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町]
深夜,月辉躲进云雾之中不见一丝光亮,只剩路边飞蛾青睐的微弱灯光在支撑着。
一道黑影熟轻熟路地翻进了某家住宅院子里,黑夜是掩盖它踪迹的天然保护色,它完全不担心会被人看见,只是随意回头张望了两下,就把身上背着的物品扔到了草地上。
轻得不能再轻的“嘭”的一声,长势茂盛却被不讲礼貌的来者轻易压折的绿植,不小心成了帮助黑影消音的“帮凶”。
黑影彻底放心下来,脚尖一勾,那些沉重的物品顿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在了草地上,争先恐后地流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再悄无声息浸入四周,像一条探出信子的毒蛇般缓缓地绞缠住它的狩猎目标。
黑暗中,仔细倾听那道细不可闻的水流声,享受地嗅着越来越浓郁的味道,眼前仿佛马上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美景,一双疯狂扭曲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细缝,咧开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嚓”的一声——
火光冲天而起!
路边的飞蛾也被突然爆发的气流惊飞而四散逃走,却还是有乱飞的倒霉蛾子被滚烫的气流烧伤,挣扎着扑腾着妄图活下来,最终也只是死前的求生本能,在夜色中像萤火一样燃尽了它短暂凄艾的一生。
…………
青柳拓真蓦地睁开眼!
啊咧,好热……
是睡觉前不小心开了暖气吗?
尚含有睡意的双眸眨巴了两下,下一秒眼前便悠悠地飘过了几只纷飞跳跃的火星子。
……?
嗯?
拓真愣了一下,猛地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从床上弹起身!
一片足以扭曲视野的热流顿时映入眼帘!
!!!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做梦吧?
房子里竟然起了这么大的火!?
“咳咳咳咳——”
拓真忍不住弯下腰,烧焦的异味和呛人的灰烟无孔不入地钻进胸肺中,缺氧感开始缓慢扼住了他的大脑,这具身体被异味强制从睡梦中唤醒,前后脚不过三分钟,已经被迫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
即使捂住口鼻,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在浓烟里中毒或窒息而死。
好,确认了,他的确不是在做梦,而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啊。
真是多灾多难……
当务之急还是先逃出去再说。
拓真眯起眼睛在翻滚的浓烟中努力辨认火势蔓延的方向,随即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里打开淋浴将自己浑身浇了个透。
此时,不知是谁首先发现了不对劲,附近的居民纷纷从睡梦中被突发状况惊醒,等消防队到达现场时,各家房子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驻足。
阿笠博士家距离青柳家最近,此刻也分不清是热还是急,正满头大汗地举着手机,“唉新一啊!不好了小拓家不知道为什么着火了!小拓他、他好像被困在里面啊!”
穿着睡衣的灰原哀站在阿笠博士身边,稚嫩的脸上也浮上一层薄薄的汗迹,向来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正奋力灭火的消防员,然而房子的火势看起来分毫没变,她不由地也担心了起来,手指用力攥紧了阿笠博士的衣摆。
这么争分夺秒的危急时刻,就算告诉了工藤,他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明明,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查清楚那个叫青柳拓真的少年隐藏起来的秘密,而且还有危险的人盯上了他,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她也还没有弄清楚,那个少年时不时就让她感到熟悉的原因,并不是对于黑衣组织的恐惧的熟悉,而是更亲切一点、仿佛她们曾经认识过的那种熟悉……
[啊,你是小哀对吧?我总是听阿笠博士提起你喔。]
少年有一双熠熠生辉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眸,蹲在地上平视她的时候,里面涌动着莫名欣慰的光。
[抱歉,看到小哀笑起来的样子总觉得好高兴啊——诶柯南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也要多笑一笑知道吗,等等,不是这种耍帅的笑!……]
少年和江户川柯南幼稚打闹的场景也让她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所以……
如果他真的就这样突然不明不白地葬身火海……
突然,二楼的窗玻璃炸裂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吓得人群发出一片惊呼。
浑身湿漉漉的拓真自然也听到了玻璃碎掉的声音,他站在楼梯口望着已经迅速从一楼蔓延上来的火势,在火光的阴影下扭曲盘旋的浓烟如同朝他狰狞咆哮的恶兽,锲而不舍地追在身后,妄图吞噬投射在焦黑墙壁上修长的人类身影。
他果断拔腿往三楼楼顶跑去。
不到三分钟,少年就站在了楼顶天台边缘。
“天呐!那孩子在上面!”
“不会要跳楼吧?!”
“怎么会!火好像越来越大了!”
围观的居民.骚.动着议论纷纷。
阿笠博士焦急地往前走,却马上被消防人员拦住,只好对着天台上的少年喊道:“小拓啊冷静一点!新、我们马上就能把你救出来了!不要放弃啊小拓!”
灰原哀紧紧盯着那道仿佛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攥住衣摆的小手用力到关节都泛了白——再等等,不要、千万不要就这样跳下去……!
天台上,只是想观察一下楼下情况而在边缘试探的拓真,意外发现底下的人都在手舞足蹈地对他喊着什么。
?
什么时候米花町的居民变得这么热情了?
不过他们在说什么,完全听不见啦。
啊,阿笠博士和小雪莉也在,火势没有烧到他们那边真是太好了。
拓真挠了挠脸颊,不小心沾到灰烬的手指在脸上立刻抹上了一道画作。
只是,这阵仗肯定让他们担心了,甚至,工藤新一那家伙不会也知道他家着火了吧?
这种事情,远水救不了近火,交给专业人士就可以了,那家伙应该也知道这个道理,希望别踩着他的飞天滑板冲过来救他才好……
——拜托,他会忍不住笑场的。
.
就在拓真胡思乱想地走神时,楼下,以防万一的消防员们果断在不远处搭起了缓冲的充气垫。
这个时候,火势已经向三楼攀爬而上了。
感受到热气的逼近,拓真捻了捻袖子,发现身上淋湿的衣服已经被烘干了。
他用唯一一块半湿不湿的毛巾遮住口鼻,一双映照着熊熊火光的眼眸注视着视野里仿佛染了半边红的泼天夜幕。
话说是谁呢?
会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杀死他的人。
神原空回顾了一圈青柳拓真这个身份简单贫瘠的往昔,发现会对他动杀心的人里好像也只有“那个人”了。
少年无奈望天,所以说啊,真的不能总和江户川柯南一起出门!
松田阵平搭乘消防升降梯到达三楼高度的时候,隔着防护镜看到的就是少年靠在天台边缘微仰头凝视着天空的安静模样。
与他姐姐青柳雾生神似的容貌,甚至更甚一筹,在火光的照耀下如同即将化蝶的精灵,身上覆上了一层泠泠孤寂的光,而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此刻恍如在透过天空思念着什么人般,让少年看起来浑身萦绕着莫名的悲伤……
以及死志。
松田阵平一瞬间狠狠地攥起了拳头。
接近高温的炙烤和防护服的厚重,让男人的汗水不住地沿着额角滑下,不小心就滑入了干涩的眼球,松田阵平强忍着闭眼的冲动,眼眶被刺激得一片通红。
隔着一段将近3米的距离,松田阵平沉闷的喊声终于从防护服里传进了少年的耳朵。
“拓真!”
陷入沉思的少年倏地抬眼,惊住了,“松田警官?”
呆愣一秒,他探出半边身子打量着男人臃肿的装扮,还有心情调侃他,天真的姿态仿佛并没有被大火围困在楼顶,“松田警官即使穿成这样也还是好帅啊。”
松田阵平:“………”
搞什么,看看情况啊臭小鬼,这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瞎撩的毛病到底是和谁学的?
楼下同样穿着防护服在焦急等待的萩原研二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天台边,即使被一层镜片阻挡,拓真也十分清晰地看到了松田阵平锐利逼人的目光。
少年又挠了挠脸,一张精致如画的白皙脸蛋像被踩到墨水的猫袭击了似的。
在两人沉默的对视后,松田阵平张开了双臂,开口的声音已经不复往日潇洒清朗,变得沉闷却有力:
“什么时候了既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你也不是很害怕,没心没肺的家伙,那就现在马上跳过来吧!”
他顿了顿,声音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当然你要是害怕也没关系,只管跳过来,不论如何可靠的大人都会牢牢地接住你,不会松手的。”
青柳拓真:“………”
可靠的大人是什么鬼啊松田警官。
紧张地开始胡言乱语自称的人是你吧……
拓真探头往下瞥了眼高度,三楼,摔下去也是会有死人的概率诶,而且下面就是火海啊喂。
哎呀,这可比普通跳楼刺激多了。
数一数,他最近跳楼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啊。
而两人对话间,火焰悄无声息地又拔高了一点。
“咳咳——好吧。”穿着单薄的少年扔掉没有用处的干毛巾,往后退远了些,直到退无可退,他站在天台的另一头准备借助这一段短短的距离助跑,被热气熏糊的视野里,少年直视着前方那道身影,一动不动站在升降梯上的松田阵平也在紧紧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少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松田?
本职为刑警的警官却抢了消防员的工作,自告奋勇地冲进火场,冒着可能断送职业生涯的风险和承担人命的重量,就为了亲自确认他的安全——
果然还是太乱来了。
就算当年作为青柳雾生在突发的爆炸前选择让松田阵平活下去,她也没有对他留下什么“请替我好好照顾我弟弟”之类的托孤遗愿吧。
他也不打算追究他和萩原研二是如何知道他的存在的,但是这两个人工作之余,自认经过不懈努力成功和故人的弟弟打好了关系,时不时就在他身边晃悠……
“他们对你的姐姐也有点太执着了不是吗。”
某天表情耐人寻味的江户川柯南发出了工藤新一口吻的感叹。
拓真:……
是太奇怪了才对吧。
青柳雾生已经因公殉职,人早在几年前就入土为安了!
人、不、在、世了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们不理解吗!
关注她的弟弟有什么意义!
——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掉马的!
而且他们好好地活着,才是他曾经忙活来忙活去的目标啊!
结果一个两个都喜欢往危险里冲是不是欠揍!
仿佛带着冲去砍人的架势,少年气势汹汹地迈步奔跑了起来——
松田阵平藏在面罩里的表情不由凝滞了一瞬,汗水不断顺着鬓角滑落,他不自觉地咬住了后槽牙,比火光还要沸腾的双眼紧盯着天台上的少年开始助跑,提速……
然而那孩子腾空的一瞬间,松田阵平仍是无法控制地屏住了呼吸!
…………
起跳到下坠,宛如没有扣上安全带地经历了一轮过山车,风和火同时扬起了少年的衣摆,身后的大火如同扭曲的藤蔓延伸着企图勾缠住他的腰身与他融为一体,却有人比它更快地将少年紧紧地护在胸前背转过身,隔绝了一切。
包括呼吸。
拓真:“………”
谢邀,没被烧死,快被憋死了。
两人相撞的冲击力致使升降梯晃动了好几下才停稳。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松田阵平如他所说牢牢地接住了少年,比当事人跳楼还要紧张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急剧伸缩,心跳声之激烈,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防护服。
所以说,到底是谁在害怕啊……
拓真被松田摁在怀里,停顿了片刻还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带着一股安抚的意味。
过了几分钟,升降梯缓缓降落接触地面,一名同样消防员打扮的男子顿时冲到了面前,扶住拓真的肩膀上下察看,“小拓你有没有受伤?”
在他情急之下准备要掀开他的衣服查看情况的时候,拓真赶紧抓住了他的两只手,“咳咳咳,萩原警官,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小拓,长时间吸入有毒气体会有严重的吸入性损伤!”留着中长发的萩原研二,此刻英俊的面容上布满了汗水,他皱着眉头,紫罗兰色的瞳孔无法安心地缩起,“不要逞强小拓,救护车和担架就在……”
话还没有说完,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视线里已经脱去了防护服的松田阵平忽然出现在少年背后,身手利落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往救护车那边走去。
“什么——等等松田警官!放我下来!”
“不要乱动!臭小鬼!老老实实去医院!”
“我没有说不去吧!让我自己走!”
“到了,救护车在这,上去。”
“………”
萩原研二站直身体呼出一口气,低头笑了笑,顺便抬手把汗湿的额发往后捋,紧绷的瞳孔终于略微放松下来。
他对周围的消防员诚挚地感谢了一番,才迈步跟上了略显吵闹的救护车。
.
.
.
从少年获救到被救护车载离,默默注视着那边的灰原哀也隐隐松了口气,手指不再紧抓着衣摆不放。
她揉了揉自己发麻的神经,听着阿笠博士和电话那边的工藤新一交流的声音,目光移向了眼前仍是一片熊熊燃烧、仿佛无穷无尽,即使数道高压水枪持之不懈地对着火势冲击,却更狼吞虎咽地将整座房子吞噬殆尽的大火。
——看样子,接下来江户川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