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渔掰着手指过日子。
她一个人去产检，黎遇说陪她，她也不需要，他便也不强求，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也顾不上她。
期间她见了陈瑾阿姨一面，她摸着她的肚子，眼里泛起泪花，这个孩子给了她很多希望，她的病情也渐渐好转起来。
有很多次沈青渔想开口，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沈俊和谭之柔对她很放心，他们知道她是他们一手养出来的不带刺的玫瑰，她不会主动扎破别人的皮肤。
今天是沈青渔的第四次产检，她一个人去门诊挂号，坐在长椅上等叫号。
“沈青渔。”
沈青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转头看见了沈青山，他穿着灰色冲锋衣，带着黑色墨镜，身材优越，惹得旁边的人屏屏侧目，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大步走了过来。
沈青渔慌乱地捂住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青山显然已经看见了，他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看到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哥……”沈青渔很小声地喊他。
“这是谁的？”
沈青山每次和她说话的怒火都压不住，沈青渔从小到大，见过很多次他发火的样子，每次她都是担惊受怕的，但是这次她没有，她很淡然的说。
“是黎遇的。”
“他让你未婚先孕？”沈青山咬牙切齿。
沈青渔没有说话，但沈青山立马拿出手机准备打黎遇的电话，沈青渔却夺过了他的手机。
“你不用去问他，爸妈都知道，他们也同意的。”
“你很爱黎遇吗？”沈青山开口，他只能想到这样的理由，正是因为爱才让她愿意休学在家生孩子。
他本来只是以为她回家过一个假期，开学就会回来，他去她的学校找她，却被告知她已经休学。
他马不停蹄地回国找她。
现在却看到这样的局面。
“不爱。”沈青渔摇了摇头，但那是下意识的反应，过了几秒她又重重点头。
“爱。”
“不爱，那你图什么？”沈青山显然不信她的话。
“哥，我求你了，你赶紧走吧，不要回国了。”沈青渔挣脱沈青山的手，“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想回答你那么多问题。”
沈青山还有话要说，叫号器却喊到了沈青渔的名字，沈青山拽看了一眼大屏，然后拽着沈青渔进了诊室。
坐诊的是一个精神饱满的奶奶辈医生，她记性很好，一进门就瞥了沈青渔一眼。
“这次你老公终于陪你来产检了。”
“我是她哥。”还没等沈青渔解释，沈青山就立马否认。
医生哦了一声，她摘下了老花镜，打量了沈青山一眼，然后重新戴上。
“确实挺像的。”
接下来她才进入正题，她看了沈青渔的检查单，连连点头。
“胎儿发育的很好，就是你要注意你陈旧性尾骨骨折，不能久站，要多休息。”
沈青渔想起了之前的那次跳楼，她断了几根肋骨和尾骨，沈青山显然也想到了，他皱着眉问医生。
“这对胎儿有影响吗？”
“好好注意，影响就不大。”医生见多了这种情况，因此也没觉得太重要，但是她又着重提了一句，“你之前抗抑郁的药停了之后有没有不舒服的时候。”
“没有。”
沈青渔摇头，她能注意到沈青山的目光快要刺透她，但她装看不见。
“你吃了那么多年，乍停药肯定不好受，可是你怀孕了，就必须要停药，这段日子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医生嘱托。
“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你们家属自己商量一下，早做打算。”她又补充。
沈青渔点了点头，她拿着检查单转身离开，沈青山却在诊间没出来，她想等他，但是脚步却止不住往前走。
直到走到医院门口的斑马线，来来往往的汽笛声在她周围环绕，但她恍若未闻。
直到沈青山讲她拽了回来。
“你想死吗？”沈青山看着她，眼中满是质问。
“不，我想好好活着。”沈青渔摇头。
她是真的想好好活下去，她还要去见齐逢，她不能死。
沈青山将她拉上了他的车，他给她系好了安全带，却总是勒着她的肚子，但沈青渔并不在意，她就那样安静地靠着。
“你能不能跟我说发生了什么？”沈青山意识到了不对劲，沈青渔的状态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早已消失在世界的沈青提，她们的眼神是那么像。
“是不是沈俊和谭之柔逼你做什么了？”
他不再喊他们爸妈，沈青渔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侧过头看他。
“哥，你是不是知道爸妈什么事？”
她与沈青山对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被沈青渔捕捉到了，她突然歇斯底里地笑了。
“哥，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但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沈青山被他的话问住了，他确实知道沈俊和谭之柔是怎样的人，但是他们对沈青渔的偏爱有目共睹，再说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又能做什么。
“小渔，我不告诉你的原因，是害怕伤害你，你还要与他们朝夕相处。”沈青山解释，“他们很爱你，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爱我会把我送到可以做我父亲的人的床上，爱我会拿别人的命威胁我，爱我会让我停药去怀骗子的孩子？”
沈青渔痛苦地笑了，她哭不出来，她的感情像耗尽水源的荒漠，但沈青山却愣住了，他尝试去安抚沈青渔的情绪，却被她挥手打开。
“小渔，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青山，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十几年来我是怎么过的。”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沈青渔可以原谅沈青山的隐瞒，但她忍不住想，他要是早点告诉她会怎么样，最起码会让她有一个缓冲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自己的一切坚持都那么的可笑。
她这么多年的伪装，那么多年的克制都在提醒她，没有一个人真真正正愿意在乎她。
“我好讨厌欺骗，沈青山。”沈青渔真的觉得自己精疲力尽，“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就是为了你的自由。”
“可是呢，既然你知道爸妈是那样的人，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一句带我走。”
“一次都没有过。”
沈青山看着沈青渔，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沈俊和谭之柔总是发一些其乐融融的照片在群里，那时沈青渔总是笑着。
他真的以为她很幸福。
幸福到另他嫉妒，他孤零零在国外，只有一些虚情假意和逢场作戏，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小渔，什么叫跳下来换我的自由？”沈青山小心翼翼地问。
“在你离开家前最后一次和爸妈吵架，爸爸拿着刀抵着你，你真的以为他不敢砍死你吗？他们又不是第一次逼死自己的孩子了。”
“是我，是我保证以后都会听爸爸妈妈的话，你才能出国留学，留在外国工作。”
“但他们不相信，他们让我跳楼证明给他们看，我只能跳下去。”
“我也想远走高飞，但是我和你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
沈青渔看着沈青山，果不其然她看到他眼中溢出来的愧疚，她突然觉得无比地畅快，她终于不用一个人伪装和睦了。
她早就厌倦了。
“小渔，我现在带你走。”沈青山伸出手去拥抱沈青渔，却被一把推开。
“哥，我现在不能走了。”沈青渔笑了，“我的手里马上也要沾上别人的血了，我终于也要和他们一样了。”
“小渔，不会的，我带你出国，我们还能从头开始。”沈青山哄着她，“我们去把孩子打掉好不好，我会陪着你。”
“你不是喜欢齐逢吗？我去把他找回来，你以后想干嘛就干嘛，我会给你兜底。”
“我们一起走吧。”
沈青山祈求。
“沈青山，我走不了了。”沈青渔看着身上的定位仪，她指向车外，沈俊和谭之柔来了，他们身旁是一行黑衣保安。
“我的宝贝儿子，你终于回来了。”谭之柔先上前，她打开车门。
“妈妈好久没见你了，真的好想你。”
沈青山厌恶地看着她，他拉起了沈青渔的手，用很冷漠地语气对谭之柔说。
“这就是我们残破不堪的家庭，你把小渔已经逼进了绝境了，现在你也想让我们做什么。”
“儿子，话别说的这样难听，我们的家庭很多羡慕呢，能干的儿子，漂亮的女儿，恩爱的父母。”谭之柔笑了，“你的工作能力那样强，我们一家人要是在一起，得到的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多。”
“如果我说不呢。”沈青山反问，“我这次一定要带小渔走。”
“带她走当然可以，你们去哪都行，但是你别老想着让她打掉孩子。”
“这个孩子的价值很高，把他生下来我也懒得管你们。”
沈青渔在一旁沉默，她抽回了被沈青山握住的手，她说。
“沈青山，你自己出国吧，我不想和你走，从前你不管我，现在我也不需要你管。”
沈青山眼睁睁看着沈青渔走到了沈俊身边，沈俊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眼神露出慈父一般的温柔。
沈青山突然觉得他已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已经找不回来了。
那个很爱他的妹妹在一次次失望中，已经彻底放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