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旖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
自认识许渝临以来,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但她清楚这不是对方的责任,是她没管住自己的心,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了她。
茕旖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自己的心意。
也清楚她们绝无可能。
这是不宽容的时代,同性之间不允许存在超越友谊的感情,茕旖不敢赌,她的背后不只有她,还有整个家族,她不可能也不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弃其他人于不顾。
所以她只能忍耐,忍住所有会忍不住和人表白的瞬间,抱着坚决不能说出口的决心把这秘密藏起。
茕旖和许渝临认识,算得上是阴差阳错。
许渝临在皇宫里一直都是傀儡一般的存在,她确实没什么追求,也没有反抗的心思,既然他们想要一个听话懂事的傀儡那她演就是,但她平日里免不了觉得无聊,偶尔便会穿回女装偷跑出去。
是的,穿回,许渝临是实打实的女人,偏偏大家都不承认让女人当皇帝,她只能扮成男人的模样,在皇宫里苟且偷生。
说是苟且偷生,其实她也没有被怎么为难,毕竟大家还都需要她的身份,只是被架空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甚至连每日餐食都不能选择,只能接受他们给她的一切。
不过许渝临并不贪心,因为她确实比其他人享受了更多,她是个知足的人,尤其是在第一次偷偷离开时看见外面女子的处境更是多了两分庆幸。
说她冷漠也好说她自私也罢,但许渝临确实没有所谓拯救苍生的抱负,也不打算做什么创造新世界的勇士。
她只想安稳地活着,好好地活着。
所以她选择了装聋作哑。
许渝临不否认她的自私,可连她都一直被人操控着,身边又哪里会有可用之人,更何况管理国家费心又费力,她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倒不如成全其他愿意做这些事的人。
遇见茕旎的时候,许渝临刚刚从皇宫翻出来。
算是撞了个满怀,茕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翻墙,正如许渝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人经过。
她反应很快,手瞬间就摸上茕旖的嘴,及时止住了她的惊呼。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宫里新进的宫女,里面太无聊了我才溜出来玩的。”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说自己的身份,谎称是偷跑的宫女。
茕旖当然不信,但她此行也是背着家里人出来的,并没有携带侍女。她不傻,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不管做任何事都是对方占有优势,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发出声音来。
虽然有了这层保证,但许渝临还是不敢直接放开她,只先让她带自己去闹市,等确认安全了再放。
茕旖没拒绝——她当然也不能拒绝,毕竟她现在的生死大权全都掌握在对方手上,她顺从地由着许渝临拉住她的手臂,强装镇定地往街上走。
刚进入一点许渝临就放开了她,她跑得很快,还回过头来看茕旖到底有没有尖叫或者找人,后来茕旖想起,对她的面容都很模糊,只记得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
或许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对人有了好感。
哪怕,只有一双眼睛。
另一头的许渝临三两下就窜到另一条街,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知道不管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个人都不能也不可以再走或者再碰到,经此一事她也没了逛街的心情,索性打道回府,打算重新找一个地方离开。
她后面没再找地方,因为她发现扮成宫女真的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皇宫,也不用时刻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只是钱烧得慌——出宫门给侍卫塞钱是大家的共识,要想不被认出来她只能遵循这一规则,所幸她有俸禄,倒也不会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
这一次她碰到茕旖的时候没有惊慌,一是当时天色已经比较暗了她没看清对方的脸,二是这次茕旖是和婢女一起走的,她虽然觉得眼熟,却并没有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上面想,自然也就没有想到当时自己劫持的还算是个人物。
没被她想起的茕旖此时很烦躁,她不想有人跟着自己,这总让她觉得像是被监视,但父母的命令她也不敢不从,只能不情不愿地带着他们一起走,探视的目光和议论的声音让她恨不得把所有人全都赶走独自出行,她出门本身就是想玩,被这样看猴似的对待哪里还有玩的心情。
她本来已经打算回家了,可看见许渝临的时候她又觉得或许不是不能再忍耐一下,直觉告诉她这就是那天晚上她碰见的“宫女”,茕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人印象那么深刻,只觉得那双眼眸着实很有特色,让她好久都没忘掉。
她加快了步伐,身后的人也着急忙慌地跟上,可她早就看好路线,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甩开,跟在许渝临身后进了另一条街。
“你好。”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叫住她,“我觉得你好眼熟,或许我们见过吗?”
许渝临惊奇,万万没想到自己打扮成这样平平无奇的样子也会有人和她搭话,她仔细看了人一眼,又在脑海里快速扫描了一遍还记得的一些去过皇宫的人,最终得出结论——“没印象。”她摇头,“或许见过,但我没印象。”
茕旖有几分失落,却也知道这只是两人的第二面,甚至第一次都算不上见面,怎么能指望对方记住自己,可她就记住了对方的眼睛,只凭这双眼睛就从这么多人里面认出了她,对方为什么不能做到和自己一样。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也奇怪自己平日里根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见到对方之后是这副德行。
“偷跑出来的宫女。”茕旖提示道,她还是不想放弃,只能尽力提示对方希望她能想起点什么。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之后许渝临周身的气息明显变了,她盯着面前微笑的人,一时也有些摸不准她打算干什么,引着她往旁边走,边走边问她,“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果然没认错,茕旖抿出一个温柔的笑,酒窝也在脸颊旁荡漾,“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许渝临先是毫不留情地拒绝,又想起对方撞见她偷跑出来的一幕,只能不情愿地改口,“可以,但是你不能告诉其他人你那天看见的事。”
“当然。”茕旖笑,“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而朋友,就是要为朋友两肋插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