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1年4月5日，冥王星来到近日点，一艘飞船也在此时慢慢靠近。

    “降落程序启动，预计30分钟脱离环冥轨道，请宇航员换上舱外航天服，做好降落准备。”

    飞船智能系统发出轻柔提醒，安博立刻起身掀开座位，取出里面的航天服穿上。

    偌大飞船只有他一人，却不显得宽敞，因为舱内装载了大量物资——蒸馏水，浓缩氧，各类营养剂，还有许多日常生活用品。

    “一号动力系统分离成功，当前速度降至100m/s。”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安博这时已穿好航天服，稳稳坐在座位上。

    今天是他加入基建保障部五周年的日子，也将是他第一次登上冥王星——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首登冥王星，既是荣耀，也是挑战。原本带他的前辈临时被调去空间站帮忙，单独行动，安博难免有些紧张。没关系，反正其他人很快也会来的，到那时，就不是一个人了。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默默给自己打气。

    “飞船即将着陆，反冲发动机已全面开启，请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

    舱体忽然猛地一震。

    悦耳的广播声中断，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警报。

    “警告，警告：飞船遭遇小行星碎片，天线损坏，制动异常。当前速度35m/s，预计4分钟后登陆冥王星表面，可能造成飞船中度损伤，通讯设备故障。请舱内乘客提前做好逃生准备。”

    “240，239，238……”

    倒计时响起，巨大的警报声伴随不断闪烁的红光在整个船舱内回荡。

    安博深吸一口气，快速在脑海中回顾了一下应急逃生训练时的内容：遇到飞船故障导致的紧急降落，应迅速关闭飞船核心模块，开启保护模式……

    他立刻低头，找到控制台上的那几处按钮：发动机，维生设备，内环境中控台，通讯……没有多少犹豫，他迅速按下去，屏幕上弹出需要管理员权限和密码的提示。虽然有片刻的惊慌，不过他还是镇定下来，按部就班地操作起来。

    提示灯一一熄灭，安博松一口气，正想检查下登陆点在哪个位置，突然听见系统正做最后的读秒。

    “10，9，8……”

    安博忍不住抬起头：透过厚厚的强化玻璃，他清楚地看见，冥王星那因长期开采变得粗糙无比的表面正迎面朝他扑过来，好像久别重逢的拥抱，然而下一秒就会将他无情吞噬……他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止住了想象——没错，他感到恐惧，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大概都会害怕。不过没关系，只要按训练课上教过的，按标准方法操作，就不会有问题……

    “3，2，1……”

    飞船撞进某个大坑前一秒，安博按下手环上的紧急逃生按钮。背上的喷气背包即时响应，强有力的气流带他飞也似的穿过了飞船另一侧的逃生门，他像一枚子弹一样被发射了出去。

    “噗——”

    通过逃生门的瞬间，一层结实的半透明球膜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从里到外牢牢地包裹起来。球膜是某种特殊高分子材料制成的，防水，防火，防刺，就算在冥王星这样的极低温下，也丝毫不影响其强度。最锋利的武器要想在上面破个口子，也得花上十数分钟才行。

    这是飞船为宇航员提供的最后一道防护：如撞车时弹出的安全气囊，能帮宇航员规避绝大多数伤害。

    安博飞离的同时，飞船毫无疑问猛砸到地上，接着像弹力球一样蹦了好几下，这才慢慢减速，滚到一旁不再动弹。

    另一边球膜里的安博倒很冷静。尽管此刻他也随大球在冥王星表面不断翻滚跳跃，可对已接受上千次抗晕眩训练的他来说，这不是什么难题。

    只见他双手抱膝，在球里屈成一团，慢慢伸手往下，摸向脚踝处：那里有一个屏蔽盒，盒内是两只加强磁芯。他一打开盒盖，一股强大的力量立刻将他拉向地面——着陆点选在冥王星最大的铁镍矿区，矿区内高密度的磁性金属对磁芯提供充足吸引力，完全足够拉住一个像安博这样的成年人。

    不错，这里是斯普特尼克平原的中心点，也是如今地外最大的铁镍矿区。而两百年前，这里还只是人们口中的“冥王星之心”。美丽，神秘，却也寒冷、荒凉。这里除了氮与甲烷冰的混合物，以及从东部高山上不断刮来的狂风外，再无其他。是一代又一代人不懈地努力建设，才将这里变了模样。

    安博这次来，正是要为下一次建设提供保障：除了对矿区内采集设备进行例行检修外，他还得对这里的资源进行补给，方便下一批到来的技术专家和建设人员进行进一步环境改造，将这里建设成一个可靠的基地。他们是太空中的开拓者，或者，用一个大家更为熟悉的名字称呼他们：拓荒者。

    几分钟后，安博顺利在冥王星表面停下。不过，因为被球困住的缘故，他暂时还没能真正踏上冥王星的土地。

    抱着一丝侥幸，安博试着用手环联系了一下飞船。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响应。

    好吧，毕竟他刚才关闭了通讯核心模块。而且，碰撞也对天线造成了影响——他不确定飞船现在情况如何。或许，他该进去看看，能不能手动开启里面的自检程序，让飞船进行修复。

    不过要想进飞船，他还得先从这个巨大的白色泡泡里出去。

    安博打量了一下这个将他紧紧包裹着的塑料球，忍不住叹了口气。

    照官方逃生说明和往日模拟练习，此刻，他该取出左臂口袋内的应急工具组，用里面的尖锥将球膜刺穿，再用小刀慢慢划出个足以通行的口子。不过，要想在上面开个足以脱身的口子，照他平时的速度，恐怕得花上半小时不可。

    他倒没什么怨言，只默默取出刀组找到尖锥，然后不断努力和使劲，试图在眼前钻出个洞来。

    近十分钟过去，安博的努力没有白费：球膜上与他视线平齐的那一小块区域变得有些透明，是破损的迹象。

    他松了口气，正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忽然，什么东西轻轻飘下来，落在球膜上。

    好像鸟的羽毛——这是安博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不，这不可能，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这里不是地球，是幽暗冰冷的冥王星——没有氧，只有氮；没有流水，只有坚冰；更别提光和热了……这样的环境，连微生物都难以生存，区区一只鸟，靠什么活下来？

    不过，这东西看起来既洁白又柔软，如同大片的雪。奇怪，难道这里也会降雪吗？这可是比南极还要冷得多的地方，今天还是近日点，夏至日。说起来，夏天的雪，地球上也罕见，除了……

    安博脸色突然一变：不好！难不成，这是冰火山爆发的迹象？

    冥王星表面温度低于零下二百度，大气湿度也极低。这样的极端环境下，飘来的所谓“雪花”，恐怕只能是凝华的甲烷，冰火山爆发的序曲！

    没等安博进一步确认猜想，手环内置的环境监测仪已适时地发出了警报。

    “监测到太阳风与冥王星地壳异常活动，预计一小时后附近迎来冰火山喷发。

    震源：西南方向十公里。

    中心温度：约零下一百五十摄氏度。

    强度：五级。

    主要成分：甲烷，一氧化碳，水。

    覆盖范围：超过二十公里。

    请及时撤离到安全地点。”

    靠！

    说好的最近太阳活动减弱，几乎没太阳风，也不影响行星活动呢？怎么冰火山偏偏在这个时候爆发？

    小行星碎片，飞船故障也就罢了，还遇上地质活动，冰火山喷发，怎么，他就这么倒霉吗？安博看向远处的飞船，牵起嘴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最要命的是，眼下他还被困在球里，无法脱身……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同母亲做最后告别时的场景。

    她依依不舍地拉住他的手，说了好长一串话，嘱咐他千万注意安全。他当然连声答应，可她又突然抱住他，说什么昨晚做了噩梦，梦见他出了意外，差点没死在太空里。他当然立刻安慰母亲，告诉她一切只是梦，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她却死死搂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

    没办法，出发在即，安博只好骗她，说会告病，推迟此次航行，让她在家安心等他，一请完假他就回去……如今母亲一定在电视上看过升空画面了，不知道此刻，她是会为他撒谎骗她的事感到愤怒，还是为他担忧？安博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算了，照母亲的说法，他只是差点死在太空，却没有真的死——对吧，一定还有办法，他暗暗给自己鼓劲，抬头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降落点是矿区，这里因长期开采地势稍低于周围，像一个平缓的大坑。目前，他正身处这个坑的低点，某个小小的陨石坑中。附近还有许多这样的陨石坑，大小不一。但总体算得上开阔，没什么阻挡。

    如果把目光放得更远一点，看一看坑外——那里，一种名为索林的复杂化合物正在蓝色晨曦的照射下发出淡淡红光，美得有些不真实。可安博没有心情欣赏。此刻他更关注的，是位于他西南方向那座矮得不起眼的冰火山。

    虽然冰火山不像地球上的熔岩火山，会带来地震，海啸，炽热的岩浆和持续多日的火山灰，可它的威力同样不可小觑。

    一旦爆发，巨大的能量会使火山内液体瞬间汽化，它们会像顶开水壶盖的蒸汽一样迅速地冲出火山口，然后在接触到冥王星冰冷大气的瞬间立刻凝结、凝华，变成坚硬无比的冰块直插天空，将它遇到的一切冻结住……

    那么，是不是避开火山口就没事了呢？不，即便只是温柔地喷发，爆发出的热量也足以融化周围的氮和甲烷冰。它们将带着火山液一起涌向安博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矿区的低点。到那时，冰冷的液体会将一切都牢牢冻结在地面上。不但安博和飞船会困在原地，恐怕连矿区的机器和地下资源点都会受影响……

    正在安博发愁的时候，他的宇航头盔里，一个平稳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

    “安博，安博，这里是地面指挥系统，这里是地面指挥系统，我是陆航，能听见吗？”

    是陆航！安博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陆航是安博在航天学校的老师，也是此次拓荒行动的负责人之一。听见她的声音，安博仿佛重新获得了勇气。

    “收到，收到，这里是安博，这里是安博，冥王星地面保障部117号宇航员安博。”安博立刻响亮地回答道。

    量子通信技术保证了信息能以超光速发送——从地球到冥王星，光要花上数小时的路程，量子通信技术只要几秒。不过，这一切也有代价。

    安博答完，那头再没了回音：是幻象。这是量子技术的一大缺点——收到的信息只有一半是真实的，剩下一半，不过是宇宙时空内在波动产生的微弱回响——刚才的声音不过是茫茫宇宙带给安博的一点微小幻觉罢了。

    果然，他一时高兴，差点都忘了：在冥王星上都能探测到的太阳风，这么剧烈的异常活动，地球通讯恐怕早都瘫痪了，陆航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联系上他……而且飞船通讯设备故障，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这边发生了什么。居然妄想通过通讯系统得到帮助，安博忍不住嘲笑自己愚蠢。

    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避开火山爆发最快的方法，是下到矿区深处的地下基地，也就是资源点的附近。

    不过火山液的流动是不受控的。到时，万一甲烷冰把基地门封住，他很可能会被困在里面。

    那么驾飞船离开呢？飞船自检程序超过二十分钟，如果他能幸运地在半小时内把飞船修好，或许还来得及驾驶它离开火山喷发的范围。

    可眼下他还被困在塑料球里。

    怎么办？就算他能以最快的速度从塑料球里脱身，像刷新纪录的学员们常做的那样，他真来得及修好飞船吗？何况他往日训练时总是慢条斯理的，花费的时间半小时都不止……

    那如果放弃飞船呢？不驾驶飞船，而是用里面的航行车——如果驾驶它全速前进，速度是二十公里每小时，半小时也就是十公里，他能不被火山液追上吗？

    开飞船来不及，驾车也不行，那还能怎么办？他开始有些苦恼。

    其实安博曾听人说过对付冰火山喷发的办法，不过当时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只是最普通的基建保障人员，不负责解决技术难题和应对突发情况。再说，冰火山喷发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事，矿区点本来是这个星球上地质活动最弱的地方……

    不，还是别管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马上回飞船，取出航行车，然后驾车离开这儿。至于其他意外事故，还是交给那些专业人士来想办法。他甩了甩脑袋，继续专心于眼前的球膜。

    可是，就算他真的侥幸撤离了，那飞船呢？上面的补给是给下一批拓荒者准备的。照计划他们20小时后就会到达。到时候，如果基地被坚冰封锁，拓荒者又拿不到飞船上的补给，他们如何在这里度过数个地球日？最糟的情况是，不但拓荒者白跑一趟，甚至因为资源短缺引发冥王星生存危机……安博心一紧，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不行，身为基建保障人员，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可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他一个人阻止火山喷发不成？

    安博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航天学校时，陆航对他的批评：“安博，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保守了——明明有新的想法，为什么不去尝试？总要按书上和课堂上老师教你的，按部就班地去解决……现在是练习，不是实操，你遭遇的一切都是安全的，可控范围内的。你现在不尝试，难道要等到真正航行的时候，出了意外，才来灵活应变，寻求解决之道吗？”

    其实他不是保守，只是懒——懒得分析新方法的可行性，懒得应对罕见情况的未知和不确定。既然有现成的，前人验证过的具备最大可行性的稳健方案，他干嘛要去尝试新的，去应变和承担那些意外的结果？

    不过眼下的情形，倒像是让陆航给说中了。明明是第一回上冥王星，本以为只是简单地执行一次常规任务，检修补给，谁想真就碰上意外：先是小行星碎片，接着又冰火山喷发，如今还真到了他不得不冒险的地步。

    安博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吧，现在似乎只剩下一个办法：阻止冰火山喷发。

    他皱起眉，开始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有关冰火山的内容。

    他依稀记得，在课堂上，陆航语气激动地讲述第一代拓荒者故事时的样子——他们如何意外涉险，如何遭遇火山，如何发现了地下的铁矿……可他当时并没往心里去，他的目标是成为一名优秀的驾驶员，在宇宙星海中驰骋，可不是什么拓荒。遇到火山爆发？他第一反应就是跑。也对，除了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把火山口堵上？开玩笑，地质活动带来的能量级爆发绝不是简单封堵可以解决的，所谓堵不如疏……

    安博眼前忽然一亮——没错，堵不如疏！这不就是当时陆航反复强调的原则吗？

    他忽然想起来第一代拓荒者是怎么应对火山喷发的了——他们修建了引流池！只要他能把地下矿道改为引流池，分流火山内气液，降低压强，就算不能完全阻止喷发，至少也能减慢其喷发速度，为后续举措争取时间。

    安博立刻调出矿区地图，检查四周矿道分布情况：火山附近有三条矿道，离火山最近的矿道不过五公里。只要他能在火山爆发前将临近矿道打通，再将火山液引流进深处矿道，地面的喷发情况一定大为减缓，大概就能保住基地和飞船——就算不能保住，至少也能减小影响，降低救援难度。

    说干就干，他立刻通过手环修改了矿区机器的工作指令，将大多数机器调至离火山最近的矿道，又调了几台机器，将飞船转移去更安全的地方。

    矿道的连通出乎意料地顺利，此时距离预计的喷发时间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而他也刚从球膜里钻出来。很好，只要再建好引流道，他便能把地底矿道变成一个巨大的火山液存放池！

    可引流道的挖掘却在最后一公里遇到阻碍。

    探测仪显示，一些积存了千万年，坚硬无比的甲烷冰正挡在火山与矿道间。即便挖机调到最大档，冒过热的风险高速运转一小时，恐怕也只能撼动一点皮毛，何况他现在只有十五分钟。

    眼看手环上的避险预警越来越频繁，安博有些焦急。存放池建好了，基地入口也已关闭，连飞船都转移了，就差这一步，偏偏这最后一步，他却做不到？难道他的计划就要这么宣告失败了？他真的只能被冻结在原地，靠维生系统支持十几个小时，在缺氧和寒冷中等待其他人的救援？不，不行，他绝不想坐以待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或者，是他一开始就遗漏了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拓荒，火山喷发，引流池，甲烷冰，矿区……

    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眼前。忽然，他猛地睁开眼：没错，他想起来了！为什么冰火山爆发会造就如今的矿区——是拓荒者们借助火山爆发和地壳活动的力量，融化了千万年的甲烷冰，这才有了如今的铁镍矿区！

    当年的第一代拓荒者们正是利用冰火山喷发的力量，将冰原的冰融化并引至低地，才把斯普特尼克平原的中心改为了地外最大的铁镍矿区——安博完全可以照他们的办法再做一次。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球膜，然后毅然决然朝火山口走去。

    要想借火山的力量融化地下坚冰，就得让火山液往矿道，而不是火山口的方向走。

    要做到这样，除了堵住火山口，他想不到别的办法。

    没错，他决定用球膜，还有自己的身体将火山口堵住！

    这当然是个危险的决定。即便是当年的拓荒者，也没有试过如此冒险：在最后时刻，他们登上了飞船，并没有正面遭遇火山爆发的威力。

    然而现在的安博没有别的办法。反正也是等救援，与其干等着，不如拼一把，他想。至少，现在的宇航服比那时先进很多，防寒，防辐射，维生时长都比那时强不少，他应当比他们准备得更好，更有信心才是。

    他终于来到了火山口的旁边。

    不知是不是紧张和压力造成了错觉，他甚至能感受到脚底传来的轻微震动。

    别分心，他使劲晃晃脑袋，试图将恐惧和忧虑赶出去。这样的做法似乎的确有效果，不过他也感觉头脑发晕，连忙蹲下避免摔倒。

    此刻，他的脸正对着火山口：那是个不太规则的半球形凹陷，不大，不过装下他是绰绰有余。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自己从火山口被发射上天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走到这一步，那么再多的犹豫也是无益。

    他展开手中的球膜，将它铺到火山口上，用便携钉枪开始固定它。

    五分钟后，他完成了。安博站起身打量了一下球膜，它看起来像一个拙劣的补丁，也许管用，也许完全不灵——那样的话，他大概率会被气流送上天，最不妙的情况，干脆穿过冥王星稀薄的大气层，在高温中被烤熟……

    安博抗拒地闭上了眼。

    不，他不想这样。

    他跪下来，开始一个个打开宇航服内暗藏的金属扣——那原本是设计给宇航员太空作业移动方便准备的。现在他却要用它们将自己变成一枚钉子，钉在补丁上，尽可能保护它，也保护自己不被气流冲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博趴在冥王星的大地上，透过球膜倾听着冥王星的脉动。

    他感受到底下传来低沉的轰鸣，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他的额头开始冒汗，眼睛也忍不住闭得更紧，忽然，手环传来一阵悦耳的提示音——冰火山爆发了。

    安博的计划很成功，火山液将地下矿道迅速填满了。

    可与此同时，他也失败了：火山液比他想象的要多一些，在填满地下矿道后，剩下那部分气体还是从火山口喷涌而出，他身下的塑料膜被急速喷涌的气液混合物充满，形成了一个比之前更大的半球，他还没来得及感到恐惧，破膜而出的气体便将他抛射出去，将他冻结在一截冰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