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乐曾经是厌恶成为一名警察的。

    小时候，陈毅乐非常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和老妈同一个姓氏？按常理来说，既然自己与老妈同姓氏，她应该是提出要孩子的人，也应当比老爸更期待自己的到来。老妈也没有选择把自己放在共育中心，可见也是喜欢孩子的。

    然而，作为一个警察，陈毅乐的母亲陈绽实在称不上是一位负责的妈。

    在当年，异能者和普通人矛盾冲突更大，对异能者的监管更不完善，于是案件频发。当年的技术也没有现在成熟，为了证据不流失，破案的时间也更加紧迫。可想而知，陈绽的工作非常地繁忙，经常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

    对于早睡的小陈毅乐而言，她的母亲在她的生活中几乎是失踪的。

    如果不是父亲黎澄灯总是在小陈毅乐面前为母亲美言几句，说不定小陈毅乐只觉得这是个不定期出现的女人而已。

    老爸总说，自己是妈妈备受期待的孩子，妈妈是个伟大的警察，如果可能的话，妈妈也想多回家陪伴自己的。黎澄灯的美言，让陈毅乐对妈妈有了期待，也生出了失望。

    陈毅乐只记得老妈一次次的失约，给老爸和自己带来的失望和落寞。小陈毅乐曾经安慰自己说，妈妈工作太忙了，她也不想的，就像是爸爸和自己说的那样。

    可是随着长大，生日会、游乐场、校园活动……一次又一次的不见踪影或者中途离开，小陈毅乐心中对妈妈的怨气也就越来越大。

    后来异处部各方面逐渐成熟，陈绽在工作以外，也慢慢有了更多的闲暇。此时，陈绽却只得到一个叛逆的女儿。陈绽也想过努力弥补两人错失的时光，奈何陈绽的性格火爆，陈毅乐则有着记仇又爱阴阳怪气的一面。于是两人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冷战，吵架是陈绽发起的，冷战则常常是陈毅乐的应对。

    当然，陈绽也不是真的在小陈毅乐心中只有负面印象，否则小陈毅乐就不是挑事和冷战了，而是直接无视陈绽。

    陈毅乐还记得自己11岁，就早早出现了异能，成为班级里唯一的异能者。那时候普通人对异能者的惧怕和嘲弄更加严重。陈毅乐就读的班级中，恰好有一个厌恶异能者的老师，那老师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态度，导致孩子们更容易厌恶异能者。

    小陈毅乐便被孤立和欺负了。陈毅乐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被挑衅了几次后，她便用异能以及拳头让欺凌者闭嘴。

    本来小陈毅乐还打算让这混账老师也闭嘴的，可惜这群欺凌者嘴是闭上了，紧接着状也告上了。那次难得是陈绽出现处理，她制服都没来得及脱下，便匆忙地赶到了学校，去见了班主任。

    看到陈绽的时候，小陈毅乐只觉得要完了，她知道陈绽相当反对异能者随便用异能压制普通人。让小陈毅乐出乎意料的是，陈绽听完事件经过后，要求单独先和自己女儿聊聊。

    小陈毅乐本是不想说的，可是陈绽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耐心，才11岁的陈毅乐慢慢放下心房，多日来的委屈也汹涌而出，说着这些人多么过分地欺负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

    “既然他们非说自己是潜在犯罪者，自己就犯罪给他们看看！”说到最后，小陈毅乐哭着鼻子，有些害怕又有些愤怒地质问陈绽是不是来抓自己的？

    小陈毅乐用上异能，是因为她一个人打7-8个孩子，正常情况下，确实是打不过的。如果小陈毅乐不反击，很可能她现在就得躺在病床上了。

    其实小陈毅乐打人的力度还是相当克制的，根本没伤到他们什么要害，而且陈毅乐年龄比较小，这连民事问题都尚且称不上。但是，陈绽没有把这些告诉小陈毅乐，她只是把自己的女儿紧紧抱进怀里，小陈毅乐哭得更大声了。

    等陈毅乐哭够了，陈绽这才非常严肃地道：“别人说你是，你就认了？还要做给他们看？他们确实是非常错的，但是你选择自我堕落去伤害他人，就能帮到你自己了？你只是证明了他们说的就是对的！你现在还未成年，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去找我和你爸，也可以尝试求助其他老师，这并不可耻。”

    陈毅乐一方面觉得陈绽说的是对的，但是另外一方面又伤心地觉得，陈绽这是要站在校园那边了。

    结果，陈毅乐看到陈绽与班主任条理分明地争论起来，严肃地提到那位引导歧视言论的教师，又提到校园□□的问题，认为校园首先对此应该负极大的责任。班主任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位老师的问题，连连保证自己一定去核查。后来这个老师收敛了一段时间，依旧没有通过考察，最后被辞退了。

    此时，小陈毅乐吃惊地看着妈妈强硬维护自己的态度，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被妈妈期待的孩子。

    回家路上，陈绽有些不熟练地拉起小陈毅乐的手。

    小陈毅乐感受着妈妈粗糙而温热的手掌，犹豫了一会儿，呐呐地坦白：其实自己还想去蒙老师头去揍他，揍到他害怕并且辞职为止。

    陈绽低头看向小陈毅乐，像看傻子似的：“你老师是成年人，他会报案的。你第一次揍他，你就会被抓了。”

    还没有等小陈毅乐反应过来，陈绽便继续道：“毅乐，一个人受到伤害的时候，可能会有很多可怕的想法。甚至乎，一个人平常的时候，脑海里可能也会有很多可怕的想法。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你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没说出来、做出来去伤害别人，那就只是想法而已。我们要做的是，压着那些可怕的想法，让它们永远只是想法。”

    11岁的陈毅乐其实没有完全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她只是认真地记住了这些话。

    这也是陈毅乐关于陈绽的最温情的一段记忆。

    可惜，陈毅乐始终对陈绽有着长久的怨气，而陈绽又不太喜欢陈毅乐有时过于偏执的性子，于是两人依旧冲突不断，这样温情的时刻实在不多。尽管黎澄灯在努力斡旋，但收效甚微。

    在陈毅乐初三的时候，有一次家长开放日，陈毅乐作为代表之一上台演讲。陈毅乐其实对陈绽的出席没有太大的期待，可是她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陈绽也能来，神奇的是，陈绽真的来了。

    也是那次，陈毅乐与陈绽的关系终于跌倒了冰点。

    小陈毅乐非常用心地准备了这次的演讲，具体讲什么她忘记了，可是她记住了陈绽对自己企图掩饰的失望，和对她的同学李树研的演讲的赞赏。

    啊，也许自己确实是在妈妈期待下出生的，可惜没有长成她期待的孩子。小陈毅乐想。

    就算如此，小陈毅乐也未曾想，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吵架。那次，两人又吵了一架，陈毅乐还气得口不择言地说自己不想要她这样的妈，还不如把自己扔到共育中心不闻不问。吵完，小陈毅乐便一意孤行地跑到共育中心住宿。

    一个月后，小陈毅乐在上课的时候接到了陈绽的死讯。

    警察这工作，至今都是一个高死亡率的工种，但是小陈毅乐从未想过陈绽的死。

    陈绽是位健壮的女性，而且陈绽的异能是能量聚焦，这让她的体格加倍地好。陈绽和小陈毅乐吵起架来可谓中气十足。有时候陈绽过于生气的时候，小陈毅乐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被吼聋了。相反，黎澄灯的身体可虚弱多了，因为身体不佳，两母女在黎澄灯面前都显得温柔了不少。

    小陈毅乐本以为陈绽必然长命百岁，自己死了，她老妈都不一定能咽气。所以，最开始接到陈绽的死讯的时候，她以为这是个噩梦，甚至是个有些搞笑的噩梦。直到看到陈绽苍白的尸身，小陈毅乐都感觉说不定其实今天是愚人节，尽管陈绽从来不是个幽默的人。

    也许老爸说服了她？火爆古板的老妈总也是愿意为老爸让步的。小陈毅乐想。

    直到小陈毅乐看到比自己更不敢置信的父亲。

    黎澄灯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小陈毅乐，他先是怔怔地看着陈绽，仿佛多辨认几眼，这便不是他深爱的伴侣，而是殡仪馆搞错了。可惜到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他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显得更苍白了几分。

    黎澄灯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陈绽的脸，明明应该是冰冷的皮肤，他却像是被烫到手一样，缩了回去。然后，才再一次抚摸着他爱人的脸庞，他轻轻握着陈绽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滑动，感受着陈绽的肌肤，就像是她还活着那般。黎澄灯只是怔怔地流着眼泪，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其他人过来劝黎澄灯休息一下，黎澄灯也不肯离开，就像平常那样哄孩子般地柔声道：“再等等，好吗？”只是他的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执着与坚持。

    小陈毅乐向来知道老爸很爱老妈，但是她第一次发现，没了老妈，老爸受到的打击远比小陈毅乐以为的大得多。陈毅乐不得不振作起来，协助工作人员办理母亲的身后事。

    原本这日子啊，熬熬也许便过去了，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小陈毅乐遇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