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那天的海鲜不仅没有吃成,张巧儿对王湘云的看管也更加严了。
而她安插的小眼线便是望之这个六岁的小屁孩。
王湘云走哪他跟哪,嘴里总是“阿姐阿姐”地叫个不停。
这两日,王德兴每次出海,鱼获都十分喜人。
张巧儿闲来无事,一并跟去搭把手。
捕上岸的几筐鱼刚拿到集市上就被酒楼采买们抢售一空,张巧儿第一次尝到数钱数到手软的滋味。
夫妇二人回来时,还不忘给两个孩子新买了衣衫。
这不,望之这个小不点穿上新衣,四处显摆,弄得隔壁小孩都不愿搭理他,他又讪讪地回家找姐姐玩。
王湘云依旧没有等到属于她的金手指出现,大概率是要靠她自己动脑子了。
她躺在木榻上,望着茅草做的屋顶,寻思该如何开启自己的海鲜美食大计。
外屋内,张巧儿正同王德兴商量接下来出海的事宜。
二人聊了半晌,张巧儿忽然话锋一转,讲了个从别处听来的消息。
“你听说了嘛,咱们村里又要新派一个县令过来,亲自来督导海盐生产。”
王德兴回道:“来不来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但我听李婶她儿子说,等新县令到任,就要给他们涨工钱,估计还不少呢!”
张巧儿说完,脸上的羡慕之情根本掩饰不住。
当晒盐工的确很累,但架不住收入稳定。
哪像捕鱼,今日收获满满,没准明日就两手空空。
尤其听到往后要涨工钱,王德兴摸着自己的瘸腿,默默叹了几口气。
若不是自小跛脚,他也可以顶着烈日干着晒盐的活,虽不大富大贵,至少能保证一家子稳定的四季三餐。
不过,凡事不能只看外表。
晒盐这种活计表面看起来是份正经差事,实际却是贪官污吏对底层劳动力的残酷压榨。
每月五百文让一个年轻劳动力牛马般顶着暴晒制盐,若说其中没有官差克扣工钱,私饱中囊,那是不可能的。
此外,还有人暗藏私盐,贩卖牟利。
这一系列操作的背后,是牵扯巨大的利益贪腐。
尽管村民们多少知道些风声,但没人敢站出来说话。大家都明了,与恶势力对抗的后果是什么。
轻则失业,重则丢命!
装聋作哑才是明智之选。
以往,朝廷也派下不少官员过来,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连巡盐御史来了,最后都只能灰溜溜的逃回京城。
隔着一道门帘,王湘云将爹娘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才懒得掺和这些事,她只想好好吃上一顿海鲜大餐。
翌日,秋高气爽,王德兴夫妇一早就要出海。
这次,他们打算走远些,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临走时,张巧儿特地嘱咐望之看好姐姐,不能让她乱吃东西。
望之乖巧点头,“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不让阿姐乱捡东西吃。”
屋里的王湘云:“……”我谢谢你哦,小孩哥!
二人走后,望之的确很负责,将王湘云看得牢牢的。
王湘云没辙,只能装乖,暂时将计划搁置。
直到弟弟午睡后,她才做贼似的提起竹篓,打算去礁石上撬生蚝。
可她前脚刚出门,望之那只跟屁虫便黏了上来。
“阿姐,你要去哪里呀?”
闻声,王湘云倒吸一口凉气。
她转身哄道:“望之,姐姐要去菜园子摘菜,你乖乖看家好不好?”
可惜,望之并不上当。
他扫了一眼自己家破烂的土坯房,说:“家里要啥没啥,有什么可看的?”
王湘云一听,脸都垮了。
望之害怕姐姐生气烦他,主动提议道:“阿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摘香瓜好不好?”
其实,他在家里也闷烦了。
既然姐姐想出门,他索性顺水推舟,带她去自己的“秘密城池”转转,各达目的,皆大欢喜。
听到有好吃的,王湘云立马星星眼。
“香瓜,就是那种吃起来甜脆可口的香瓜?”
“嗯,只有我知道在哪里摘。”
看着他一脸骄傲的神情,王湘云对眼前的小孩哥竟有些膜拜。
不一会儿,望之带姐姐到了一处偏僻的沙滩。
但是二人沿着沙田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香瓜的踪影。
王湘云有些失望,却没有怪罪弟弟,反而宽慰他:“入秋了,香瓜过季了,明年再来找吧。”
望之悻悻地“哦”了一声,垂着小脑袋往回走。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王湘云窥见旁边的杂草堆里隐约藏了个圆圆的东西。
她赶紧捡了根木棍将枯掉的藤蔓掀开,里面竟躺了几个圆润的香瓜。
香瓜碧青的外皮早已变成微黄,显然已经成熟了,晚来两天就得烂在地里。
望之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忙钻进草丛将瓜抱出来。
王湘云嗅了一下香瓜的味道,清香无比,嘴里的馋虫也跟着动了起来。
姐弟二人等不及了,用石头直接砸开一个瓜,美美地吃起来。
王湘云还将里面饱满的种子收好,等来年春天播种了,夏天就有吃不完的瓜。
将余下的香瓜全部放进小竹篓,王湘云牵着弟弟,哼着小曲往家赶。
傍晚的海面被夕阳映衬出大片橘红,潮水哗啦啦地泛起白色浪花,很快退了下去。
见状,王湘云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现在正是赶海的最佳时机。
“望之,想不想和姐姐一起赶海啊?”
望之甚是无语,可他依旧记得自己的任务。
“阿姐,你真的不能乱吃东西了。”
王湘云蹲下来,捏了一下弟弟的小脸,认真道:“望之,很多海鲜都是可以吃的,你要相信阿姐。”
望之其实早就发现,自从姐姐食物中毒醒来后,整个人就变了很多,似乎变得更加聪明了。
从她灵动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不再是那个只会呵呵傻笑的丫头了。
所以,望之选择相信她一次。
“好吧,不过,咱们只能捡些常见的贝类鱼虾,其余的都不能捡哦。”
“好,姐姐听你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王湘云捡了很多生蚝,弟弟则在礁石缝里逮了几只大螃蟹。
“够了,望之,咱们回家吧。阿姐给你做蒜蓉生蚝,爆炒香辣蟹。”
望之仰着小脸看她。
这次,他倒没再问东西能不能吃的问题,而是担心姐姐的厨艺。
“可是阿姐,你会做饭吗?”
穿过来的这几天,王湘云的确没有展示过自己的厨艺。
她虽然不是专业厨子,但国人爱吃的基因早就刻进骨子里,烹饪于她而言,手到擒来。
“当然了,你就放宽心吧!”
顾虑打消,二人沿着海滩兴冲冲的跑回家。
中途,望之指着不远处,喊道:“阿姐,那边沙滩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王湘云顺着方向看去,发现真的有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出于好奇,王湘云壮着胆子,径直走了过去。
海滩上躺的是个男子,看其样貌,年纪大概二十出头。
凭着原主记忆,王湘云确定他不是本村人。
“阿姐,他是死了吗?”望之凑过来问。
王湘云也不确定。
她先是轻唤了两声,无人回应后,便蹲下身,试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呼吸虽然很微弱,但人是活着的。
“怎么办,阿姐,咱们要救他吗?”
王湘云咬了下唇,心里十分纠结。
此人来路不明,万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逃犯,救他岂不是引狼入室?
王湘云宁愿明哲保身,也不想惹得一身骚。
不过,临走时,她还是将人拖到空旷的地方,以免他被退潮的海水卷走。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当她带着弟弟准备离开,那人嘴里突然发出细微的声音。
“姑娘,帮帮我,我不想死……”
内心的善良还是让王湘云停下了脚步。
她再次打量地上的男子,其穿着打扮虽不华贵,但手指和脸蛋的肌肤却十分细腻洁净,完全不像整日舞枪弄刀的悍匪,倒更像个读书人。
秋试将至,许多书生都已经陆续北上备考,估计这人也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途中遇到了风浪,就是遭遇贼匪打劫,夺了钱财后被人扔进海里,然后被浪花冲上岸来。
“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男子再次出声求救。
话毕,他脑袋一沉,又晕了过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湘云只好将人拖回了家里。
一夜过后,男子终于醒了。
刚睁眼,王家四口人正齐刷刷地盯着他。
“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张巧儿手提菜刀,指着男子质问。
那架势像极了专业杀猪十年的屠户,吓得男子立即蜷缩起来,像只无助可怜的小虾米。
别说眼前这个怯生生的书生,就是王湘云也架不住张巧儿的三大灵魂拷问。
“娘,你别这么凶,有话好好说。”王湘云语气缓和道:“这位小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说出来,看咱们能有什么帮你的?”
男子依稀记得王湘云的模样,确定她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后,恐慌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原来,你还记是我救的你啊。”
“嗯,记得。”男子点点头。
这时,王德兴端来一碗粥,男子喝完后,慢慢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他叫刘远博,是个准备上京赶考的书生。因住得偏远,须渡船到洛北村上岸,才能辗转车马北上。
不料,海上遇见风浪,将船掀翻,船上的人全都掉进海里。
幸好他熟悉水性,奋力游到岸边时精疲力尽,昏了过去,这才被王湘云姐弟所救。
他说话时,语气从容,眼神坚定,完全看不出胡编乱造的瑕疵。
张巧儿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下。
“既然如此,那你在此休息两日,等身子无碍了再继续北上吧。”王德兴开口道。
刘远博听了,踟蹰了一会儿,泛白的唇角欲言又止。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王湘云看出了他的窘迫,追问道。
刘远博细声道:“我的书箱和盘缠都丢了,现在出发前往京城,只怕也赶不上秋试了。”
“所以,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刘远博想了想,问道:“你们愿意收留我吗?”
王家四口:“????”
“哦,我不是赖着不走,只是打算在这里备考,待来年春闱继续北上。”
突然多了一张嘴,张巧儿自然不乐意,“我们家可不养闲人啊。”
刘远博:“我可以外出赚钱的,我能教书,还会算账。”
张巧儿一听,瞬间想起了什么。
听说掌管盐田的官差们正好在招账房先生,工钱比晒盐工足足高出一倍。
何不让他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