟糕的环境侵染半分。

    即使他的白色衬衫上满是血迹和污渍,即使他裸露在外的身体满是淤青和伤口,他也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

    他只是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

    我知道即使是当着他的面撕了他的书,砸了他的所有东西他都不会有任何情绪。

    这是我曾经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可如今却也不甚在意。

    “今日是谷雨,说到底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谷雨呢。”

    床边的男人没有回答,甚至他都不曾看过来一眼。

    “这是最后一条时间线了吧,不出意料,我又要成功了。而你,注定又要再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毁灭。”

    我走到床边,也没有再看他,而是扫了一眼他正看着的书。

    “《浮世简史》。死到临头了也有这么好的兴致吗?苷星,你又输了。”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说你做的一切都与他人无关,不管是异常拯保局的人还是游戏里的人,甚至是我,你都想拯救。都死了不好吗?世人追求名利,无数人丧尽天良,做尽坏事,区区只是一个我都能让这世界大乱,那为何不是它本来就不该存在呢?”

    “只是你。”

    端坐着的男人放下手中的书。

    他抬头正与另一双眸子对上,“只是你不行。”

    “为什么?“

    他不再多语,转身在床上躺下。

    每每与他对话,他却总是说一些让人无从思索的事情。

    我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只不过今日总是有些不同的。

    “今日是明羿辰的生日,也是他的祭日。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手养大的,在这种时候,你难道不想去见见他?“

    床上的男人听言仍然未动。

    “苷星!你不是爱他吗?为何又这样一副冷漠的模样。我杀了他,你不是还要为他报仇吗?怎么,如今你的傲骨全都被一寸寸磨平了?还是说,你现在又爱上别人了?”

    我看着虽然未起身,但浑身却在忍不住发抖的男人,心中感到一丝痛意,不过那点微不足道的奇异感觉终是敌不过身体本能的冷意和痛快。

    我确实是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个男人最痛苦,不过这样的他对我来说也并不如往日有趣。

    大概今日饮酒有些没有节制,看着床上的男人,我竟然生出一丝疲惫。

    大抵浮世万千,乱事繁多,惹人不胜其烦。

    或许也是不想再看到那每每惹我心烦的男人,不像往日那般再与他废话,我轻哼一声,从用游戏积分换的空间戒指里拿出一摞书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今晚月色很美,月光落在我郊外别墅外的小池塘中,波光闪烁如华美的白练,我摇着从某个喜爱上树的人那顺的宝贝折扇,与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子并坐在临水的窗边,仰看薄云飞掠过夜空,变化万千。

    明月微沉,想来我也在此处独坐良久。

    “今日苷星竟然看了《浮世简史》,那样一本枯燥无趣的书他竟然也能看下去。想来,他跟你真的很像呢。同样爱看些哲理史书,同样也是个倔强的人。不过,你比他有趣多了,你起码会笑会闹,不像他,总是冷冷的,总是在想着怎么算计着让我死。”

    “不知道如果你没有死,现在的我和苷星会怎么样,或许会更加争锋相对,或许死的就是我了。”

    “不过呢,如今这样更加让我不高兴。你说,为什么我总是高兴不起来呢?明明我就是在按我所预想的那样走,明明我是成功的,可为什么每每再往前走一步,我却有一种解脱的无措感。”

    “海王星消失前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所有人都没有未来了。我想也是,我这般坏的人都没有未来,其他人又怎么会有呢?”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或许能试着放过自己,放过这个世界。可是既然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那我便只能毁了一切。”

    我的爱难止,恨难全。

    可是我的本能却总是提醒我不要去在乎那些。

    或许,没有或许。

    “东风未肯入东门,走马还寻去岁村。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

    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

    很多人总会孜孜不倦地问我,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他们,为什么我一定要做个坏人。我怎么回答的呢,我说,这就是我的命,被我毁灭也是他们的命。

    我自觉有些话多,站起身看了眼身旁的一堆死物。

    “既是你的生日便好好看看天上的月亮,今日我也有些累了,等明天管家起了再把你收回去吧。倒也是你最后的遗物了,留着做个纪念,偶尔还能跟你说说话。”

    窗边人走了,可那窗却没关。夜风习习,难得的好时节、好夜晚。

    搁在纸箱最上面的一张试卷被风吹起,又被卷出窗外。那张薄薄的纸像是有所期待的恰好落入池塘中。

    一条背脊上有一块深蓝色斑点的锦鲤似是被惊了魂,它胡乱地游动将那张试卷完全浸湿。

    那张试卷缓缓沉入池塘底,而那只蓝斑锦鲤在挣扎中误打误撞吞下了一点纸张。

    或许,再有一次机会,让你用我的人生活一次。

    你会不会放过你自己,放过这个世界。

    或许,有或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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