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绿意构成了一片庞大的森林。
高大的乔木,笔直的针叶树,枝干虬结的阔叶树......郁郁苍苍的各种树木组成了一片茫茫林海,无论看向哪个方向,入目都是各种层层叠叠的深绿浅绿,除了头顶的蓝天外,看不到任何明显的边界。
俞婷坐在一棵高大树木的其中一根分枝上,四周比她屁股底下这棵树更加高的树比比皆是。她茫然四顾,直到一只小虫子无意中飞进嘴里,才闭上了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
一个无比离奇的想法出现在她脑中,难道......我穿越了?
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情绪如此复杂,说不清是全然的恐惧还是带着恐惧的解脱。
不可避免地,她在第一时间想起了母亲和弟弟。
父亲意外去世后,还有两个儿子的爷爷奶奶不屑争夺她这个孙女,任由母亲带着才四岁的她改嫁了。
继父是个老实人,学历和智慧都拿不出手,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也只能干些体力劳动维持生计。低廉的收入导致他年近三十还未娶妻,能娶到二婚但小有姿色的母亲,已经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值得自傲的成就了。
为此,连妻子带来的小拖油瓶,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俞婷跟随母亲在新家庭的生活一开始并不算糟糕,直到两年后母亲怀孕,生下了弟弟。
唯一的男孩是这个底层家庭倾注了一切的未来希望,继父一家的全部心思都在弟弟身上,连带着母亲的心也逐渐偏了,偏到了这个或许能改变她老年生活的男孩身上。
小孩子的心最是敏感,很容易分辨自己是否受周围人的喜爱。
不被喜爱的俞婷渐渐收起了活泼,从阳光开朗的小拖油瓶,变成了沉默又懂事的大拖油瓶。
总是隐隐排斥她的家庭氛围令她窒息,寄人篱下的自卑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配合着身边人的喜怒,连笑容和悲伤都变成了融入集体的工具,失去了本该有的含义。
俞婷寡言少语地长大,直到大学毕业后,藉由工作脱离了那个家。
她以工作距离为由,在城市的另一端租了一间简陋的小屋,期待着由此开始的新生。
孤僻的女孩承受着远超自己工作范围的压榨,苦苦捱过实习期,得到了正式留在公司的机会。
她的新生活似乎才刚开始,才刚刚做出要在工作稳定后,就收养养父家附近那只十分亲人的流浪猫的决定。
明明前一晚加班后冒着大风大雨回家,浑身湿透后还擦着眼泪哄自己很快就会有猫猫陪伴,很快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结果第二天上班路上却穿越了。
俞婷又想起那只橘色的老猫。
它把自己养得很好,大多数时候肚子都吃得鼓鼓地,总是在有阳光的午后趴在老城区破败的墙头打盹儿,偶尔会在寒冬消失一阵儿,每当俞婷担心它没有抗过严寒时,它又会忽然出现,哪怕瘦了一点,却总是鲜活的,橘色的毛发似乎吸收了过多阳光,摸起来是那么柔软而温暖。
俞婷怔怔地落下泪来,不知是哭再也无缘相见的老猫,还是哭别的什么。
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头顶的阳光,但逐渐上升的气温令人不得不作出诚实的应对。俞婷解开米色针织衫的扣子,露出里面打底的淡蓝色吊带。
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纤细瘦弱,个子不高,胸部扁平。因为从小畏寒,哪怕只是下过雨的初秋,清晨出门时也叠穿了两件上衣,配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
本来还带着一丝阴凉的森林,很快在太阳的照射下热了起来。俞婷抬头只能望见被枝叶分割的蓝天,看不到太阳所在的位置,但通过穿透缝隙洒落的光线,她还是分辨出此刻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
听说以前很多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都会爬树。但那都是上一辈儿的事情了,她们这一代人,哪怕在农村长大,恐怕会爬树的也没有几个。
而俞婷既不在农村长大,也没见过人爬树,甚至还有些恐高。她低头看着距离她所在位置起码十米开外的地面,陷入了窘境。
下不去的话会饿死在树上的吧?俞婷咬了咬下唇,思考着把衣服撕开当做绳索的可能。
森林中并不安静。
时不时传来的鸟类振翅声,昆虫鸣叫声,或是远处不知名动物的嗥叫声,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枝头俞婷的内心一样纷乱。
她的思维在竭尽全力生存下去和就此放弃结束一切中来回拉扯,时间在这样的纠结下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俞婷清楚自己并不聪明也没有超出常人的坚韧,所以她常常要为自己定下一些目标敦促自己向前,以前是好好读书离开那个格格不入的家,后来是好好工作收养一只猫,而现在......这片看起来十分原始无人踏足的森林里,没有学校也没有工作岗位,她能以什么为目标呢?
或者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巨大的沮丧将她包裹,俞婷暂时放弃了思考,呼吸着充满植物气息的空气,双手环抱树干,靠在身后的粗壮枝桠上睡着了。
如果不小心松手掉了下去,那就化作这片森林的养分吧--闭上眼前她这样想到。
昨夜风雨拍打玻璃的声音让她心中忧虑,担心出租屋的单层玻璃太过脆弱,她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常常惊醒查看外面的雨势。
而此刻身处自然,森林里的各种声音反而比风雨撞击玻璃的声音更让她安心,俞婷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入睡,甚是香甜。
直到黄昏时分,周遭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像很多个夜晚耳机里面陪伴她入睡的白噪音播放到了尾声,骤然停止。
俞婷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没有摸到熟悉的金属触感,翻身时耳机掉了么?
惯性的模糊想法让她忘却了处境,俞婷下意识翻了个身,然后身下一空,坠落感令她迅速清醒了过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无着无落地往下跌落,只能死死地闭着眼等待巨大的疼痛,或者完全失去知觉。
短短的几秒竟如此漫长,俞婷先是感觉身体被一段树枝拦了一下,短暂停顿后,无法承受她身体重量的树枝断裂,她再次坠落,很快掉在了一团柔软的东西上,随后隔着这层柔软撞到了十分坚硬的东西,撞得她后背生疼!
可能屁股也疼,但因为在树杈上坐了太久早已麻木,反而只有后背的痛感十分清晰,痛得俞婷狠狠抓住身下的长毛。
等、等下,哪来的毛?
手下一阵摸索,手指陷入了仿佛没有边际的长长软毛中,俞婷的掌心感受到一种温热的,属于生命体的呼吸起伏。
一瞬间魂飞魄散!脑中闪过无数食人巨兽的狰狞身影,俞婷睁开眼。
她强忍疼痛,撑着那令人心悸的温软坐了起来,然后对上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只眼睛有着通透的琥珀色眼球,和红宝石一样的血色瞳孔,看起来是那样的美丽而冰冷,仿佛不含任何感情。
和那只眼睛对视的一瞬间,俞婷浑身汗毛竖起,理智叫嚣着让她赶快离开,身体却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一秒,两秒,三秒,想象中将她一口吞吃的血盆大口没有出现,那只眼睛转了过去。
俞婷:......不饿吗?
被巨物盯视的恐怖感过去,俞婷终于看清了这只动物的全貌。
这是一只形似老虎的生物,有着漂亮的黄白色花纹和覆盖全身的厚厚软毛。
说是形似老虎,是因为与老虎相比,它的头部并没有王字花纹,耳朵也比老虎要大,身上的花纹少了黑色,尾巴则更短。
当然,更重要的是,俞婷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虎!
这只和老虎有些相似的动物,此刻趴在树下,目测身长近四米,世界上有四米长的老虎吗?
俞婷打量的目光落在它的前肢上,那巨大的前掌看起来比她在网上看到过的熊掌标本还要大,不敢想象隐藏在里面的爪子会有多么锋利。
肯定能一爪将她的头拍下来吧?稍微联想一下,俞婷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更恐怖的是,她此刻正坐在这巨兽的脊背上......大概是掉下来的时候刚好砸到了在树下小憩的巨兽身上?
俞婷不争气地哆嗦着,虽然她只有九十多斤,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想也知道会把人,呃、把兽砸得有多疼......
不知道无辜被砸的巨兽为什么没有动怒,甚至还好好地躺在这里任由罪魁祸首坐在自己身上。
呃、不会是被砸瘫了,动不了了吧?
但是刚才转过来看了自己一眼啊......那是身体瘫了,只有脑袋能动?
她能趁现在逃跑吗?
俞婷很想趁机站起来就跑。
可她从树上摔下来,先是被树枝拦那一下撞到了腰部,摔到这巨兽身上时又撞到了背,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脊椎,此刻侧腰和后背皆又痛又麻,勉强坐起来已是用尽了全力,下了地估计走不出十步就要倒下。
更何况她的双腿哆嗦的跟软面条一样,遇到野兽时冷静地逃跑什么的,果然还是只能想象一下啊。
她绝望地想,看在人家无意中给自己做了一回肉垫的情分上,要不然就躺平吧,森林里既然有这样大的巨兽,肯定也充满了其它危险,反正都是口粮,让谁吃不是吃呢?
好歹这大老虎身上的黄毛和那只她觊觎很久的老流浪猫一个颜色,就当做个好事,临死前喂猫一顿饱饭吧。
俞婷这一天经过数次大起大落,心态终于崩了。
她整个人向前一倒,把脸陷进巨兽柔软的毛发里,开始摆烂!
碍于角度,她没有看见,在她趴下后巨兽再次回过头来,仿若无机质的红色瞳孔中,溢出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