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陆池收回探路的影子,冲后方二人比了个OK。

    “又没人?越往下人越少,他们哪来的自信啊。”江蝴嫌方博学跑太慢,索性将人背在身上。

    “那里的人都很强,就不太需要小喽啰了,”方博学拿他的脑袋当支点,操作平板的手法眼花缭乱,镜片上飞速飘过无数代码,“这恰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找上门。你们等我下,潜入系统需要嗯……三分钟。”

    陆池思索:“我有个问题,培养舱的力量来自王后,那我们待会收拾完精锐,收拾王后时怎么办?本体岂不是更厉害,更压制我们?”

    部分高级深魔也有异能,力大无穷的,固若金汤的,花里胡哨的元素系……陆池见过不少,但能把觉醒者搞废的,也是头回见。

    “这不用担心,‘压制’是研究王后时意外提出的副产物,王后本身没有直接对付觉醒者的能力。”方博学解释。

    “那王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江蝴活动着肩膀问。

    “你们知道……通道吗?多年前冬城事件中牺牲千人攻克的对象,”方博学看江蝴懵懵懂懂,有点犯难,好在陆池点了头,他便接着说,“王后是与通道本源息息相关的,特殊深魔,它能够打开通道。然而,它没有维持通道持续开放的力量,那需要大量精神力,于是……”

    “……欧西里斯研究出了将深魔与人融合的办法,为通道提供相似的能源。他们将精神力强大且合适的人类,称为核心。”

    “核心……就是说老子被当合成材料了?”有幸成为核心的江蝴狂搓胳膊,想到自己会跟深魔缠缠绵绵不分你我,就给恶心得直吐舌。

    方博学不置可否:“这样一来,王后开启通道,人则作为耗材,燃烧精神力以维持通道的开放。人如草芥,烧尽了,就换。”

    陆池困惑:“那本源又是……”

    方博学显然一怵,眼神闪躲着有意避开这话题:“本源早就……消失了。有关它的信息你们现在了解了也没什么用,先说明到这吧,系统有点难搞,我得专心。”

    他不是专攻信息技术的人才,黑客技能还是在这一年间跟另一位同事学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见方博学在台阶坐下,全神贯注,陆池只得收起满腹疑问,一边放风,一边消化刚才在路上说的计划。再往下几层,就是王后所在的实验室。

    楼梯间安静得唯留呼吸声,不及十秒,江蝴就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学生坐不住了。小眼镜不能打扰,目光遂落向陆池。

    “喂奔驰……”江蝴小声叫道。

    “谁?”陆池也压着声,“我?”

    “不然呢?他叫小眼镜。”江蝴一指方博学。

    “别瞎给人取外号,我叫,陆池。”

    “你不喜欢奔驰,也可以是路虎。”江蝴一意孤行。

    变成两辆车的陆池:“……”

    他粲然一笑:“浆糊同志,你不想我把你创晕横着出去就老实点。”

    “随你便,反正丢人的也不是我,”见陆池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江蝴一缩脖子,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啊好啦都听你的!仗着我能力没恢复看给你狂的……你跟鬼鸟一样讨厌!”

    陆池朝拳头吹了口气:“找我干什么?”

    “随便聊聊呗,平常没人跟我说话,我只能跟蝴蝶聊……”江蝴落寞地扯了下嘴角,随后自鸣得意道,“你不是愁联系不上人吗,我想了个法子——咱俩搁这儿发个情,支援不就能闻着味儿找来了?”

    “……”

    陆池无力地扶额低吟了声。

    “你不满意?那我再想个。”

    “诶你别……”陆池一个头两个大,怕他又琢磨出啥顾头不顾腚的办法,抢先建话题,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为啥老叫鬼鸮鬼鸟鬼鸟的。”

    “报复他,谁让他起头叫我浆糊,”江蝴哧着,像只烧开的水壶,“况且一开始我也不认识那鸮字,就叫半边喽,没叫鬼号都算他走运了。”

    陆池:“……”

    “最重要的是,我讨厌他,”江蝴的语气却无厌恶,反而透着浓浓的不甘,“蝴蝶拜托他盯着我,好几年了!我每次出来他基本都在,管得我啥也干不了。”

    陆池对暗地里做了江蝴多年保姆的情敌肃然起敬,他管这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了。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当然要轰轰烈烈的……这样才能让别人记住我。”江蝴抿唇。

    他于蝴蝶而言是一道多余的意识,在对方力竭时才能出来,接触的场景往往是怪物成群,血山尸海的战场。即便如此,他也足够满足,因为接下来得靠他保护身体啦,完事后,蝴蝶还会夸他,感谢他。

    这似乎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直到某天,他接手过身体,头顶不是黑到发红的夜,而是明媚纯净的艳阳天。空气清甜,吸入肺腑使人流连,风如绸缎一阵阵拂过肌肤,不再有刀割的感触……面对和平美好的世界,他本该激动或兴奋,然则那一刻,他只出离地愤怒,嫉妒——

    为什么他不能拥有这些?

    他开始作妖,频频对抗蝴蝶,见缝插针地抢占身体,只为多看一眼蓝天,多呼吸一口干净的空气,试着认识……一些人,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期盼有人一眼认出他和蝴蝶的不同。

    但他继承了蝴蝶的部分知识,没继承为人处世的方式,紧迫的时间亦让他无暇学习。他只知晓采取声势浩大的方法,就能快捷且十足地引起别人的注意,还可以小小报复一下控制他的蝴蝶……

    直至鬼鸟来到了他身边。

    他空有能力,没多少战斗经验,被鬼鸟按在地上摩擦。他怨声载道,却发现自己不恨这个管七管八的家伙,相反不明不白地高兴。因为除了鬼鸟,没人会在意他了。即使对方的出现,是蝴蝶的请求。

    他所向往的所有,好像都是蝴蝶不得已的退让和施舍。

    陆池由他的话品出了一瞬强烈的孤独感,动容道:“至少现在我记住你了,唔……印象深刻。”

    “我问一下,你有把你想出来的诉求跟蝴蝶提过吗?”

    江蝴呃了声,别扭道:“没有,他问我也不说。不会有本体愿意把身体给工具人人格的,我要说出来他肯定会想办法把我除掉,我就是个定时炸弹。”

    “我倒觉得,他不会,”陆池引来了江蝴不耐的侧目,“问题就出在这,你从未跟他沟通过,他不知道你的想法。而你每次顶他号把周围搞得一团糟,让他醒来给你擦屁股,换我我也不愿意让你出现,更会早早就想办法抹消你。”

    “可他没有。以及你提起他给你取的名字时,并非嫌弃吧,”得到江湖无言的默认反应后,陆池说下去,“因为你知道那两个字都是他从自己身上摘下来,送给你的。他把自己的一部分给了你,承认着你的存在。”

    “你没有蝴蝶的记忆,他同样也没有你的。在我看来,拥有独一无二记忆的你,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也许,蝴蝶也是这么认为的。”

    江蝴略失神,陆池的话竟与他记忆中一段久远的声音重合了。他将头埋入膝间,耳廓发红。

    “你……靠,怎么说跟鬼鸟一样的怪话。”

    鬼鸮不仅盯紧了他,还经常抓着他心狠手辣地一顿揍。他无数次骂对方是不是巴不得他死,反正他只是一个多余的人格,死了蝴蝶就自由了。

    鬼鸟却说,这只是对你的特训,你有能力,但技巧太弱,出现的场合通常又很极端,不想哪天睁眼死,就趁安稳时多学点。而况,蝴蝶都没意见,你痛,他醒来也痛,还有就是……

    鬼鸟冷酷的语气染上了诚挚,说道,我从未觉得你只是一个人格,你有着蝴蝶所没有的记忆,我认为拥有独一无二记忆的你,便拥有着为人的轨迹,是独一无二的“人”。

    这番话后,他依旧被收拾得很惨,却没有再顶嘴。时间推移,他的目标也从“顶大号”外,多了个“打败臭鬼鸟”。

    再后来,他有天出来时,鬼鸟不在,这可谓头一遭。然而,大闹一场的心思稍起,就被他按了下去。

    他闹给谁看?闹完都不会有人知道是他。

    浪费力气。

    他没想到鬼鸟缺席了一次,还有第二次。这两次他尤为安分,鬼鸟竟不在场,气得他牙痒。难道鬼鸟还有其他要盯的人格?那些人格比他还狂?

    他想事不过三,鬼鸟再不来,他就翻天。但很遗憾,时隔大半年的第三次时,鬼鸟回来了,变得有些奇怪。虽照常待他,周身却环绕捉摸不透的沉沉死气。他超不刻意地问咋了,鬼鸟竟感到意外般一愣,才勉强笑了下说没事。他知道,鬼鸟并非意外于他的关心,而是意外于,他看出了反常。

    之后,他不知道鬼鸟在其他人面前是何模样,只知道对方在自己这儿恢复如常……似乎。

    鬼鸟像把死气压在了厚厚的冰面下,等待一场崩塌。

    陆池的轻咳中断了他的思绪:“出去后你跟蝴蝶谈谈吧,如果你接下来完全听我指挥,我也来帮你说服他。说不定我还能动员鬼鸟……鬼鸮一起,他其实没那么不讲人情。”

    江蝴磨牙:“你跟鬼鸟关系很好?”

    “哈?哈哈……好吗?也没很好,吧?”陆池支支吾吾,任务结束就激情互殴的好?情敌能好个鬼。

    可他又想起自己消失时鬼鸮失态的大吼。

    兴许有时好吧?

    “没很好就行,”江蝴嘀咕,“对付他一个我都够呛了。”

    陆池呵呵,看破不说破,也揣摩出江蝴为啥不乐意他当鬼鸮副手了。大抵是怕他夺走鬼鸮的关注,在排外争宠。

    江蝴的心智就像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不跟小孩儿计较。更何况,他又不要鬼鸮的宠,他倒是在和鬼鸮争他哥的宠……

    “我搞定了!”方博学解决了系统,畅快地一吐气,“我接管了那里的系统和监控,转移王后的人刚进去,我们能赶上!”

    “好,我们走。”陆池起身,打头开路。

    三人一路畅通无阻,逼向终点。在最后一个拐角前,陆池留意到江蝴无意识夹紧了眉,他在紧张。

    “浆糊,你出来一般是想干嘛?我陪你干。”陆池尝试缓解他的状态。

    “真的?”江蝴的眉头转眼间舒展,“我想把三区炸了!因为之前那儿有人阴阳我,啊虽然阴阳的是蝴蝶……但当时是我在听!然后嘛,再泡几个O?B也行,得看脸,哦还有……”

    陆池:“停停停,当我没说。”

    江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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