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小王八蛋!老子养你这么大是让你跟老子呛火的?”
沈方鸿其实给他全说中了,但不发火这老爹的威严和脸面咋搁。
于是抄起拐杖就朝沈砚回抡过去了。
“啪”的一声打了沈砚回肩膀上,沈砚回也不躲,挨了两下,啥反应也没有。甚至眼皮都不带抬的。一副你想咋打就咋打的死样子。身子依旧笔挺的站那儿,跟个钟似的,两个手自始至终都是松松垮垮地垂裤兜里的。
没知觉,没痛感,眼神也不冷不热的,没什么情绪,没点儿人味儿。
沈方鸿忽然就下不去手了。
是怎么把这孩子变成这样的呢?父子间又是何时变成这种相处模式。
至于这种结果,他这个当父亲的,肯定有责任。可沈方鸿骨子里又是大男子主义那一套,断然不会反省。柔软的或者道歉的话别指望他说出口。
沈方鸿早年些管理家族事业雷厉风行,不知不觉就把这套带进家里,尤其在教育上演化成了棍棒下出子弟,沈家几个孩子里,尤以沈砚回挨打最多。
沈砚回基本整个童年期和青春期是给棍棒喂过来的。
沈方鸿气急了,又按着胸脯给自己平气。
那第三下拐杖终究是没打到沈砚回身上。
沈方鸿收回拐杖,往藤椅上一坐,虚握着拐杖敲了三下地,叹口气。
“行啊,你们都一个个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们了。你不想回美国就不回去吧,学位证拿不到也没关系,本来想让你学点儿金融,管理上的知识再历练个两年,就让你进景回的公司谋个监事干干,现在看你吊儿郎当这样也不是个管理公司的料,以后你想咋混就咋混吧。”
沈方鸿顿了顿,又说。
“你都23了,大人了,咋规划你的人生你自己看。不过我丑话说前面,沈家不养闲人,你想混吃等死就死远点儿,老子眼不见心净。”
沈砚回很是由衷地说。
“啧,爸,咱家这嘴上功夫指定是遗传!”
“滚犊子!你爷爷要是从坟里爬出来,能掐死你个不听话的!”
“爷爷才不舍的掐死我,你忘啦,老爷子生前不还给我留了套两千多平的别墅,房产证是我名字,那套别墅少说也有个五个亿吧,我就算混吃等死,那也得下下下辈子,这还不算老爷子留给我的股权,基金,期货,其他不动产——”
沈砚回真不是瞎吹!
他市中心有套2000平的联排别墅,上藤华府。这是沈家老爷子生前给他买的。当时是庆祝他夺得全国FG2赛车联赛冠军,也是作为他十八岁生日礼物送给这个宝贝外孙的。
上藤华府紧邻28洞高尔夫球场,每栋别墅都有独立的温泉口。沈砚回这位公子哥还在里面扩建了一个专业级赛车跑道,跑道下面两千多平的停车场满满的停着他的各式豪车。
沈砚回平常组个车赛还是办音乐节搞轰趴都在这儿。
沈砚回就知道这话出去要被打,果然沈方鸿一个炸毛,那拐杖就又杵过来,沈砚回这回知道躲开了,依旧是那副痞气的笑。
“爸,我开玩笑的,你看又急!气急伤身!”
“你这混账羔子,假惺惺关心人!老子被你气死了,你能得着啥好处?”
“您看这话说的,那咋关心一句还不行啦?……那没别的好处,至少能提前让您跟老爷子团聚不是?”
沈方鸿两眼又是一摸黑。不能跟这混账东西聊了,不然他真得下去陪老爷子了
沈砚回给赶出书房,一溜烟就直奔楼下屏风后面去了。
呵,没想到这屏风后面还别有洞天。
这后面是一间小小的待客室,花园房设计,藤萝绿蔓从脚下细细缠绕爬上金丝楠木檐和两侧门柱,藤蔓间点缀山茶,鱼罗草,紫罗兰。室内是俩把贵妃椅,中间一张檀木八仙桌。
人是没见到,仅留一盏碧螺春,用翠绿茶杯装着,还冒着热气,茶香袅袅氤氲了一屋子,沈砚回摸摸那杯柄,果然是冰凉的。
和那道女声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摸这杯柄,就是想摸摸看,有什么东西推着他这么做一样。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听着是有什么人回来了,行李箱咚咚咚的在鹅卵石上擦过,声音由远及近,到门口突然止了,接着是有一大堆人进来,从其中又分出一道脚步。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沈砚回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这句话。
“你是谁?”
屏风被推开一折,身后有个女声问他,大夏天的,这声音凉凉的一兜水似的朝脑门砸下,是个清凌凌的少女音,话语里透着迷茫,包裹在稚气的女声下,莫名让人心里一荡。
沈砚回回头,手指不着痕迹的从杯柄上拿开插进兜里了。整个人身姿笔挺地站着,又从揣裤兜的手和嘴角的那抹弧度里透出股懒劲儿。
沈砚回没回答她问题,黑沉沉的眸子饶有兴趣看她。
女孩清澈水灵的小鹿眼里好奇和戒备的味儿很重。这么近距离看,沈砚回才发现这丫头好像习惯低着头看人,准确来说不是看,而是打量,类似刚出生的小兽在襁褓或者围栏下面窥探外面的世界。想要去看,又止不住害怕,垫起脚尖又放下,于是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连带着眼神和面部表情也不自然,说话又轻又低,虽然不至于说惊弓之鸟吧,扣在屏风上泛白的指尖也看得出来她不太有安全感。
“你就是我姐的客人?”
其实他已经笃定了这丫头就是了。
结合她刚才的轻咳,低语,小心翼翼落杯盖,加上她这张……过分白的脸……
病殃殃的丫头,沈砚回就确定了是她。
怪不得他姐说她是药罐里泡大的,这脸泡得也太白了。
白的不像正常人该有的肤色,一种接近生纸的苍白……
女孩明显没化妆,两个苹果肌和嘴唇倒是绯红,相比与现代女孩儿用的腮红和口红,她脸上和唇上涂抹的更像是古代的胭脂,那种因为粗糙手工艺导致色浆无法推抹开而晕染肌肤上的稠黏感。。。
这种反差的上妆不像是为了好看,倒像是故意掩盖没血色,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突兀。不过显然起了反作用,朱红胭脂盖住过分苍白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更违和了。
好在她不算丑,脸即使给她嚯嚯成那样,还是能看到那下面清晰漂亮的骨相。
……嗯,有点像年画娃娃。
不过不是圆脸。
她那张脸,沈砚回暂时也归不到类,主要是她脸白的脱了形了,没个轮廓。
而且他这人脸盲,看人就是一个感觉。
美女也是。
……美女,鉴于这张脸给捯饬成这样,他还是暂时持保留意见吧。
不过最让沈砚回奇怪的倒不是她脸上的妆,而是她穿的旗袍。
这丫头一看也就最多二十出头,搞不好还没二十岁,十八十九?这个年纪的姑娘穿旗袍,还是这么知性的,少见。
一身玫红苏式旗袍紧紧包裹少女身段,衣服明显尺寸要小,勒得腰肢很细,这旗袍还是水滴领设计,无袖,两条藕粉手臂细细垂落。
她这个年纪这么穿也太露了。
旗袍下摆单开叉,走线却很高,到大腿往上了。下摆至小腿肚,下面脚踝很纤瘦,再往下白色薄纱雪纺袜,脚上踩一双黑皮亮面儿的玛丽珍圆头鞋。
这种鞋子倒是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穿,就是这旗袍——
总之这一身行头看下来,太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
沈砚回不说话,她就也不说话,懵懂乌黑的大眼睛只是盯着他,细细指节还扣着屏风边框。
她这么戒备盯着他看,倒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拐卖妇女儿童的坏人了!能把她吃了还是怎么着?这还是在他自己家?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回答。
沈砚回忽然笑出来。
“你不知道我是谁就罢了,怎么连自己名儿也不知道?难不成哑巴?还是害羞?害怕?”
“我不是,哑巴。”
她慢慢说。
“那就是害羞?”
女孩又摇摇头。
那就是害怕了?
沈砚回眯了眯眼,脸上一瞬间表情闪过去,又道,“放心,我不吃人!”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砚回,你别吓着她!”
沈书回急急进来,火急火燎那样,好像真怕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似的。
她捉过那女孩的胳膊,朝沈砚回道。
“沈砚回,你吓唬她了?”
沈砚回:“……”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吓唬她了?
“嘿哟,稀奇了姐,我吓她?是她吓着我好不好?”
他这说的实话,没见过哪个小姑娘穿这么欲的旗袍硬要把自己打扮成少妇的。搁古代,这太像是年纪轻轻因为家庭给爹妈卖去青楼接客的了。
不过照这小姑娘呆愣的傻样,估计也接不到什么客!
“绾绾,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我弟,沈砚回。”
沈砚回闻言懒懒支了个眼神过去。
绾绾?
…嗯,很烂大街的名字!
沈砚回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似的美人,至此对林绾绾的兴趣彻底没了。捞了车钥匙就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去?”沈书回后面喊,“晚上爸说要搞家宴,庆祝你回来!”
“庆祝?你确定是庆祝?那饭里没投毒?”
沈书回:“……”
这完蛋玩意儿!不呛人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