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且偷生

    “各位客官,新出炉的包子!上等黑猪肉做的好馅,肉质紧实,汤汁鲜美,只要十文钱一个呦!”王记包子铺刚开张,就有伙计开始吆喝,生意甚是不错。

    不过一会儿功夫,铺子前就排了长长的队伍。

    “这家的包子和别处的味道真不一样,那鲜味......”一个身着粗布衣的黑壮男人站在队伍前头,一面盯着伙计熟练地打包,一面回味着那包子的汤汁,不觉舔了舔嘴唇,“啧啧,你要是吃过啊,绝对忘不了!”

    同他一行的是个矮胖青年,看来是也是个好吃之徒,眼中冒着惊奇之色:“当真如此?只不过着价格实在贵了些,普通的包子不过两文一个,若是不好吃,我可是要来向赵兄你算账的哈哈!”

    “郑兄,你只把你的心,连同眼前的包子放在肚子里吧!”

    两人一来一回,东扯些西扯些,很快就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来十个肉包!”黑壮男人声音爽朗,中气十足,听这架势也是个深渊巨口。

    “好嘞客官,您且稍等!”伙计嘴上招呼着顾客,手上也丝毫没停下,“您且拿好,下次再来!”

    伙计脸上的笑容不曾落下,东家教他时刻咧着嘴,他便咧着嘴。

    只不过,这时候他也是真心高兴,东家许诺了他,只要生意好,工钱自然多。

    他忙着手上的活,眼睛也只在顾客和包子之间流转,丝毫不曾注意有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背后钻进了店里。

    倒是有顾客眼尖看见了,只不过想着这店家暴利,一天也能赚个不少,若真是被偷了些什么也不要紧。

    况且这城里乞丐颇多,老的少的残的弱的,比比皆是,都是靠着这些勾当谋些吃食。虽说略施小计,却也无伤大雅。

    一开始也有人报官,只是这些官员颇为仁慈,略微处以惩戒,打了几板子做做样子,同那些乞丐好生商量,只可添温饱,不可偷钱财。

    几次三番,这城中倒是出现了个公序良俗,凡是遇到乞丐乞讨,有余力的人家必会主动给些吃喝,这些乞丐也知恩图报,不曾要求更多,两相和谐,倒是平衡。

    不过这王记包子铺的东家是刚从南方来的,只怕还不知晓这些事。

    铺子的厨房并不大,堪堪容下三人,转个身也得仔细挪挪脚步。

    两个厨子正忙活着做包子,一人剁馅,一人揉面,不一会儿,一人包包子,一人添火上蒸笼,配合地倒是极为默契。

    来了个伙计掀起蒸屉,一时间蒸汽涌出,眼前如云雾缭绕,视物不清。

    “嗞啦!”凝结的水汽顺势滴在烧红的铁锅上,与开水滚动的声音融合在一起,整个厨房热腾腾的,伙计抬手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就趁此时,刚刚那个不起眼的小乞丐爬上案台,两只手像是练过铁砂掌一般,眼疾手快,直奔包子而去,倒不怕烫手。

    等伙计回过神来,只听到“咚”的一声,那是小乞丐跳下案台的声音。

    低头时蒸屉中的包子只剩了零星几个。

    “哎呀!哪来的小叫花子!”伙计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两个厨子闻言,从手中的活计中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王大厨,李大厨,你们继续做着啊,我去把那小兔崽子抓回来!”那伙计对着俩厨子点点头,一面小跑着出了厨房,一面气愤地自言自语,“自从我们来了这,不知被偷过几回了,此地当真是民风粗俗......”

    另一边,破旧的墙脚下,一群小乞丐围着一个小乞丐,围着的那些,虽说穿着破烂一看便知是乞丐,身子却壮实不少,年纪看起来也大些。

    反观那中间的小乞丐,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划开的衣袖中露出的手臂,就如同干枯的树枝外紧紧裹了层人皮,似乎用力一掰就能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

    那小乞丐腰间塞得满满,鼓鼓囊囊,众人都迫不及待冲着她伸出手。

    几人围着她争争抢枪,推推搡搡,小乞丐被推倒在地上,她撑起身子,想张了张嘴想让他们停下,却口干舌燥地说不出话。

    那几人拿了包子转身就走,没人顾及那个小乞丐,甚至其中一人走之前,还朝着她勉强撑住身体的手臂狠狠踢了一脚。

    她吃痛又倒在地上,回头看着那些欺负她的每一个人,似乎想要记下每一个人的脸。

    她用另一只手掏了掏兜,已是空空如也。

    她攥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地面,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

    她躺在阴影中,仰头就能看见太阳。她从来向往光明之处,可是太阳那么遥远,伸手触碰不到,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唯恐被灼伤。

    就在此刻,一只手向她伸来,遮住阳光,她怀着期待抬眼看去,不过也是个身着破布的小乞丐。

    “你也是来要包子的吗?已经没有了。”她费力张开嘴,眼底尽是失望和落寞。

    对面知她误会,冲她友好地笑了笑,只问她:“你受伤了吗?”

    她看出他没有恶意,却也无力理会。“你挡住我的太阳了。”

    小乞丐一直举着手,此刻也觉得有些酸涩,看着她大剌剌躺在地上,便也在她身旁如她一般躺下。

    “太阳有什么好看的,每日都会升起,每日都会落下,每日都是一样的光景。今日看不到便明日看,有何特殊的?”

    “太阳不必每日担忧吃不饱,担忧被欺负,担忧明日该如何,多好。”

    两个小人都沉默下来,他们都不是太阳。

    “就在那!就是那个小叫花子!”那王记包子铺的伙计带了两个粗壮男人追了过来,在巷子口指着他们俩。

    两小人一听到动静,对视一眼,立马跳起来向前狂奔。

    “站住!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这两人怎会如此听话,只怕被人抓住又挨一顿打。

    不过两小儿短短的腿怎么跑得过强壮的男人,那小乞丐突然灵机一动,拉着她就往墙边的狗洞里钻。

    “我们必然跑不过这些大人,不过好在我们人小,能钻狗洞,”他一边推着她往里,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他们追到了哪,“这城中的狗洞我可熟悉的很,你且放心钻!”

    她听着他的声音倒是充满了骄傲,不由得笑出声。

    一脸钻了好几个狗洞,终于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了。

    “可把他们甩开了,这些人可真是难缠得很。”

    跑了许多路,又爬了许多路,紧赶慢赶,弄得两人满头大汗,汗水沾了墙灰,在脸上糊作一团。

    两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对方的小花脸,笑了许久,终于停下来。

    “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她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与刚见面时暗淡无光的眼神全然不同了。

    “我叫谢原,‘谢庭玉树总层霄’的谢,‘原野何萧条’的原。”谢原回望她。

    “我不识字,也不懂你说的这些。”她有些难过,本以为两人是一样的人,“你可以教我吗?”

    “自然可以,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二丫。”她拨动着地上的树枝,“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每次他们叫我,就是为了欺负我,抢我的食物。这破名字,不要也罢!”

    “你会识字,不如你给我取个名字?”

    “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二丫摇摇头。

    “那你就跟我姓谢吧,‘英英白云,露彼菅茅’,谢英,如何?”谢原拿起她手中的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写着“谢英”二字。

    二丫呆呆地看着,心想着,这小树枝在他手中,竟变得不再普通了。

    “好,往后我便叫谢英。我听别人说,一个姓的人就是一家人。既然我们都姓谢,那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谢英用不太干净的衣服擦了擦手,然后伸进袖管中,竟又掏出了一个肉包子,只不过已被压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汤汁也早已流尽。

    她把包子掰成两半,一半肉多些,一半皮多些,她想了想,把肉多的那半递给谢原:"今日谢谢你,带我躲过了他们,给了我名字,给了我……一个家。"

    她的眼神很真挚,就像是离家许久的大雁终于归家。

    谢原却错开了她的手,取了另一半。

    “没有你,只怕我今日还得饿肚子,”他拿着他那半包子,轻轻与她那一半相碰,轻声说,“我也要谢谢你,妹妹。”

    两小儿坐在巷子的尽头,明明是白日,却昏暗不清。

    久不见阳光之地,遍地是青苔,给黛青的瓦片平添几分浓重之色。

    屋檐下的积水滴答滴答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臭,两人却似乎闻不见,吃得正起劲,舍不得浪费一丝一毫。

    此刻日头正盛,阳光自上而下倾泻而出,照亮了整座城,阴暗之处,光明之处,都无处遁形。

    恰巧,一束阳光照向两人,原本晦暗不清的身影被勾勒出来,明亮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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