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晨曦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睁开双眼,看见这房舍时,沐琂愣了一秒就恢复正常,快的没人能发现他眼底的深意。
"云清",沐琂对着虚空轻声说道。
"主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沐琂前方就跪拜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表情略严肃,低头看着地面,等待吩咐。
沐琂理了理散落在耳旁的长发,拿过一旁早就备好的青色长衫,起身穿好才慢悠悠到:"下月中旬便是苏老爷子七十大寿,你去准备准备,明日便动身吧。"
说着就想起苏家那位好友,苏崎已经来了好几封信催促,再不出发,按好友的脾气,要不是太忙,老早就亲自过来抓人了。
说起那位好友,沐琂就叹了口气,嘴角却是微微上扬,毕竟认识苏崎这人这么多年,他除了急性子,其他还是不错的。幼时在明城待过一段时间,但时隔多年,明城容貌,也不知时逝几更,消散了多少记忆。
又想起去明城会遇见的那人,思绪又是一顿,胸口泛起几丝难言的苦涩,又有几分即将重逢的喜悦。
二十二岁生辰那晚,想起说过要陪我过生辰礼,却从早到晚影子都等不见的一个人,苦闷越发堆积于胸,晚餐也没心思用了,拎着桌旁备着的一壶清酒一盏杯,沿着走廊向无边幽幽的夜色走去。
想见的人未等到,那份惦记由莫名欣喜期待终走向了破灭。碎裂了以后才知道,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那颗心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记了一个人很久很久。
清酒后劲泛起的苦涩让人难以形容,酒不醉人人自醉,意邀月对饮,敬山敬水,敬花敬果,敬……未归人。
醉的半梦半醒之间,云清说门口有份从边疆送过来的礼物。
那时我猜可能是你来了,心底欣喜不已,后来一想还不如一开始没猜对的好,至少那样你还活在我的世界里,而不是在我期盼你到来的那一刻亲手打碎。
我有几分心急的让云清拿给我,递过来的是一个雕刻着墨竹图案的黑色盒子。
沐琂摸了摸盒子的边缘,犹豫几分还是慢慢的打开了盒子。
盒子分两层,最上边的是一份信,写着沐琂收。
沐琂未先打开信封,把信拿起放一边,信的下面是一枚白色羊脂玉佩,这玉佩沐琂知道,是司玗贴身佩戴的说以后送给未来心上人的定情信物,现在在他生辰礼的当天,从边疆送到了他的手里。
沐琂耳边砰的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幕幕曾经的画面迫不及待的冲向脑海。
司玗说这话的神情,一眼一笑,一音一语都划过耳际,那带笑的眼眸好像在透过回忆看着我,似是在问。
怎么样惊不惊喜?
我喜欢的是你啊?
看那眼睫跳动的一刹,眼底深藏的爱意随之又翻动了几分,嘴角的笑意似是怎么也掩藏不住,那喜悦之情,欣喜之意,都一幕幕的浮于脑海。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沐琂急迫的打开信封,想看看司玗写了些什么。
“沐琂亲启,
生辰安康,礼物可曾收到。
边疆的风很大,星空却很美,让我常常想起你,可惜再不能与你相见了。
这广袤的土地风景独好,哪怕把你我相隔万里,但比起生与死之间,这万里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惟愿这风能带上我的祝福,惟愿这星空能继续代我守护。
楮墨有限,不尽欲言,只愿君安好,
司玗绝笔敬上。”
“人呢?送信的人呢?”
“在一旁候着,属下去把人传过来?”说着云清看了主上一眼。
“快去!”沐琂说道。
云清后退几步退下去叫人,没几息之间,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主上,人来了,”云清回禀到。
“知墨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吩咐?”知墨行礼后静候一旁听王爷吩咐。
“知墨啊,司玗呢?司玗在哪儿?”
“王爷,主子……主子已经去了。”
“主子在半个月前就知道要有一场恶战,曾提前交代属下,说如果主子回不来了,就让属下从主子案桌抽屉里,把这盒子赶在王爷生辰当天交到王爷手里。”
“属下……属下于十天前处理好主子的身后事,快马加鞭夜不停歇的才赶在生辰当天送到,才不负了主子的交代。”边说着边语气凝噎,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知墨赶忙低头擦拭,“请王爷恕罪,是属下失礼了。”
“怎会如此?”
“主子身上伤口太多,回来时浑身是血,致命伤是胸口中了敌军的暗器,那暗器有毒。主子不曾摔下马来,一直在坚持,到最后敌军退去,还另吩咐人乘胜追击,把余下残军一一都收拾了个干净,剩下部分收拾战场,救治及运送伤残军士,到最后坚持不了才晕倒在玄青身上。”
“玄青聪明,把主子送到军医院门口,被门口的守卫军发现,立即叫来军医救治,可惜的是此毒无解,且毒已深入肺腑之间,军医先用银针暂时封了主子的几处穴位,未让毒继续深入。”
“只是这也只能稍管片刻,军医又用银针刺激了主子天池穴,主子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清醒了片刻,只是主子的身体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主子心里大概也清楚,再加上军医的详说,也知道时间不多,让人叫了几位将军前来,吩咐了些军务安防以及后期安排。”
“将军们退下后,主子把属下叫到跟前,让属下把主子扶到案桌,主子半倚着桌沿,从一旁的抽屉取出这个盒子来。主子打开盒子看了看片刻,片刻后才又提笔写下了这封信,放进盒子后,才交代属下让属下务必赶在生辰当天送到。”
“属下不懂主子为何如此吩咐,但主子最后一刻都在这样交代属下,属下不敢违背主子心愿,还好最终有幸赶上了,不然属下万死难究。”
“他葬在哪里?”
“属下听主子安排,葬在主子常去观星的那个山顶,主子说那处风景不错,站的高看的远,死后长眠于此,挺好。”
“山顶观星处……观星处,”边说着沐琂就拎起手边的一壶酒就向地上摔去,酒瓶砰的一声碎裂一地,沐琂自己也踉跄着倒了下去,一地的酒与血交合。
“主上。”
“王爷。”
“快叫大夫过来。”说着云清赶紧把主上扶了起来。
可惜沐琂此时哪会在乎那些,在看见司玗绝笔就已经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在听完知墨的话后,哪还能控制的住自己。
“不会的,怎会如此,他不会离开,他才刚把生辰礼给我,他才刚让我知道他心里也是有我的。他怎么会舍得,不会的,我不相信,知墨肯定是在骗我,我要自己去边疆看,他肯定躲在边疆哪里看着我呢。”沐琂心底呐喊着,说着就挣开了云清扶着的手。
“云清,备马,去边疆。”
“主上,手上的伤……”
“快去!”沐琂严肃道。
云清不敢耽搁,另叫来一人赶紧吩咐下去。
生辰还未结束,黑夜笼罩大地,远处零落着的几颗星,追随着一行人远去。
沐琂一行人轻装上阵,一切从简,不到十天就赶到边疆。
边疆天气转凉,树叶已落黄,零碎几颗长青树孤零零的坚守着。
越临近就越胆怯,沐琂就越沉默。
说不出的害怕。
“主上,到了。”
“找一客栈先住下。”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一路灰尘仆仆,到了客栈沐琂就先去了浴室洗漱,除去衣物,全身都泡进热水里。
到了这会儿,沐琂才勉强静下心来,把那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按下。
沐琂往脸上浇了几捧热水,不敢让自己多想。简单洗漱除除尘就起来了。换上云清准备的干净衣物,打开客栈门就走了出去。
云清见状低头请安“主上。”
“叫两人随行就好,简单走走。”
“是,主上。”
边疆天气较冷,冬季更长,灰尘也大,所以基本都是低楼矮房,扛风也保暖。
此处是距离边疆军队最近的一个集镇,不算大,本地人口也不多,是边防军队采购补给歇脚之处,所以来往大都基本是行商之人。
沐琂随意在街头行走,看看此处与别处独具一格的穿着打扮,算不上好看,只是各地自有各地风土人情,偶尔看看也别有几分趣味。
“可惜了,听说没,前一阵儿打败敌军大胜的司将军牺牲了。”一小摊前一汉子正随口交谈道。
“可不么,听说是中了暗器,那暗器有毒呢,司将军年纪轻轻,有勇有谋,风华正茂的一人,怎地不叫人惋惜。”另一人也道。
“你们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说?”
“哎,前阵子边防在老李那里采购军需,有一人之前是司将军手底下的人,听说司将军去了,伤心不已,难免泄露几分出来,同行之人安慰了几句,被老李听到几句,昨儿与老李喝酒,老李见过那司将军,敬佩的不行,交谈几句说起这事我才知道。”
几人交谈声并不大,而且提及此密事多有避讳,声音更是低的不行。
怪只怪沐琂几人练武,且能懂唇语,几人随口交谈的几句,一字不差的就这么落入耳间。
“咚,咚,咚……”
“咚,咚,咚……”
沐琂耳边恍若失聪一样,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沐琂深呼了一口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去了客栈解了皓月的缰绳,上马就走。
风呼呼的从耳边划过,像刀子似的一点点在心间割肉。
“司玗……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司玗常去的这处路一点儿也不好走,蜿蜒曲折,碎砾遍地。
骑马走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山顶。
沐琂驱马慢慢停了下来,下马把绳子交给后边随行之人,迟疑了一下,又慢慢抬脚走了上去。
终究还是要来的 ,哪怕尽力逃避,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此处难得有一块儿平地,左侧一览无余,入口右侧卧着一方巨石,沿着巨石那头看去,边上还长着一颗造型独特的客松。
客松下面……是一个碑面。
沐琂踉跄了一下,闭了闭眼,两息之后,又向前走去,一直到松下,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