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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人生

    我第一次遇见言望时,只一面,他就知道,我是个疯子。

    我人生的前十五年,都被困在一方名为故乡的小县城。

    这里弥漫着贫穷的恶臭,是我痛苦的开端。

    中考前的那个寒假,初雪降临之际,我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雪大得几乎要把我压倒,我单薄地漂泊在那条几近贯穿我生命的路上。

    我自幼便对雪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这或许与我降临于初雪之日有关。

    我被寒冷侵蚀,心底却翻涌着久违的喜悦。

    想要走慢一些,再慢一些。

    最后索性坐下来,借着周遭店铺微弱的光,仰望这片被繁星点缀的天。

    意到深处,环顾四周无人,顺势躺在雪地上。

    感受着一片片雪花在我的衣物上厚积,在我的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绽放。

    我那时是想死在那一刻的。

    死在一个落后的小县城的凄凉的夜。

    朦胧夜色间,我将要被这场大雪吞噬。

    而某一刻,即将缓缓闭上的有些泛红的眼,倏然瞪大。

    惊愕之间,只见一把黑伞笼罩下,一少年弯下腰欲凑近我。

    他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眉眼。

    那是一双极亮的眸子,如同我在童年的夜空中所见的最亮的星,眼尾上扬,而眉尾下垂,似在彰显着这人的矛盾。

    我就那样呆滞地看着他。

    看着他帮我把身上的雪拍掉,一点一点地。

    他要扶我起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冻僵。

    靠着一旁的树缓了好久,我才开口对他说:“我是自己躺下来的。”

    他笑,眼尾下弯,与他的眉尾形成一致的弧度,不再矛盾。

    “我知道,但我不想明早在这里路过时发现一具僵硬的无名女尸,”他挑眉。

    他的声音与眼睛不同,生涩清冽而又低沉,透着些许玩味。

    而这,却是我在人生的前十五年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温暖。

    我微微颔首表示谢意,抬眸间瞥见他冻的通红的鼻子和耳朵,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丝雪天的温度。

    “谢谢你啦,”我本想对他鞠一躬,奈何身体并未完全恢复知觉,转念想到天色已晚,雪也愈下愈大,便转身欲走。

    他却在我还未迈出第一步时拉住我的衣摆,我转过身,疑惑之际,突然感受到全身开始自脖颈处弥散暖意。

    本应围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在分秒内,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怔愣一瞬,手不自主地想把围巾摘下还给他。

    却又被塞了一把伞。

    “拿着赶快回家,别、再、寻、死,”他一字一顿。

    “你怎么办?淋着回家?”我问。

    “两分钟就到了,你比我更需要它们,”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我脖子上的围巾。

    “那我——”我的话被一阵彩铃声打断。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却还是听见了你说不可能……”

    他匆忙翻找出电话,连续应付了四个“嗯”后挂断电话。

    我回过神,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我怎么还给你?”

    他用好似泛着光的眼朝我笑,凑近我的脸,轻声说,“不用还了,希望你以后能珍爱生命。”

    尾音上扬,略带调侃之意,却在我单薄透明的生命中显得格外珍重。

    旋即他转过身,背对着我挥了挥手,踏着雪,从我的世界消失,如同从未来过。

    唯有颈窝处的温度和手上的份量证实他刚才闯入过我的世界。

    我凝望着他消失的那个拐角,良久,才发觉自己的眼泪早已凝结。

    在那个初雪之夜,我的心被冰冷撕裂,透射进来的,却是一片融融春光。

    我的思绪慢慢回笼,转过身,重新踏上回家的路,也重新踏上人生的征程。

    直到我终于拖着死而复生的残骸回到家,餐桌上,只剩下凉透了的饭菜。

    我应该庆幸,今天竟然还给我留了饭。

    就算只是凉透了的剩菜和风干的馒头。

    我拿出书包里的手电筒,借着光开始狼吞虎咽。

    我们家本就阴,冬天里更是刺骨的寒。

    我的手冻得僵硬,勉强握住筷子。

    好在饥饿使我暂时忘却过低的温度,我像个进食机器,麻木地咀嚼着食物。

    只是看着饭一点一点变少,我难免有些烦躁。

    毕竟,没人愿意在冬天的夜晚用冷水刷锅洗碗。

    我皱着眉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收拾好碗筷进了厨房。

    我偷偷瞥了眼餐桌上的热水器,却想到父亲的话,最终还是妥协,收回视线。

    水真的很冷,可父亲总是告诉我,母亲生我那天更冷。

    那时,我的父母住在乡下老家,母亲坏我时早产,正赶上那年初雪,只能让村诊所的医生接生。

    那天老村医去了镇上买中药材,来的医生是他儿子,没怎么接过生,有些无措,而母亲自幼身子弱,使不上劲。

    就这么僵持了一个小时,母亲咬咬牙,扶着床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便降临于世。

    母亲由于生产时受了凉,刚坐上月子便高烧不退,吃药没多大用,反而一直干呕。

    最后强撑着熬了三天,便离我而去。

    思绪逐渐回笼,把灶台擦干净后,我长舒一口气。

    终于可以回房间休息了。

    回我房间的途中,我总会偷看一眼父亲。

    这并不是我本意,只是他的房门总是敞着。

    他虽未要求我帮他关上房门,可或许是习惯使然,我下意识的会这样做。

    久而久之,也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惯例。

    我看见,我的父亲,我唯一的监护人,正惬意地躺在暖气房里。

    柔和的黄色灯光映照着他苍老的脸和半白的发,过于快速的衰老,好似他饱经远超出同龄人的沧桑。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在最有能力的时候失去了挚爱的妻子。

    所以他恨我。

    我本应该也恨他的。

    但我不恨他。

    我更恨我自己吧。

    我每次回乡下,村头的女人们总会拉着我给我讲我父母年轻时的故事。

    她们说,我爸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我妈,追了我妈好久才抱得美人归,因为我妈身体不好,便不顾家里人反对,不论男女,只让我妈生一个……

    其实无论她们给我讲多少遍这个故事,我最后都会哭得泪流满面。

    因为故事的结尾,总是母亲的离去和父亲的颓废。

    我从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开始恨我自己,直到今天,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把父亲对我的冷漠看作对我过错的惩罚。

    所以我能理解冷掉的饭菜、昏暗的房间、刺骨的水和冷漠的他。

    我把这些视为他对我的报复,试图寻找我生命的意义。

    那晚,我听着窗外簌簌的下雪声,想起那个少年。

    他莽撞地闯入我的生活,更改我的人生轨迹。

    那是我第一次寻死,也是我第一次被拯救。

    我明白,我更应该被自己拯救。

    因为自己才能永远陪伴自己,靠自己才能一次次地走出泥沼。

    所以我没有藏起他的伞和围巾,却藏起了过去卑微的自己。

    我在被子的掩盖下啜泣,心里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成为一个热烈的人。

    言望或许不会知道,我真正的人生,从遇见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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