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三年后。
黑衣组织某处据点。
穿着一身灰蓝色卫衣，用兜帽盖住了前额的诸伏景光正认真地检查他常用的来福枪。
降谷零则双手插兜靠在吧台边，暗中打量着昏暗的四周和靠在另一边墙壁的长发男人。
他和诸伏景光从警校毕业后，他任职于日本公安警察厅，诸伏景光进入了东京警视厅公安部，同时他们又成为了公安派入这个组织的潜入搜查官，也就是卧底。
黑衣组织的成员皆以酒名作为代号，如同前面那个高大冷冽的长发男人，名叫诸星大，组织代号“黑麦威士忌”，和诸伏景光算得上关系不错，目前未知是敌是友。
而他化名安室透，代号“波本”。
诸伏景光化名希罗，代号“苏格兰”。
降谷零垂目想道，不过对于景来说，现在最头疼的不是身份会不会暴露的问题，而是……
“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又透露着轻快的脚步声从黑夜里由远及近传来，须臾，一道人影便轻盈地扑到了诸伏景光怀里，伴随着一声喜悦清脆的呼唤：“希罗！我好想你！”
低着头的降谷零扯了扯嘴角：美人的投怀送抱，就不知这是不是伺机而动的毒牙了，景你说呢。
诸伏景光：…………
零你这个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千代，我正在擦枪，小心。”礼貌地扶正了女孩儿的身体，也顺势与她隔开了距离，诸伏景光将来福枪收进贝斯包。
“诶——希罗还是这么冷淡，哼。”名叫“千代”的少女撅了噘嘴，精致如人偶的面容即使做任性的表情也没有让人感到反感。
她微微伸直了手，对着男人轻声撒娇：“……抱抱，希罗，可以抱着你的胳膊吗？”
又来了，这种奇异的熟悉感总是时不时地闪现，以至于诸伏无法完全地弃她于不顾，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可以。”
就在千代露出笑容贴上他的手臂时，两道一高一胖的身影也进入了众人的视野，琴酒叼着烟眼珠微动，隐秘地环视了一圈，像爬行动物般阴冷的目光划过少女与男人相交的手臂，眯了眯眼。
站在侧后方的伏特加，身为琴酒的追随者，他一直是琴酒的传声筒，于是公事公办地对对面的几个男人下达指令：“那位先生有个任务需要你们去做，黑麦，苏格兰，波本，明天出发。”
昏暗的厂房里响起了几道低沉的应答声。
无人违逆，会面也就到此为止。
琴酒脚尖一转，还是停顿了0.8秒，斜着眼睛看向某个女孩：“千代，过来。”
少女正心痒痒地盯着诸伏景光的胡子看，听到琴酒叫了她的名字才移开视线，被凝视的诸伏心下松了口气。
“怎么了？”千代眨了眨眼，“我不过去。”
琴酒神色莫测地停顿了2秒，侧头与她对视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少女娇俏地撅了撅嘴。
※
浓墨般的深夜，某处大楼顶层的落地窗里亮起了一点火光。
琴酒夹着雪茄，任火舌缓缓吞噬着烟草。
忽然，“啪嗒”，顶灯开关被一只小手按下，瞬间室内变得灯火通明。
千代靠在墙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冷漠的男人却没有说话。
琴酒眯了眯眼，抬手将雪茄移向嘴边，缓缓吸了一口。
两人心思各异地对视了片刻，气氛诡异又安静，伏特加隔着墨镜悄悄地瞅了一眼女孩儿，又瞄了一眼他大哥，默默缩小存在感。
过了几分钟，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冷冰冰地响起，“苏格兰，身份存疑。”
少女抬了抬下巴，“有证据了？”
男人吐出一口烟圈，语气悠悠，“千代。”
“就算是你，胆敢背叛组织的人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少女根本不怕他，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往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不用你动手啦，我比你更清楚他是不是敌人。”
门打开又关上，室内重新陷入黑暗。
琴酒眯起眼，嘴角勾起了一道残忍的弧度，“让苏格兰被死神的镰刀盯上，正是你的偏爱造成。”
“你要怎么做，千代。”
回到自己的住所。
千代径直走进了浴室。
墙面镜子里便映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美得精致绝伦，像是3D建模勾画的人偶，一双鎏金色的眼眸里空茫茫一片，没有表情的样子就如同失去了生命力，不似真人。
少女对着镜子歪了歪脑袋，霎那间镜子里的模样如同模糊变化了一番，变得更成熟，更高挑。
然而只是瞬间的异样，看起来倒像是看花了眼的臆想。
“千代”，代号夏布利，朗姆酒的养女，即是神原空的众多马甲之一。
至于他为什么抛弃了警察身份而回归黑衣组织的身份，还得从两年前警校五人组毕业了说起。
原本的命运轨迹中，萩原研二会在进入机动队□□处理班的那年，就因公牺牲了。
因为青柳雾生的提前布局，在犯人企图引爆那枚关键的炸弹前就已将他制服，从而改变了萩原研二必死的结局。
如此也影响了两年后，松田阵平调入搜查一课为好友报仇，而最终死于获取炸弹信息的命运线。
为了从既定的死亡命运中救下松田阵平，同时已知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加入了秘密情报组织，也就是日本公安潜入黑衣组织的卧底。
神原空预感到，他离脱离日本公安警察青柳雾生这一层身份的日子不远了。
他的直觉向来超准。
因此在几个月后的某次猝不及防的爆炸案中，雾生利用自己的死亡换取了松田阵平的存活机会。
而自那场爆炸过后，公安警察青柳雾生实实在在死的透透了，在档案中也显示为因公殉职。
他回到黑衣组织便也方便许多，至少红黑两方不用再两头跑。
而他用千代的身份行事也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
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他知道诸伏景光在不久后，就会因为暴露卧底身份选择自杀。
所以他必须要回来救他。
千代取出手机，垂眸看了几秒，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
“喂。”
“雪莉，…………”
交代了几句话，通话被少女挂断，老旧的手机屏幕上顿时映出一个模糊扭曲的女孩儿影子，拇指轻轻抚摸过屏幕，千代抬手摸了摸白皙的下巴：
“琴酒，即使是你，小瞧女性也会吃大亏喔。”
※
半年后。
［有一只实验体白鼠出现了幼年逆转，其余都死了，之前的试验品从不会出现存活的结果。这就是你让我取你的血液试验的目的？］
［答对了呢雪莉。］
千代推门而入，漆黑的夜色下，木门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让我找的好辛苦呢，”女孩儿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踏着积水走向背对她的身影，如平常般嘟囔了一句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耐，“我的新鞋都被弄脏了！”
“之后陪我去买鞋吧，希罗。”千代站在男人身后，歪了歪头，语调甜蜜。
偏僻破败的烂尾楼里，昏暗无比，月光偶尔吝啬地划过这片区域，又隐没入乌云之中。
诸伏景光从听到少女声音响起的瞬间，便莫名产生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在这种生死关头却不知自己究竟是想看见她还是不想看见她。
男人转过身来，不出意料地迎上了冰冷的枪口和空洞的眼神。
［即使如此，APTX4869仍有99％的概率致死。］
［唔，那不是很好吗，知道它的秘密的人只有你和我了。］
诸伏景光已经无处可逃，当他站在天台上与黑麦威士忌对峙时，他就预见了自己的死局。
［你到底想做什么夏布利？］
［救人喔…那个人也包括你，雪莉。］
“砰——！”
“！！！！”
子弹洞穿了心脏，一击毙命，连带着藏在心口的手机也一并被贯穿。
酝酿了一整晚的乌云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雷电霎那间劈开天幕，照亮了死去的人的模样。
没过几秒，雨点便稀里哗啦地落下。
亲眼目睹挚友死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让降谷零咚的一声跪在死去的诸伏景光身前，宛如一尊僵硬的雕塑。
时间仿佛无限延长了，又仿佛只是大脑趋避利害的错觉，不一会儿，在大雨下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已浑身湿透。
降谷零抬了抬头，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将发小的尸体抱了起来，男人的头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在雨水的冲刷下，脸上却似乎有什么东西脱落开来。
“……什么？”
降谷零余光扫到，身形便猛地一顿，布满血丝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那块脱落的皮肤……
一个荒谬且令人不敢置信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炸开来。
这是……
他伸出手，指尖微颤地轻轻捏住了那片表皮，缓缓地撕扯起来——
轰隆！
雷电无情又强势地照亮这片天台，刹那间将世间的谎言与真相，毫不留情地摊开在唯一的见证人面前。
真正属于这具尸体的苍白面容，就这样戏剧化地映入了降谷零骤然紧缩的瞳孔中。
“夏…布利？”
几天后，墓园。
降谷零动作利落地处理了好友兼同事的后事。
等到诸伏高明知道了亲弟弟的死讯时，“诸伏景光”的遗体也早已火化。
没有人知道降谷零私下和诸伏高明谈了什么，最终那个男人只是沉默着接受了亲弟弟牺牲的事实。
降谷零站在墓碑前，弯腰将祭拜的花束轻轻放下。
他凝视着碑上永远定格的黑白相片，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墓碑之下埋葬的并不是诸伏景光。
而是一捧深爱着他的少女的骨灰。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呢？
降谷零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伫立良久。
或许，就像他决定爱着这个国家一样吧。
“下次再替景来看你，回见了。”
拥有一头淡金发色的青年离开后，一阵轻风飘来，拂过摆放的鲜花，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无人看见的空气里，似有无数星光点点从诸伏景光的墓中四溢而出，化作一只只萤蝶飞向了远方。
另一边，黑衣组织。
“大哥，已经确认苏格兰死亡。”
听着伏特加的报告，琴酒不作反应地抽着雪茄，一双鹰隼的冷眸却缓慢地眯了眯。
“她呢。”
伏特加反应迟钝了三秒钟才理解他大哥问的是谁，马上回答道：“听说小姐又周游世界去了。”
男人咬着雪茄扬起一边嘴角，最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