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硕回来后一直睡了七天七夜,或许是连日的冲锋陷阵使他太过劳累,也或许是大仇得报后内心终于得到了安宁,毕竟,十多年来仇恨和打压让他怎么能睡得安稳?
平定内乱后北漠一切事物百废待兴,好在有赫失替他料理着一切事物,使得北漠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博硕顺理成章的继承了汗位,而一切谜底也被揭开。
查尔汗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自己死后被拓澜兄妹把持朝政,所以同赫失上演了一场孤立无援的戏,查尔汗把自己做饵,让赫失暗中协助博硕掌管金刀营。
赫失安排好一切后假意被拓澜控制,进而使拓澜和原古烈敢于放手一搏,只是没想到急不可耐的拓澜竟然为了早日达到目的而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丈夫,狂傲一生的查尔汗竟然栽在了自己的女人手里。
大冢宰的爱徒找到博硕请求厚葬大冢宰,毕竟大冢宰顺应了天意,助博硕涅槃重生。而他用顾明熙的血祭奠神灯的目的只有一个——给查尔汗和拓澜一个不杀顾明熙的理由!
首先,顾明熙毕竟是大魏的公主,大冢宰深深地知道大魏不是谁能轻易撼动的,留着顾明熙说不定有朝一日还可以向大魏讨个人情;其次,如果真如神明预言那般,博硕将来会成为新一任的大汗,顾明熙就是燃起博硕斗志的关键,留着顾明熙博硕就不难掌控!其实大冢宰早就预言了今日的结果,从大妃拓澜找大冢宰合作开始,大冢宰就借机顺势而为,等待时机为博硕成事寻找机会。
于公于私,大冢宰都不能让顾明熙死!
尽管大冢宰也算是良苦用心,况且逝人已逝,殚精竭虑一生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民族,可是大冢宰的葬礼博硕并没有参加,他只是不能苟同他或者所有的大冢宰借着神明的意志做的那些违背人性的事情而已,那个人,终究伤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大冢宰的爱徒也接替了大冢宰的意志和工作,只是延续了几百年的大冢宰成了大祭司,日常工作也仅仅是秉承了世人对于神明的信任和依赖,负责管理祭奠婚嫁丧葬接待等事宜,抛弃了神明意志大于人性的绝对做法,让一切变得更加合情合理。
苏苏也在混战中被塔克所救回,成为了顾明熙身边最为信赖可靠的对手,顾明熙也由于博硕的崛起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宁安公主,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欺侮,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赫失、多格等人的协助下,博硕用了三年的时间平定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叛乱,声势不断崛起,少年英雄也随着岁月的洗礼成为了这片草原上不容小觑的北漠之王,可是博硕心里却越来越慌乱,因为这已经是顾明熙来北漠的第八个年头了,也就预示着顾明熙的回大魏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明明北漠在她的协助下,子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当地人跟着顾明熙学会了温室花卉种植,大魏先进的医术也由于顾明熙的存在传到了北漠,降低了当地的死亡率,很多平民也在顾明熙的帮助下学习了汉文,甚至有的女孩子还学起了刺绣纺纱,使得草原上增添了不少更加靓丽的颜色……
百姓们接受了宁安公主,顾明熙也应该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可是博硕看得出来,她的心始终不在这里,她还是要回到大魏的,尽管曾经那个本身属于她的家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欢乐。
博硕和顾明熙站在年幼时两个人经常一起放马的山坡上,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博硕,顾明熙眼神里透着无比的欣慰,不变的是博硕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不爱说话,就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看着远方,心却在顾明熙身上,而此时顾明熙也不会再欺负博硕了,毕竟他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北漠大汗。
不善言谈的博硕在心里做了无数的思想斗争,终于鼓起了勇气,因为有些话如果不说,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定要回去吗?”
顾明熙看着大魏的方向,“博硕,你知道,那里是我的家,我的母亲还在等我回家。”
听着顾明熙毅然决然的回答,博硕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心还是痛极了,还是想做一些无力的挽留:“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顾明熙看着博硕引起的眼神,她又怎么不知道博硕对自己的感情呢?奈何襄王有情、神女无梦,有些人之间,不是因为感情好、彼此信任就可以携手此生的。
“博硕,你知道,北漠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北漠生活了八年,8年,足足让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也有我舍不得的人,可是我……”
博硕当然心灰意冷了,他的女孩儿的心根本不成属于这里、更不会留在这里,“我知道,当初你没有跟云中月离开,就注定了你也不属于这里。”
“博硕……”顾明熙泪眼婆娑,心中也有万般不舍,可是,她也确确实实不甘心永远呆在这里,她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虽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可是,她总想去搏一搏,为自己争一争。
而博硕,也允许她去尝试,“好,阿姐,你去吧。大魏的路可能要靠你自己了,你能随心所愿更好,不能,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因为你还有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北漠,永远是你的第二个家!”
顾明熙听着博硕的一声阿姐内心百感交集,从小到大自己让他叫多少次阿姐他都不曾应过,她知道,他是希望自己踏实放心。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注视着对方,博硕虽然脸上勉强挂着笑,眼睛里却透着不舍和心痛,顾明熙虽然眼睛里闪着泪花,脸上却绽放着幸福的滋味。
终于,顾明熙吹了一声哨子,小红马便从远处飞快的跑了过来,顾明熙娴熟地跳上马背:“好了,大汗,一起兜兜风吧!”
博硕看着顾明熙明动的眼神,欣慰的起身也上了马,二人就这样恣意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博硕十分珍惜这为数不多的机会,将来,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和自己这般洒脱无拘了。
而对于顾明熙来说,余生每每回忆起和博硕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也是顾明熙过得最为无拘无束的日子,有那么些时候,她也无比怀念年少轻狂时两个人策马崩腾的岁月。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顾明熙牵着小红马漫步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望着天空南飞的雁群,听着河水欢快的流淌,内心十分宁静,回忆起这片土地的过往,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是真的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不一会儿苏苏竟然带来了曾经和他一起做苦力的一群人,众人满怀期待和悲伤的跪在顾明熙面前。
不明情况的顾明熙被眼前的镜像震慑住了。
只听跪着的长者满腔哭声恳求道:“请公主为我们做主!请公主带我们一起回大魏!”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
尽管一直以来巩顾明熙对苏苏和这些人的身份好奇,可是苏苏不说她也从来不过问,只是没想到今天大家竟然这般兴师动众的来找自己。
苏苏恳求道:“请公主原谅我私自带他们前来,今日我带他们来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公主带他们一起回大魏!”
众人一起请命:“请公主带我们一起回大魏!”
顾明熙惊讶,“回大魏?当年博硕执政后不是已经放了抢回来的大魏百姓了吗?你们……博说不是已经下达了命令不允许再去边境抢掠百姓了吗?”
苏苏:“回公主,当年北漠是把大魏的普通百姓们都放回去了,可是他们都不是普通百姓,他们……他们是当年战败的战俘。”
“什么?战俘?”顾明熙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都是当年替国家和百姓冲锋陷阵的人,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
苏苏心里定了定,扣头道:“在下钱门关守将苏炳怀之女苏苏,带领残兵旧部来向公主请命,替我们主持公道!”
“苏……你是苏炳怀将军的女儿?”
苏苏点点头,继续说道:“当年钱门关所有将士并不向外界传言的那样投降了北漠,更不是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是因为情报有误,再加上城内消息闭塞,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援兵迟迟不至,家父率军死守,终究因为孤立无援反抗无果,北漠人用百姓性命逼家父自尽才得以保全康州城……”
苏苏说到自己的家人早已泣不成声,她努力收敛后继续说道:“可是仅存的一些伤员就被北漠人掳掠来做了俘虏,不是大家怕死,大家都是宁死不屈的,可是那时候北漠的大将,就是阿布奈,他用大家家人的性命作为要挟,目的就是要无休止的羞辱我们大魏的将士,然后利用我们通敌的假象制造舆论,让更多的大魏将士变得人心惶惶,离间我们大魏内部。”
听着苏苏的话,顾明熙想起八年前那场战争,虽然自己年纪小,也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通过太傅和众人的议论也大致了解一些情况,只是没想到还存在这些隐情,看着伤心欲绝的苏苏,顾明熙将其扶起,安慰道:“所以苏将军不是通敌,是为了大魏百姓选择牺牲了自己?而你,却被他们掳了来……”顾明熙心疼的看着苏苏,身为名门之后,父亲精忠报国,却在这片土地上受尽了磨难羞辱,她本该有着何其骄傲潇洒的人生啊!
苏苏再次恳求道:“公主,我的事情没所谓,他们也不是怕吃苦,八年了,大家都过来了,只是我们不能蒙受不白之冤,牺牲的将士们不能枉死,后来到了这里被囚禁起来,才听说通敌的另有其人,我们钱门关只是对方向北漠投诚的见面礼,后来我们就听说了大魏战败的事情。”
“还有人?真的有人通敌?”顾明熙心里还是震惊的,怪不得当年宋将军战败,金武卫下落不明,难道真的有人在背后操作?
“所以,今日我带他们来,一来他们是想回家与家人团聚,因为北漠人不允许战俘回国,更重要的是向为自己和死去的兄弟们自证清白,为国战死大家不悔,可是不能被寒了心呀……”
顾明熙也早已经为死去的和眼前受尽了羞辱的将士们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身为公主,内心愧疚自责却又无可奈何,自己何尝不是被寒了心,可是自己的委屈同他们相比仿佛又是那么不足为道。
“好了,大家起来了,别跪着了,明熙受不起,实在受不起大家的跪拜,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向北漠大汗请求带大家回家,回京后,我也会尽自己所能说服陛下重查此案,还大家和牺牲的将士们一个公道,还请大家再相信我们一次。”
夜已深,顾明熙想着白天将士们请求自己为他们请命的事情难以入睡,苏苏便来到起床前安慰她。
顾明熙看着苏苏更加心疼,轻轻的抚摸着对方的脸道:“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苏苏故作坚强的笑了笑,回应道:“公主何尝不是受尽了委屈和苦楚?”
顾明熙:“不一样的,你们走的路难多了,我记得听太傅讲过,钱门关守将苏将军刚正不阿,一身英勇。钱门关连着大魏与北漠,那时候没有谁愿意去钱门关,都害怕北漠的野蛮子,可是总要有人守护国门呐,苏将军就自行请命来到了这苦寒之地,当苏将军投敌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舍生忘死的护国将军就这样慢慢变成了人人口中的卖国贼,他该有多寒心”
苏苏抹了一把泪水:“父亲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他只希望他的子民们好。不然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
看着苏苏不忍心说下去的样子,顾明熙知道肯定还有更多的事情,将苏苏抱紧了自己怀里,安慰着她。
良久,苏苏平定了情绪后还是将自己积压在心里多年的伤心往事道了出来。
“哥哥比我大三岁,那时候刚荣升了少将军没两年,北漠人就打来了。双方激战了一个多月,我们弹尽粮绝,援军又迟迟未到,百姓们人心惶惶,有的人终于受不了选择了偷偷跑出去幻想着另谋生路,他们不直达北漠在城外潜伏了军队,他们怎么会让百姓们离开呢?他们抓住了出城的百姓,一次来要挟父亲。北漠人不仅要逼死父亲,还要父亲杀了自己的儿子他们才会放过一众的百姓,哥哥当然知道父亲不忍心杀自己的儿子,可是又不想父亲背上骂名,竟然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母亲看着倒地不起的哥哥,悲痛欲绝也随他而去了,父亲怕我一个女孩子被他们欺负,刚要杀了我再自行了断的时候,他们却抢先把我拉到了一边让父亲扑了空,然后被阿布奈的手下刺中要害而死,我也知道落到他们手里不会有好下场,也想过和家人一起死,可是他们竟然将父亲和哥哥的尸体挂在城墙示众,还对母亲的尸首百般侮辱,他们已经被逼死了,那些北漠人竟然还要这样对待它们,所以我恨他们,我要为他们报仇,我多次刺杀阿布奈,可惜,我不是他的对手,后来被他挑断了手脚筋,半死不活勉强度日……”
诉诉苦到肝肠寸断,顾明熙听着也泣不成声,“所以,你才会这么痛恨北漠人,所以你从来不会进入博硕他们的毡帐,也不会像北漠人行礼。”
苏苏看着眼前同自己一样悲伤的顾明熙:“我恨的不仅是北漠人,还有你们。就像你说的,北漠人都是野蛮人,毕竟是外人,我更恨自己人的见死不救和火上交油!”
顾明熙一惊,苏苏握住顾明熙的手接着说道:“北漠人杀了我的父母兄弟固然可恨,可是皇帝不派援兵支援我们更可恨,后来竟还让我们背上了通敌的帽子,我心里更加不平,父兄为了他们守卫的山河而死,却被诬陷,他们死不瞑目啊……所以在刚遇见你的时候,由于你是公主,你们皇室放弃了我们,冤枉我们,所以我才会不喜欢你。”
顾明熙当然不会怪罪苏苏,反而觉得苏苏有理由恨自己和大魏皇室,“对不起,是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当初你要求自己亲手杀了阿布奈,现在看来,对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你放心,我就是拼上自己命,回去后也会请求陛下和太后还你们公道的。”
苏苏点点头,“虽然仇也算报了,可是父兄的冤屈还在,小时候常听母亲说想回淮阳老家,现在,我终于可以带着他们回去了。”
顾明熙紧紧握住了苏苏的手,“好,我们带他们回家!”顾明熙暗暗发誓,如今自己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带着这么多人的希望回大魏,今后的路不再孤单,因为她不止为自己而活,更要为他们而活!
宁安公主完成使命回归大魏这天,博硕为她举办了最为盛大的欢送典礼,因为他要让她最为体面的回家!还交给了她两国的和书,其中最重要的是扬言:宁安公主有生之日,北漠的铁骑永不踏入中原!
这是他给她的一道护身符,他希望回到祖国的她能得到国人的敬重和皇室的重视,博硕只想为他的女孩儿做更多。但是博硕怎么也没想到,也就是因为这句话,给顾明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