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到客厅时，齐思均和安然已经大喇喇的开门走了进来。

    “思均有我家大门的密码。”宋维川向安鑫解释，一边走向厨房倒了杯水。似乎习惯了他们的突然到访，并没刻意寒暄或招呼。

    他家常常被朋友们当做party house，空间够大，又没有长辈的约束。有人或没人他其实并不在意，大多时候他都在沉默的喝酒，昏沉睡去时甚至不知道大家是否离开。喧嚣过后，第二天找清洁阿姨来收拾残局便好。

    此时却忽然有些厌烦这种不请自来的打扰。

    安鑫笑了笑，刚要开口，便见一道身影亦步亦趋的跟在宋维川身后，双手一伸，亲昵的环上他的腰，撒娇道：“给你发信息也不回，我都想你了！”

    是在楼下喊他的女生。安鑫顿了一秒，尽量自然的转移视线，没注意到宋维川身体一僵，板着脸挣开了她的熊抱。

    齐思均眼见好友表情变冷，训斥道：“安然，别烦川哥。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点？”又对安鑫解释：“安然是我妹妹，从小被宠坏了，仗着我和老宋关系好就没点分寸。”

    原来是齐思均的妹妹。

    此时女孩的小脸因委屈皱成一团，怨念的看向齐思均，倒显得生动可爱。而一旁的宋维川面色冷硬，冰火两重天，莫名多了一丝CP感。

    而女孩的视线又转向安鑫，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这个姐姐是谁？”

    安鑫看向宋维川，没说话。后者似乎更加没兴致开口，皱眉问齐思均：“你们怎么来了？”

    “安然在附近上舞蹈课，我来接她回家。她吵着说你应该还没吃饭，刚好经过一家好吃的猪排店。你尝尝？”

    安鑫这才注意到，客厅的咖啡桌上多了一袋打包好的外卖，这家餐厅她听说过，最近很火，听说排队少则半小时。

    这妹妹对宋维川，倒是情真意切。

    安鑫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一边是十分了解宋维川习惯，贴心买饭的齐氏兄妹；一边是让宋维川饿着肚子和宋母“重归于好”的自己。她似乎失去了停留的理由。

    未等宋维川回答，她若无其事的笑着开口：“家教课我们可以改天再上。今天发生够多了，你好好吃饭，我先回去了。”

    胸口有点闷，她的笑容难辨真假。

    成年人的体面不过如此。

    “正常上课。我不饿。”宋维川声音冷硬。

    安然不认同的撅起嘴：“维川哥哥，你明明一天都没吃，哥哥告诉我了！猪排冷掉就不好吃了，你的胃本来就不好。”

    安鑫不想继续纠缠在这段对话里，抓起沙发上的包，指了指手机：“我先走了，家教课我们再约。”刚向门口走了几步，就被一道巨大的力气抓住，淡淡的沉香味瞬间将她包围。他似乎收了力，没弄疼她。

    “你干嘛？”她抬头，余光中瞥见齐氏兄妹齐齐看过来，也惊讶得忘记开口。

    宋维川对异样的目光浑然不觉，固执的看着她：“我不饿。”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与他巨大的力量差距。她要稍稍仰头才能看到他的鼻尖，而他手臂上的肌肉轮廓分明，轻而易举就阻碍了她离开的路。她以前一直把宋维川当小孩看，此时却忽然深刻的意识到，他早已是成年男性了。

    安鑫咬唇，扭了扭手腕：“你先放开我。”却也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才发现自己行为的不妥，猛然松手，转头对齐氏兄妹说：“我今天还要上课，就不留你们。”告知的语气，不是商量。

    还在怔忪的齐思均回过神：“明白，我们先走了。”说着便拉着妹妹向门口走去。

    安然苦着小脸，万般不情愿的摸样，“维川哥哥，那我之后再来找你。记得趁热吃啊！“

    喧闹的客厅随着两人的离开又恢复安静，安鑫盯着打包好的外卖出神。她能想到女孩带着喜悦和期待在闷热的盛夏里排队，只为把喜欢的食物分享给同样喜欢的人。

    “快吃饭吧，你吃完我们再上课。”安鑫想了想，“齐思均的妹妹很可爱，你们…很般配。“

    宋维川沉默的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蓦地抓起餐桌上的外卖，轻轻一抛，排了很久的队才得到的猪排就这样被丢进垃圾桶。

    “诶！”安鑫惊呼，“干嘛扔掉人家的心意？”

    “心意？”他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目光却沉寂，“安老师还会体恤别人的心意？”

    他叫安鑫一直都是本名，从未称呼过她“老师”，搭配上这样的语气，讽刺意味明显：“那老师要不要考虑做我女朋友？”

    安鑫也有点不知如何反应，扯着僵硬的嘴角转移话题：“不要开这种玩笑。”面对宋维川越来越不加掩饰的直白态度，她觉得最近的几次见面都像高空走钢丝，稍不小心就被“调戏”一通。

    好在之后的课上宋维川也算乖顺，下课时已经快4点。安鑫松了口气，低头整理了一会材料。

    刚一抬头，就见他右手肘撑在桌面支着头，略微凌乱的刘海下是微微发白的唇，全无血色。

    竟然有种病娇的美。

    甩掉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安鑫清了清嗓子：“面色怎么忽然这么差？”想到安静躺在垃圾桶里的午饭，换成陈述语气：“胃痛了吧。”

    宋维川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他不想瞒她，更荒唐的是，他一直在恶趣味的等待安鑫发现。当课上到一半，胃开始隐隐作痛时，他甚至是有些欢喜的。身体上的伤害和疼痛，是他能找到最好的获得关心的借口。

    他说：“疼。”

    换来女人轻皱的眉，眼里应该是略微带着心疼的吧，又或许是纯粹的同情，他无法分辨。

    胃真的很痛，疼到他冷汗直流，想要强装镇定，却连腰都直不起来。但他很开心，觉得值得。沉溺在女人关怀的目光里，他短暂的忘记了所有痛苦。他好像上/瘾了。

    安鑫快速的找到胃药，监督他吃下去。晚上已经约好了和李文浩一起吃饭，她很怕亏欠，上次吃饭他请了一顿，她觉得最好要请回来的。

    偏偏宋维川在此时发出邀请：“要不要顺便在我家吃个晚饭？我来做。”又补充，“反正我也要吃的，昨天去超市买了很多菜。”

    好像怕她不信，几步走到冰箱拉开冷藏层，里面竟然满满当当塞买了蔬果和生鲜。安鑫想起第一次来他家上课的时候，他也做过饭，当时的冰箱空空荡荡，勉强翻出的几样食材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我…我就不吃了。”安鑫想他应该只是随口一问，“我晚上约了人吃饭。”想起上次两人因李文浩闹得不太愉快，她故意说得模糊。

    宋维川正要关上冷藏室的门，听到后身影一顿，沉默几秒，：“谁？”

    安鑫没说话。

    他神色未变，似乎只是随口问问：“上次那个相亲对象？”

    见她依然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没再追问，只是安静的看着安鑫道别离开，直到确定那道背影彻底从视线里消失，才跌坐回沙发上，眸色一片冷冽。

    安鑫和李文浩约在一家新式川菜馆，这座南方城市的口味偏清淡，像她一样喜欢吃到变/态辣的不多，李文浩倒是一个。

    安鑫比约定早10分钟到了餐厅，走近预约位置时发现李文浩已经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她。他的笑很温和，有种见过潮起潮落的淡然，让人莫名的心安。

    “到的这么早。”安鑫坐下来，顺手把长发别到耳后，“等了很久吗？”

    李文浩自然的给她续上热茶，“不想像上次一样让你等，所以早到了一点。这家餐厅是几个四川同事带我来的。吃辣这点我信不过自己的口味，但他们的推荐不会错。”

    安鑫谢过他的茶，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几口气，小时候留下的习惯。抬起头，撞进男人带笑的眼。餐厅的光线暗得颇有情调，点缀几盏古朴的琉璃灯笼，映射在他的眼眸里，星星点点。

    “你和同事的关系似乎很好。”安鑫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茶，大红袍，很香。

    “是啊。与其说是上下级的关系，我们更像是互相尊重的战友，他们很多好的想法会给我灵感。”他想了想，“可以说是互相成就吧。”

    安鑫深感认同，“有你这样的老板，也是他们的幸运。”

    饭吃到一半，餐厅中间的舞台忽然开始了戏曲表演，两人一边小酌一边欣赏表演，偶尔聊上几句，一转眼竟然快9点。期间进来几条信息，是培训班的同学，讨论小组作业的事。

    准备退出时不小心按到朋友圈，忽然瞥见宋维川十分钟前发了状态，一张病房的照片，看角度是从病床上拍的，没有文字。

    明明只有几小时没见，竟然把自己搞到病房去了？安鑫赶紧点开名叫S的联系人：你住院了？

    过了一会，对方才回复：嗯。

    安鑫对他蹦豆式的回答表示无奈：因为什么住院？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

    对方半晌没有回复，她正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宋维川的电话倒是打了进来。

    “我出去接个电话。”舞台上的戏曲还在期期艾艾的唱，她指了指手机，对李文浩说。

    这家餐厅坐落在颇为安静的居民区，她快步走到室外，嘈杂的世界安静下来，路上甚至很少来往车辆。附近居民偶尔饭后遛弯经过，有人牵了只乖巧的大金毛，摇着肥硕的屁股，被喂的十分丰满。

    “喂？”安鑫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很轻。

    对面没说话，安静到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你在哪？”

    “西城这边。”安鑫道，“因为什么住院？严重吗？”

    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但依然带着吊儿郎当的味道：“死不了。急性肠胃炎，现在在挂吊水。”

    “怎么会忽然急性肠胃炎？我走的时候你不是才吃了胃药，准备吃饭？”安鑫记得自己是看到他吃了药才离开的，不知道怎么会搞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