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阳初升,天界。天河作为天界的圣河,流遍每个天神的殿堂和学徒们的庭院。
正此时,山神庭内,荀臻正在打扫天河边的枫叶。这时候,对面水神苑的门被咯吱一声打开了。打着哈欠走出的是荀臻唯一的师兄,水神临下。
“哟,早啊,情止。”荀臻,名臻,字情止。
“师兄,你起晚了。快来帮忙。”荀臻抬头与他说完,天河这边也打扫好了,接下来只需要清出一间别院,然后就可以去迎接他们的师弟了。
“啊,哦!好,马上。”临下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们的师父,也就是山神仰止,难得一见地将两人聚在天河岸边,月下对酌,毫无准备地突然说自己明天将要带他们去选纳她的第三个徒儿。
这一天,他们师兄弟二人可谓是盼了已有一百年。只不过这一百年间,仰止却毫不在意其他天神的桃李满门的挑衅。一是因为仰止选弟子的眼光极高,二则是因为有这两个徒弟,也依然可以凭二人之力吊打这满门桃李。
荀臻,除却山神仰止之外,唯一天界神女。如果说天界能成上神者皆是看破天机,那么她,便是打破天机的唯一者。
人死之后才能上天,这是天道。
无资质者是为下神,上天以后不过百年仍会陷入轮回,忘其记忆,回生人间。而有资质且被选入永神门下的人则可以成为上神,上神努力修行,悟得世间法道,则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永神。成为永神者,则跳脱轮回,也有了自己的神位,就如山神是矣。这些皆是天道。
然而她却不同,虽为上神,却是在活着时,在一日突然入定成神,且是上神之命。成神之后,还在众神惊奇之余,山神已然于天河边偶遇这位少年气质的少女,参透天意所然,便将其纳为弟子。
再说临下,亦是少年天才。由仰止一手培养,成为最年轻的永神。但他却始终不肯出师,不愿自立师门,还将“水神是山神之徒”之说在人间传得沸沸扬扬,要求凡水神庙,必供山神神像,且必须雕成世间气质独美之人。
终于,二人清扫完为师弟准备的别院。两人如约来到天河尽,一条细细的银河,这便已到了天河在天界的尽头。往下是万丈云梯,仰止已经站在云阶上背对着他们。
感知到她的两位徒弟来了,仰止没有回头,开始往云阶之下缓步。二人随着她,不知不觉中突然感到脚底一阵酥麻,原来已是踩在山草上。周围云雾被仰止一挥手散了开,几株枫树立在眼前,应是凡人种下的。
人间的暖风一吹,枫叶散舞空中。荀臻看得出神,眉间一皱,露出了茫然之色。仰止想到了什么,顿然回头探望立定在那的荀臻,柔声道:
“荀臻?”
“啊,啊?”荀臻回过神。
“相信我。向前走。好吗?”
荀臻凝望着师父坚定的眼神,身体却依然无力。她不禁往后又望了一眼,发现云梯已不见。现在的她已经实实在在来到了那个她曾呆过的人间。
是的,她又来到了这里。人间的经历仍历历在目。无人可诉的痛楚参透着复杂的情绪又一次席卷而来。也许在旁人看来,她是举世无双的成功者,她的经历就像传奇的小说。却只有她知道,这部小说除了有一个完美的结局,里面的所有故事都像是破败的残卷,没人收拾,草草收场,狼狈不堪。
她也想往前走,所以她选择了这位寡言少语的师父。仰止的寡言,会让她在大部分时间里忘记那些自己在人间还未解开的心结。当然,她内心深处还有另一层意图。她似乎有点相信,解开心结,消散执念的方法,不在回首而在前方。
想到这,荀臻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她向仰止点了点头,坚定了往前走的决心。
三人在山间行走,他们走出一片密林,最终停在一片明镜般的大湖之岸。阳光照彻大湖,大湖映出一片湛蓝的天空,与周围平野的青绿相衬。湖前立着一碑,上面是民间对天神接尘人间事的传闻故事。
临下跑了过去,还是那个不羁的少年样,将碑文念了出来:
一行,天有庭院,庭有枫树,其叶飘落天河。天河接云,暖云接山,山接瀑布,枫叶即入人间。
二行,人间,有慧能道士者,见枫叶,看破天机。便驾木舟,寻叶踪迹,到来天庭。
三行,后人得此传闻者,多数皆信以为真。民间便有习俗,使亡灵之身放于木舟,投入山湖,望天神收留。
念毕,仰止解释道:
“也是那时,天神正处威信不足之际。也算巧,误打误撞,天神便借此机会,来这山湖,挑选了那些有天资的,接其魂魄,纳为学徒,在天人两界定立威信。”
荀臻想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看样子,这倒像个意外之举。那么,在这之前,要想成为上神之命,该怎么做?”
仰止一顿,随后笑道:
“那就不知了。因为没有人做到过,除了你。你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荀臻一叹,把头一低一撇,轻声语:“我也不知道啊。就莫名其妙的。”她确实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非凡的本事。在人间,她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她特别犟,她不信大人们的训教,怀疑天神的存在。如果说那时天神的威信弱,说不定有自己一部分功劳。毕竟,她曾经可真的偷偷爬到一尊神像上乱涂乱画过。
“喂,你这句话可别让旁人听见喽。连我都要红眼了。”临下轻轻撞了下荀臻的肩。
荀臻不理临下,又问仰止道:
“可是,下神呢?自古就存,生生世世轮回。他们,真是借着木舟漂到天界的?”
“嗯。其实,无论是人还是神都是看不见灵魂本身的。人们死后,脱离肉身,以灵魂之态,顺着江湖而下,来到天界。”
“啊?不对吧。天在上面啊。这水往低处流,怎么顺流来的天界。要我说,也是逆流而上。”临下抢先一步将荀臻内心的疑惑道了出来,不过语气实在有点太过强硬。
仰止听罢,也不再看向他们,转身望着天,悠悠道:
“天在天上,天在地下,天,也可在人间。”
此语一出,还没等荀臻细思,突然临下在那边喊,“诶诶诶,你们快看,那边真有好些木舟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