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灵犀回过身时，那三个人都已经死透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只有中间那个有反应吗？
她一头雾水走回到桌边。
底下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在起哄叫嚷着让舞姬下来，而整个二楼鸦雀无声，说不好是被吓得不敢说话，还是对这种突发状况已经习以为常。
小二已经傻了，许久才想起来要去通知掌柜的，软着腿连摔带滚跑下楼去。
玉十九见人重新落座，问：“怎么样？”
她好似问得没头没尾，越灵犀挑了最要紧的讲：“她说菜可以吃，没毒。”
玉十九点了点头：“那就好。”
一直在注意她们这边的祝开闻言忍俊不禁，这是重点吗？
各方视线或明或暗都在观察这四人桌，目光凝重且忌惮，那红衣女子起先瞧着分明全无灵气人畜无害的，然而只刚才出手的一瞬就气息骤变，给人感觉竟未必在祝开之下。
害怕，更不敢说话了……
目光在那邻近的两桌间逡巡，二楼客人们开始觉得这恐怕不是久留之地，他们想看热闹是没错，但吃瓜也得有命才行。
正是此时，楼下喧哗声忽而一清，像是集体被什么卡住了脖子，随后便听闻一道大咧咧的男音在问：“掌柜的，是不是说有四个人，两男两女带一只狗的，到你们这儿来了？”
两男两女带一只狗？越灵犀看了一圈，说的不就是他们？
底下掌柜的刚得了小二传话，这会儿正急得满头大汗要往楼上走，但看清了来人后，尤其那把抗在肩头的长刀，也只能勉强挤出笑脸：“是的，那桌客人在楼上。”
孟今何眼睛一亮：“带我去。”
掌柜的面如死灰，这些人如果在这里直接打起来，也不知酒楼还能剩下几块木板。
孟今何上楼，打眼就瞧见自己要找的人，大步走上前来。
沈叹眉头一皱，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
“嘿，你，不是说要打一场么，那天怎么一回头就不见了，我还……咦？祝开？”男人原本兴冲冲说着，余光一扫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上去意外又兴奋，当即转移目标：“你怎么在这里！”
祝开耸耸肩：“跟人打赌输了，只好来找你打一架。”
他也很意外能在这里碰到孟今何，原本还以为得亲自去林子里找，为此还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
孟今何不明白这里头的逻辑，但他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输得好啊，省的我去找你了，这儿伸不开手脚，走。”
他说完，转身踩着窗框就要往外跳。
“行。”祝开点头，起身跟上。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消失在窗口。
沈叹：“……”
好熟悉的既视感，这一境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秋尚衡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发现旁边的玉十九站起了身。
她朝一脸劫后余生的掌柜的招了招手，指着隔壁桌倒在地上已经死透的三人。
“请问你知道这几位客人住在哪家客栈吗？”
掌柜的还有些恍惚，勉强看了一眼认出：“啊，他们就是住在本店的。”
玉十九点点头：“好的，那他们空出来的房间麻烦收拾一下，我们要了。”
秋尚衡恍然大悟，敬佩竖起了大拇指。
一场混乱匆忙落幕，表演没了舞姬，邻桌丢了性命，那中途走掉的两人大概是很有名，听见他们要打一场后，二楼许多客人都连忙买单，似乎是打算追过去围观。
四人不紧不慢吃着菜。
越灵犀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刚才那个人，是叫祝开吧，他也是个剑修？”
她本意是想问沈叹，没想回答的是秋尚衡。
“不，他用刀的。”
秋尚衡：“万象境刀有刀海，剑有剑穹，祝开就是出自刀海。”
祝开之名，当年秋尚衡还在万象境的时候就多有耳闻，倒是孟今何，大约是后起之秀，他没什么印象，刚才听人群议论似乎也是刀海的。
越灵犀不解：“都是刀海的，那这是他们内斗？”
在有生境，宗内同门互相切磋是常事，但闹得如此大张旗鼓还引来众人围观的，往往就不对味了。
可刚才看那两人对话的态度，也不像是互有龃龉的样子啊。
“不是的。”秋尚衡组织了一下语言，“严格来说刀海并不是一个门派，它是一个地方，只是刀修大多都喜欢在那里出没，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么一个固定的印象。”
玉十九想了想，如是总结：“有竞争关系的同好？”
精辟，秋尚衡点头：“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另外剑穹也是一样的。”
沈叹有点兴趣了，有生境内可没有类似的地方，有机会定要去见识一下。
秋尚衡欣然应好：“没问题，刚好我们接下来要去云仙洲，剑穹就在那里。”
吃完饭，掌柜的告知说房间已经收拾了，一个是两人间，一个是一人间，越灵犀一拍手说正好沈叹不睡觉，他不占床，转头拉着玉十九就进了那个两人间。
沈叹在考虑要不要认真找这个女人打一架。
一个下午，越灵犀忙着泡澡又洗狗，酒楼有中庭，没见一个人影，或许是都去看刀修打架去了，就她一个人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跟同样湿漉漉的小狗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玉十九在房里睡午觉，秋尚衡独自去镇上逛了一圈，而沈叹像是跟谁杠上了，硬是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只是照旧全程醒醒睡睡，无比心累。
傍晚的时候他们在酒楼门口集合，三个人都神采奕奕的，就剑修一人直打呵欠。
越灵犀纳闷：“大白天的你做贼去了？”怎么看着比中午那会儿还没精神？
沈叹睡一午觉给累得不行，这会儿完全不想和她说话。
玉十九走在最前边，注意到旁边人手里拿着的东西。
秋尚衡递过去：“要吃吗？”他下午在街上买的，据说是当地特色的一种鲜花饼。
玉十九接过，其实就是一种酥点，把淡紫色的花瓣糖渍之后揉进面团烘烤，小小一个玲珑可爱。
她咬了一口：“嗯，还不错。”
秋尚衡：“我也觉得可以，不是很甜，这个要试试吗？”
“好的。”
“这里头据说有鱼肉，我没吃出来，有吗？”
“没觉得，让沈叹试试？”
据说人对讨厌的东西会更敏感一点。
秋尚衡回头问走在后面的剑修：“要来一个尝尝吗？”
沈叹嫌弃：“我听见了，不要。”
“好叭。”秋尚衡遗憾，“灵犀你呢，要吗？”
越灵犀接过他手里的鱼糕，意有所指道：“小孩子才挑食，老人都说吃鱼会变聪明的。”
沈叹“呵”了一声，睨她一眼：“那你确实应该多吃点。”
……
总之，去郊外的这一路他们走的十分“和谐”。
月亮攀上天际时，他们也到了目的地。听说这一片草场是镇上孩子最喜欢的地方，但最近可能是因为往来人员繁杂，大人们都不让小孩夜里乱跑，眼下一望无际只有他们四人。
越灵犀举目张望了一下，野旷无人，天上星子倒是亮，但周围仍是黑黢黢的，没瞧见什么会发光的草。
该不会是走错地方了？
她正不解，忽听秋尚衡呼喊起了小布，原来是小黑狗追着一只飞虫跑远了去，一头扎进了草丛里。
越灵犀跟着瞧过去，随即惊讶瞪大了眼。
玉十九神色了然：“原来如此。”
黑色小狗在深夜中简直能与夜色融为一体，一打眼根本看不到它在哪儿，但远处草场中亮起一路幽幽蓝光，俨然是描摹出了小狗奔跑的轨迹，就像是流星拖了一路光尾，随后又渐渐暗淡。
越灵犀扬声喊了小狗名字，于是昏暗草场上一道光向这边跑来，临了一跳冲进她怀里，正是小布。
秋尚衡见状笑起：“那看来我们是不能光站着了，得做点什么啊。”
越灵犀放下小狗，抬脚就冲了出去，沿路踩出的幽蓝光辉蜿蜒似一条流淌的小溪，小布追在她后头兴奋地直叫唤。
秋尚衡缓步走去，夜光草受了触碰，在他脚边明明灭灭，开成了深夜里一朵又一朵会发光的花。
沈叹见了有些手痒，他若出招，一剑就能从草场这头亮到那头，只可惜是一次性的，躲不开一个破坏花花草草的名头。
他遗憾按下念头，忽觉身边风起，有人已摆开架势。
乘兴而为，一试无妨，玉十九微微吐气，行掌风流，四下里灵气引动，随她合掌而来，推掌而去。
无形的波纹向四面八方荡开，夜光草场拂起了层层叠叠的幽蓝浪涛，一圈又一圈推向边际，美轮美奂，不可方物。
剑修目露赞叹，远处越灵犀欢喜惊呼。
人间有此景，何须寻仙境。
秋尚衡心生感慨，意犹未尽，扬声试问：“十九，可以再来一次吗！”
玉十九觉得可以。
沈叹对这帮家伙的幼稚嗤之以鼻，抬手拦下了玉十九起掌的动作，让她先等一等。
这一次，他也要站中间去。
玉十九从善如流，等那三人都站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才再次推出一波掌风。
站在其中的感觉跟站在外围是很不一样的，起先是风携来一阵浓郁的青草香，幽蓝光晕的波纹迎面漫过来，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应该会扑在你脚边，可你低头却只见它们已轻轻巧巧掠走，而当你追着回头，那波纹早就柔柔荡远了。
不过没关系，下一波很快又会来的。
他们在这里玩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