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游剑心送姜砚田下楼的时候,已经把他安抚得很好了。只是游剑心没有想到,姜砚田对这段感情不是悲观,而是根本没有抱任何希望。

    姜砚田后来一直和游剑心的母亲保持联系,只是为了不要让游剑心在填志愿这件事上乱来。游剑心一开始只觉得妈妈烦,吵了两次,坚持要留在这个城市。可是他的母亲是个单纯的女人,很快说漏了嘴:“姜老师都是这样说的,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谁说?”

    “姜老师!你不是和姜老师最好了吗?你要听姜老师的话!”

    游剑心脸一黑,问:“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一直都说啊,从你们开始填志愿开始,差不多每天都提醒我,要盯着你,不要让你乱来。”

    游剑心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开朗大方,包括在这段感情里,他始终主动积极,想要和姜砚田面对所有的困难和怪异的目光,但是姜砚田却假装信任他,背地里拼尽全力要把自己往外面推。

    游剑心第一次觉得累了,他真的没有那么多力气把一个没有信心的人一次次从悬崖边缘拉回来。

    游妈妈不会把儿子的异常往那方面想,只当他走神,推了他一下:“儿子听话,妈妈又不会害你,你自己说,妈妈给你挑的学校哪个不比N大好一百倍?你看这几个,都是你小时候信誓旦旦说要去读的,现在就是你实现梦想的时候啦!”

    什么狗屁梦想?!游剑心胸闷,又不能发作,只能强忍着脾气坐下来,气恼地填了志愿。

    游妈妈欢天喜地,揽着儿子的肩膀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我要出去吃,约同学玩。”

    游剑心唯一想见的人就是姜砚田。他打印了自己的志愿,跟姜砚田约在一家咖啡店。姜砚田是下班了过来的,穿得比较正式,风尘仆仆,没有平时的书生气。

    “怎么了?这么着急要见我。”

    游剑心一言不发,把桌上的志愿表转过去给他看:“这是我的志愿。”

    姜砚田早就知道他是要走的,自己也竭尽全力劝他离开,可是这份志愿摆在眼前,他仍旧感到了一丝不真实,像在梦里。

    当然不是一场美梦。

    奇异的失重感瞬间袭来,姜砚田似乎有些头晕。他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问:“确定了吗?”

    游剑心神情严肃,双手抱在胸前,反问:“你希望确定吗?”

    姜砚田心“砰砰”跳,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安感放大到了极点。他想,只要他回答是,他们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但是,本来这一切就是没有以后的,他不是早就知道吗?为什么到了这一刻,他还会感到不舍和伤心?大概是艾米莉说的那样,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太阳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他的爱情,始于一句不该问的话,终于一个不该答的问题。

    姜砚田放心地笑了,说:“我当然希望。”

    “姜砚田,”咖啡馆里很安静,游剑心的声音也不大,但仍然让姜砚田心头一跳,“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和我妈联系,要让我离开?”

    “这对你来说更好,对不对?”

    “那我那天说的话算什么?说我的生命里有你,说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你呢?你答应得好好的,然后转头就把我往外推,你当我是傻子!”

    “剑心,你说的话我都相信,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见见更加优秀的人,我不希望你才十八岁就把人生耽误在这里。你有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呢?”

    “所以你就骗我!”

    姜砚田理亏:“对不起,剑心,我没有办法。”

    游剑心现在看到他垂头道歉的模样,只觉生气,用力地将志愿表揉成一团,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姜砚田下意识一躲,但纸团还是砸到了他的左脸,一个小小的尖角划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在姜砚田白皙的脸上异常扎眼。

    “再见,姜老师。”

    姜砚田抬起头,却只看见游剑心离开的背影。

    游剑心把姜砚田拉黑了。姜砚田本想缓几天再去联系他,想着他现在情绪上头,解释也说不清,可是过了两天,姜砚田发微信消息过去,却看见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发不出去了。

    姜砚田忐忑地翻出通讯录,拨了号码——也通不了。

    分明担心得不得了,却还要自我安慰——算了,这样最好,不必再有什么牵扯。

    于是他开始了每天心不在焉的上班和生活,虽然能短暂地转移注意力,但总是很快就想到游剑心,一会是他总会喜欢上别人的,一会是等他去了学校,就会把自己忘了。

    想这些的时候,姜砚田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不是失落,不是悲伤,只是心口堵着,像要窒息了。

    八月,游妈妈给姜砚田发来了游剑心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上海的一所名校,还附了很长一段很感谢老师三年悉心教导一类的话,末尾缀着三朵玫瑰。

    姜砚田对着屏幕笑笑,却不知道回复什么,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最后道:真好,努力是会有回报的,相信剑心在大学里会有更好的发展。剑心最近在准备去学校的事了吗?

    很官方,一点私情都看不出来。

    游妈妈回复得很快:剑心前段时间去旅游了,说是出去走走,等他回来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是去玩了吗?已经玩得把他忘了?还是说是因为分手心情不好?苦涩漫上心头,姜砚田想,他到底是把游剑心辜负了,他辜负了一个少年最纯真炽热的爱,辜负了他送到自己跟前来的一切美好,也辜负了四月的朝阳和五月的晚风,他辜负了一切。

    他看着模糊不堪的屏幕,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回复:祝剑心前程似锦,也祝您一切顺利!

    姜砚田退出对话框,点开最顶上的联系人——游剑心一直是他的置顶——发消息:听你妈妈说你去玩了,什么时候回来?

    仍旧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可是发送消息似乎让他安心了,姜砚田掐灭手机,继续工作。

    只是这种安心太过短暂,才过了几分钟,他就打开手机,想看看游剑心有没有给自己回复消息,可是什么都没有,仍然只有他那一句问话。

    姜砚田在期待与失望的轮回中过了一天,甚至连觉也没睡好,梦里都是游剑心给自己回复了消息——明天就回去了,要见面吗?

    姜砚田在半夜惊醒,立刻去看手机,结果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恍惚了,连是梦是醒都分不清。黑暗中亮着的屏幕显示时间,已然是凌晨了,姜砚田非常不舍,点开对话框,发送消息。

    【刚刚做梦,梦到你给我回复消息了,可惜是梦。】

    仍然是红色感叹号。

    从那以后,姜砚田养成了每天给游剑心发消息的习惯,然后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剑心,你还在生气吗?】

    【剑心,你快要开学了,一个人去还是你爸妈陪你去?】

    【上海气候和我们这不一样,你去了要注意身体。】

    【开学很忙吧?我以前上大学也是这样,忙得没空看消息。】

    【剑心,我有点想你。】

    【剑心,我想你,想得心痛。】

    那个红色感叹号像是某种脱敏治疗,姜砚田越看越习惯,到最后已经麻木了,不会再矫情地难受了。只是,他真的很想游剑心。

    十月落了秋雨,滴滴答答的。姜砚田去他们曾经去过的那个酒店开了一个房。每间房的摆设都差不多,姜砚田站在这个地方,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游剑心就站在旁边,等自己洗澡的时候会突然进来。他趴在游剑心腿上,等待他温柔地给予自己极度的疼痛与欢愉。

    姜砚田闭上眼睛,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味道。他想起在学校湖边那天,雨声淅沥,跟今天差不多,也想起了李商隐那首诗。

    他说,相思迢递隔重城。

    姜砚田躺在床上,闷闷地睡了一觉。梦里他像过去一样,被游剑心按在腿上打屁股。游剑心拿的是一柄黑色的戒尺,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游剑心拿在手上把玩的那一把。那戒尺把自己的屁股都打红了,一片发麻。然后游剑心一边温柔地揉着他,一边跟他接吻。他被抱在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游剑心只是宠溺地笑。

    即使是这样的美梦,姜砚田也是惊醒的。他仿佛在梦里就隐约感觉到这不可能,于是就猛然醒来了,额上一片冷汗。

    外面还在下雨,整个城市笼罩在细密的雨幕之中,房间里的空气也潮潮的。姜砚田拿起手机,给游剑心发消息——剑心,我梦到和你在一起,就在我们常来的那个酒店。这几天都在下雨,我才二十几岁,这时候听雨已经是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了。

    红色感叹号。

    红色感叹号随着时间流逝一直在增加,大概半年过后,因为姜砚田工作太忙,有一日忘记发了,这才断了一日。只是破窗效应,有一就有二,后来他遗忘得越来越频繁,甚至有一回,一整个星期才发了一次。

    可是这缓慢的变化,足足花了姜砚田三年的时间。他翻着以前给游剑心发的消息,心想:我大概是不爱他了。

    【剑心,一直得不到你的回应,我越来越疲惫,不知道你长成什么样子了,三年了,你都没有原谅我。】

    在这几年里,也有不少人给姜砚田介绍过女朋友,但是他全都拒绝了,每当他想到要和其他人共度一生的时候,他才会明白,自始至终,他只会爱游剑心一个人。

    只是那场夏天绮丽的梦,早就该醒了。

    【剑心,我常常梦到你,梦里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并肩穿过拥挤的人群。我多么想,一梦不醒。】

    分开的第四年夏天,姜砚田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没有在意,随便接起:“你好。”

    “老师,是我。”

    “轰隆”一声,姜砚田的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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