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钦州越往下走,就觉得越黑也越热。
此时二人已经走出楼梯间来到二楼的餐厅。
这里的灯明明没有关,却比他们离开时要暗了许多。
一进去就看到如赵忠毅所说的那般,张平在偌大的餐厅里找着什么东西。
“张平。”时钦州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发出回音。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你是想找厨师的那份工作守则的话,就放弃吧。”
他很容易就猜到对方要找的东西,总不能和赵忠毅一样都去找饭吃吧?那这食堂里可能有用的东西不就剩下可以用作武器的刀和工作守则。刀肯定放在后厨,那对方只能是在找守则。
张平找东西的动作一滞,但很快又像没听到一般继续自己的事情。
“我们已经找过了,那份东西估计被厨师随身带着回家了。”他说,“你找不到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张平朝着他走了过来,“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你说我骗了你,那你再说说我骗了你什么呢?”他冷眼看着面容扭曲的张平。
就像秋玥形容的那样,张平看上去瘦了,眼窝凹陷,显得那双眼大的吓人。
“你是觉得自己的风头被抢了?还是说,你只是想把那份愤怒随便找个人发泄一下而已?”他继续说道。“因为来到了奇怪地方却想不到出去的办法而产生的愤怒。”
“你!”张平像是被戳中痛处一般哑口无言。
“这里不是你以前的世界,不管你过去有怎么样的成就,处于什么样的地位,现在我们都只是一群想继续活下去,然后回到原本世界的人而已。”
“……”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叮铃——”
餐厅里响起钥匙串碰撞发出声响,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到过。伴随着这个声音,时钦州感受到周遭温度逐渐升高,还有人正迈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脚步声夹杂着钥匙碰撞声逐渐逼近,四周愈发地黑了起来,那是一种不太自然的黑,甚至把餐厅里的灯光都吞噬,不一会儿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时钦州想走,但是那声音已经到门口了,拦住了他们的出路,而且还在持续向他逼近。
“这怎么回事!”身边传来赵忠毅的声音。
他转头看向赵忠毅的方向,声音离得不远,他却谁也看不见。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伸出手试着去抓赵忠毅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别出声,跟我走。”
他就这么抓着赵忠毅,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站着,同时缓缓地向后退去,想试着朝张平靠拢。
他不知道对面那人是否能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看见,为了防止对方通过声音快速找到他,他还是尽可能地放缓呼吸,让自己发出的声音降到最低。
对方的声音愈来愈响,最后在离他很近的一个地方停下。
他不敢贸然行动,这里太黑了,黑到他什么都看不见。原本他还能依靠声音辨认方向,但此刻声音消失,他根本不知道那人在哪儿,只好耐心等待着重见光明或是对方离开的那一刻。
一张被烧焦的脸从黑暗里出现,展露在他的面前。对方的脸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连带着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是焦黑的。对方的鼻梁被熔化,只剩下一道模糊的隆起,嘴唇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裂开的焦痕,眼窝深陷却不见双眸,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也不知是不是在注视着他。
这张脸上找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有的只是大火带来的印记。
对方与昨夜那个人发出的动静极为相似,他猜这人就是昨天半夜里在走廊出现的那人。
时钦州看了一眼那人的制服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衣服的款式和现在的保安制服除了颜色没有其他明显的区别,只是别在制服上的工牌上不仅写着工种还写了他的名字:杨敬善——是报纸上提到的那个保安。
对方形如枯槁,周身笼罩着黑色的雾气,黑暗似乎就是由他散发出来的。
那黑雾一直在向外扩散,在触碰到时钦州后,成了一缕黑气,像找到依靠一般开始向他身上附着过去,从他的双脚开始攀附,似有把他一点点吞噬的架势。
被黑雾附着的地方像是被火炙烤一般,又烫又痛。
纵使再不知晓会有什么危险,他也明白要是被这不知名的黑色雾气完全吞噬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时钦州尝试着后退了一步,对方的黑雾也就跟着更近一步。
随着他身上的黑雾逐渐增多,他感觉自己大脑有些发昏,踉跄了几步,眼前还出现了一些重影,要不是赵忠毅扶了他一下,他现在估计已经摔跤了。
赵忠毅的情况也有点不妙,在黑雾探查到赵忠毅的存在以后分出了一支也想要附上他。
时钦州又连着退了好几步,想和黑雾保持距离,但黑雾紧追不舍,死死跟着他,直到他撞上身后的桌子。
“往后翻过桌子和黑雾拉开距离然后往左跑,我会抓住你,跟我一起跑!”时钦州给赵忠毅下达了指示,然后他找准时机,右手摸到身后的桌子,转身用力一撑,从桌子上滑到桌后,和那黑雾拉开距离,根据自己记忆中餐厅的地图,沿着刚在脑海里规划的路线带着赵忠毅在偌大的餐厅里逃窜起来。
黑雾也骤然提速,朝着时钦州的方向迅速逼近。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这黑雾不怎么聪明,只会跟着他的路线走,不懂得抄近道。也好在它不会,不然二人早就被追上了。
于是时钦州带着黑雾在偌大的餐厅里七扭八拐转了好几圈。
那“保安”许是没想到时钦州能够在这么黑的情况下还这么灵活,见黑雾追不上,便调转目标朝着另一边的张平去了。
见黑雾不再继续跟着二人以后,他也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奔着张平去了。
此时,张平还跟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还傻愣在原地。
时钦州不知道张平那边是什么状况,但是餐厅里一直都只有自己和赵忠毅二人奔跑的声音,所以他猜张平到现在还没有动过。
他回想了一下最后见到张平的时候对方的位置,朝着他跑去。
过程中他听到了张平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这一声音不止将时钦州二人吸引了过去,还将灰衣保安也招惹了过来。
“丁零当啷——”
钥匙串晃荡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钥匙串的主人步履依旧缓慢。
二人加紧了步伐,终于在靠得极近之后才看到了张平和已经爬到他腰部的黑雾。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听到时钦州的声音以后还在叫喊着的张平才开始尝试移动,只是为时已晚,完全被黑雾覆盖的双腿似有千斤重,自己根本迈不动腿。
虽看不到灰衣保安在哪儿,对方走路速度也不快,但此时凭借发出的动静大小,也能感觉到对方已经离得不远。
张平更加慌乱起来,竟试着用手去扒拉那黑雾,引得那黑雾顺势沿着手臂直接爬到了更高处。
声音停下了。
一直未曾有过攻击行为的灰衣保安再次从黑暗中显现,这一次他高高举起不知从何而来的警棍,似乎是要朝着张平的脑袋狠狠砸去。
这一下又狠又快,时钦州甚至感受到了对方带起的风。
危在旦夕之际,是一旁的赵忠毅挡下了这一击,才保住了张平的脑袋没有开花。
对方显然没想到这一下会被人挡住,生气地再次举起警棍想给赵忠毅也来一下。但是他举起警棍的速度过于缓慢,赵忠毅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打的对方连退了好几部,警棍都掉在了地上。
这一击给几人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
黑雾已经快要吞噬到张平的脑袋,感受着灼热痛感的他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止不住地哭嚎起来。正在想对策的时钦州听了只觉得吵闹,嫌弃地“啧”了一声。
下一刻,黑暗之中几道金光划过,刺中张平身上的黑雾,再然后他便能动了。
灰衣保安还在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趁着这个时间,时钦州拽着还在不受控制哭嚎的张平与摆好了架势准备继续和灰衣保安过招的赵忠毅,凭着记忆在黑暗中向着餐厅的出口跑去。
也许是因为刚才一直在跑动才会觉得热,餐厅外凉快许多,而且明显要比里面亮上一些,三人来到安全通道沿着楼梯顺势往上,越往上越凉快也越亮。
身后依然响着钥匙碰撞的声音,但明显远了很多。
张平终于回过神来止住了声响,实打实地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他心底依旧感到恐惧,对现在的行为不明所以:“为什么不往下跑?!明明去b1拿黑袍更快吧!”
毕竟根据守则,19:13之后还在外逗留的人要去找黑袍穿戴。他们现在在二楼,显然去b1的员工宿舍会更快一点,但是时钦州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来到了七楼的储物间,拿了黑袍。
害怕归害怕,守则的东西记得倒是挺牢的。
“原来你有脑子啊。那你刚才还直接上手去扒那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你没去探寻过整栋楼?b1宿舍是锁着的。”
“……”
三人在七楼的储物间里找到黑袍穿上走了出去。现在已经彻底听不到那钥匙串的声音,许是对方已经被甩掉,不过走廊依旧有些暗,有些灯时亮时灭。
刚才一直在跑而且黑他没注意到,现在放松下来时钦州才发现,这走廊和昨夜他只瞥到一眼的走廊样子很是相似。
他领着二人又来到安全通道,想向下走的时候被张平一把拉住。
“你疯了!你现在下去肯定会碰到他的!我们都穿上黑袍了,直接回房间不就好了!”
时钦州被他突然一拉,弄得刚穿好的袍子又滑落了。
“你可以试试看,但我不保证你回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房间。当然了,也有可能你连自己的房间也找不到。”他理了理黑袍,然后戴上帽子抬眸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张平,“穿上黑袍让保安带你回去,你才有可能回到自己的房间。”
张平疑惑:“你在说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会回不去?”
“你没发现吗?这里已经不是我们住的那个酒店的走廊了,你也可以理解成这里正在变成另一个地方。”
张平和赵忠毅两人不约而同道:“这怎么可能?!”
“就算这不可能,根据守则,我们也应该在穿上黑袍之后去一楼找保安带我们回去才行。”
时钦州说完,不再理会二人,一个人闷头向下走去。张平见赵忠毅也迅速跟着走了,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跟上他们。
随着三人下楼的步子,他们又重新听到了钥匙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四周再次陷入那诡异的黑暗。三人都放慢了脚步,屏住呼吸,静默地数着层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招来那灰衣保安。
他们推开一楼安全通道的门,一眼就看到了黑暗大厅中那个有光从门缝透出的值班室后,赶忙快步过去砰砰砰地敲醒了即将陷入梦乡的保安。
时钦州拿出自己的钥匙展示给对方看,直白地说道:“送我们回去,就现在。”
睡意朦胧地保安被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以后才点点头,拿上手电筒带着人出发。
保安走出值班室之后,整个一楼虽然和刚才一样没开灯,但是似乎亮了许多。就连那楼梯间和走廊也和他们走的时候不一样。
对方就像一个移动光源一样,走到哪儿,那个区域就会明亮起来。
回去的时候安全极了,不仅没有黑暗而且也没有再听到钥匙声了。
张平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谢谢你们。你们明明可以把我弃之于不顾自己跑的。”
赵忠毅哈哈笑了两声爽朗地表示不客气:“应该的!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时钦州却是嗯了一声:“主要谢赵忠毅,没他打飞保安的话,我确实是打算丢下你的。”
他无情地给出自己不救人的理由,“我本来就不想救你。因为守则上明确地写了注意身边对你满怀恶意的人,尤其是对方和你分开单独行动过之后。你不仅符合,还同时符合了这一项的两个条件,按理应该对你避之不及的。”
无力辩驳的张平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不是说你擅长解谜恐怖和动脑子的游戏吗?”他平静地表示,“刚好现在很需要有这类经验的。”
“虽然以你目前为止的表现看来,我并不是非常赞同你给自己贴的标签。”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我觉得你不像有脑子的。”
张平:“……”
哥别骂知道错了,他也要面子的,不行下次委婉点骂吧。
有点憋屈的张平继续问:“你不怕我其实是怪物潜伏在你身边,或者我之后变成怪物?”
被当成不存在一般的保安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但还是带着人顺利来到13楼。
时钦州上下打量了一下和刚才那个灰衣保安变得有些相似的张平,然后转头去开自己房间的门。
“你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像一个正常人了,也许是被什么东西侵蚀或者附着了。”
咔嚓一声,门打开了,熟悉的霉味儿扑鼻而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觉得我会有办法的。”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不过你得先等我想起怎么做才行。”
在他走进房间前,张平最后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也许睡一觉之后吧。”时钦州回道,“时间不早了,快回房休息吧。明早餐厅见,记得多吃点,你都快瘦的不成人样了。”
张平低下头,刘海挡住了半张脸,他似乎笑了,回道:“明早见。”
保安打了个哈欠催促二人快点进房间,确定都回房了以后就又打着哈欠去送赵忠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