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你了,我的…阿余。”
“明年,我就不来了。”
“不用担心,不会忘记你,我会去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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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是一年中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当太阳的光线逐渐减弱,寒冷的气息悄然降临,大地仿佛被一层银装素裹所覆盖。
陈殊余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她没管。离那顿饭局结束很久了,但她现在不想回家。
宁愿坐在公司待一晚上,也不想回到那处连阳光都照射不到的小巷子里。
不远处停下了几辆豪车,前排的司机下车绕到后排为后座的人开车门。那一身行头一看就是豪门公子哥,五六个人朝会所里面走去。
为首的那位公子哥,身边搂了一位身材火辣的女人,穿着性感。寒冬腊月的天,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吊带裙,外面是一件价格不菲的貂毛皮绒外套。
公子哥注意到旁边的站着的陈殊余,没由得多看了两眼,他感觉在哪里见过她,但实在想不起来。
“你在看谁啊?”一旁的女生注意到公子哥的眼睛不在自己那,语气有些嗔怪,随着目光看过去,眼底是掩不住的的嫌弃。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淘宝货。”女人的声音不算高,却也让陈殊余听见了。
陈殊余微皱眉头,没去理会那女人说的话。
这种话听得多了,自然也就免疫。
径直向前走,打算离开这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
H市有一处江边,风景很美,尤其是到了夜晚,当城市的灯光亮起时,整个江边都被照亮,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江边的景色在夜晚显得格外迷人。江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城市的灯火辉煌,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远处的高楼大厦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与江面上的倒影相互映衬,形成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
夜晚的江边也是情侣们约会的好去处,他们手牵手漫步在江边,欣赏着美丽的夜景,分享彼此的快乐时光。
陈殊余选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远离热闹的人群。从远处看,她的背影显得孤寂落寞。
她每次下班都会在这里坐上一个小时左右,空气清新,很适合放松心情。
“你好,小姐姐,打扰一下,可以帮我们拍个照片吗?”倏地,一道声线柔和的嗓音将陈殊余的思绪拉回。
陈殊余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说话的女生,旁边站着她的男朋友,两人穿着情侣色系的大衣。
“当然可以。”陈殊余站起身,将包放在长椅上。
“呐,用相机拍。”那个女生说完从男生手中拿过了一台相机,随后递给了陈殊余。
举起相机,陈殊余注意到,旁边的男生视线一直都停留在那个女孩子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眉眼间尽是温柔。
两人脸上浮现着幸福的笑容,对着镜头比耶。
陈殊余摁下快门,随后将相机归还。
“哇,小姐姐,你拍的不错啊。”说完还给旁边的男生也看了一眼。
“小姐姐,这里夜景这么好,要不要给你也拍一张照片?”
陈殊余听到这话,不禁回想起多年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不怎么喜欢拍照。”陈殊余回绝了那位女生的好意。
“那好吧,小姐姐再见,祝你生活愉快!”
“嗯,祝你们幸福。”
这次接话的人是旁边站着的男生,“谢谢,我们会的。”话是对陈殊余说的,但眼睛却是一直看着那位女生。
陈殊余目送那对情侣离开,只不过她不知道,他们最后也没能幸福下去。
再次回到长椅上坐着,陈殊余看了眼手机,好几条消息跳出来,但她却不想回。
抬眸看向眼前万家灯火通明的城市,却没有一盏灯是属于她的。
“啊啊啊,你刚才看到没,那辆迈巴赫的车主好帅!那眼神看狗都深情。”
“我当然看见了,看他那身高得有一米九左右,有颜又多金,做他女朋友不得幸福死。”
“但是,我感觉他长得有点眼熟啊?有点像槐余集团的总裁,新闻报道说他前几天刚回国。”
“不是像,就是。没想到刚回国就这么让我遇见了。”
陈殊余听见了不远处两个女生的八卦声,她对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H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哎哎哎,他居然过来了,他是在看谁啊?”其中有个女生说完后,连忙从包里掏出了一支口红补妆,心想,要是能让有钱人看上,那这辈子可以不用愁了。
“不知道,不过真的好帅。”
陈殊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大衣。随后抬脚向前走去,视线里出现了刚才那两个女生讨论的迈巴赫车主。
男人身形优越,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色大衣,里面搭配着一套量身定制的西装,剪裁得体,线条流畅,彰显出他的优雅气质。他的手腕处戴着一只价值不菲的腕表,闪耀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
当陈殊余抬起眼睛,与男人的视线相对时,她瞬间愣住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但此刻的陈殊余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无声的对视。
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的面容逐渐褪去了年轻时的青涩和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
原本明亮清澈的那对丹凤眼如今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故事。
男人的发型也有了改变,头发向后梳成了一个精致的背头,露出了宽阔的额头和清晰的五官轮廓。这个新造型让他看起来更具男性魅力,同时也散发出一丝痞气,给人一种不羁和洒脱的感觉。
此刻男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陈殊余身上,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陈殊余下意识看向景之槐的右手,但只一眼很快就移开视线。多年未见,恐怕对方早已经忘记她是谁了。况且景之槐面上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普通的路人。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再次见面时能做到心如止水。
本就形同陌路,即使再大的缘分也很难走在一起,这一点陈殊余比谁都清楚。
心好像让针扎了一下,陈殊余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努力调整好情绪,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旁人看来很正常,但只有她知道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在不停的发抖。
擦肩而过,闻到了男人身上的独特的味道,不再是以前的薄荷香气。突然左手被轻轻握住,陈殊余没去看那只手的主人,力道很轻,想要挣脱很容易。
但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于是将自己的手抽回,快步离开了这里。
景之槐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掌心,还有一点余温。回头时,视线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眼神骗不了人,景之槐很确信她还记得他,走得那么急,是有多不想看见自己。
景之槐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也没点,就这么咬在嘴里。
“你好,帅哥,我这里有打火机,你需要吗?”女人说完将手中的打火机递给景之槐,迈出第一步后,女人脸上不再有胆怯。
随着女人的靠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景之槐觉得有些难闻,皱着眉头回答道:“不用。”
手机铃声响起,景之槐看了眼备注,点了接通,对面那头的声音很吵,男男女女谈笑声,音箱里传出来的音乐声。
“喂,阿槐,你到哪了,怎么还不来。”那头的人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别催,来了。”景之槐回答的干脆利落,转身离去,没管原地尴尬的两姐妹。
迈巴赫在公路上疾驰,很快在一家高档会所门口停下,门口站了两排的人,在见到景之槐时,齐刷刷的喊了声景总。
景之槐只是淡淡的应了句,跟着服务员来到了这家会所最大的包厢门口。
推门而入,各种嬉笑声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景之槐身上,而他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走向了最里边的沙发上坐着。
“景总,怎么来这么晚啊。”
“就是,这不得自罚一杯。”
景之槐没回答前一个问题,而是拿起了桌子上的一瓶酒到了满杯,仰头喝下,“今晚我买单,你们放开了玩。”
话落,包厢里立刻响起来起哄声:“不愧是景总,出手真阔绰。”
“谢谢景总。”
景之槐没去参与那些游戏,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包厢外的一个阳台上。
李祁出来后就看到景之槐盯着楼下来往不绝的车辆,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语气有些吊儿郎当,:“阿槐,你今晚有点不对劲。”
说完,又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递给了他一根。
景之槐转过身,语气平静道:“李祁。”
“不是,今天怎么这么正经,还有点不习惯。”阳台风有些大,用一只手挡着风,将嘴边叼着的烟靠近火苗点燃。
“说吧,怎么了?”
“我刚才遇见她了。”看似平静的语气,实则内心的波动很强大。
李祁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谁?她?哪个她?”
看着景之槐这反应,李祁收起了一往的不正经,嘴角的笑也停住。将心里第一个想到的那个人名说出口:“陈殊余。”
肯定的回答。
“嗯。”
“在哪遇见的啊?那怎么没见你把人带过来,之前在国外不是说要是遇见她了,直接把她绑回家吗?当时还说些什么?”
“还有她怎么会在H市?来多久了怎么之前没见过她?”李祁接连抛了好几个问句。
景之槐没回答李祁说的那些问题,回了一个与这话题不相干的话:“她,比以前瘦了好多。”
身形变得单薄,穿得还少,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寒风中吹了许久的风。
景之槐从医院出来后,开着车在公路上行驶,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目光投向窗外,一眼就看到了永远都忘不掉的身影,他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心跳的加快骗不了人。
绿灯了,原本该直走的,但他拐了个弯,车速开的很慢,一直跟在那个身影后面。
最后在江边停下,景之槐看见她坐在一个长椅上,背影显得孤寂落寞。
景之槐下车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其实他很想冲过去质问她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为什么没来找他,有好多的问题都想一一问清楚。
但他没有,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不是梦境。
陈殊余在这里吹了多久的冷风,他就陪了多久。
当她从自己身边路过时,身体本能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
她瘦了,瘦了好多。
握在手里的肉都没有多少,全是骨头。
景之槐想要说的话有很多,但始终开不了口,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无法说出口,只能任由对方离开。
“阿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忘记她?”李祁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景之槐听见了最后那句话,忘记,怎么可能忘记。
“我不会忘记她的。”景之槐低头嗤笑了声,那抹笑之下,是他深藏心底,难以释怀的苦涩。
这是一阵风吹过,李祁吸了口烟,问道:“话说,你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十一年。”景之槐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十一年,4015天。”
沉默在这时候震耳欲聋,呼出的烟雾被风吹散,李祁看见了景之槐发红的眼角和眼里藏着的泪。
他这是,数着时间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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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走的太急,撞到了好几个人。
“啧,长没长眼睛,会不会走路。”被撞的路人都说着同样的话语,陈殊余一连说了好几个抱歉。
到家后,陈殊余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地靠在了门背上。她的身体慢慢地向下滑落,最后就这样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她所居住的地方非常狭小,甚至有些拥挤。房间里没有开灯,整个空间显得十分灰暗,让人感到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仿佛这个小小的房间已经被时间遗忘。
这种老房子的墙壁并不隔音,隔壁不时传来婴儿的哭啼声和各种各样的打骂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嘈杂而混乱的氛围。
陈殊余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这些声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这黑暗而安静的环境中,她感到自己像是一个孤独的灵魂,迷失在这个世界的边缘。
突然,陈殊余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血腥的场景,仿佛电影中的画面一般清晰而真实。她看到自己被两个强壮的男人狠狠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法动弹。
她的眼睛被迫盯着前方,眼前是一个年轻的男生,他正遭受着残忍的折磨——
一根根手指被斩断,鲜血四溅。
陈殊余的嘴中不停地喊着“不要”,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她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现状。那两个壮汉紧紧地压制着她,让她无法逃脱这场噩梦般的场景。
这个梦境已经困扰了陈殊余多年,她经常在噩梦中惊醒,汗水湿透了睡衣。
她当然知道是假的,这与现实根本不符,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噩梦逐渐成为了陈殊余心中的一块阴影,影响了她的情绪和生活。
外界的杂音,脑里不断闪现的片段让她有些心慌,甚至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在不停回荡:“我恨你,我的手都是因为你而废的!”
这些片段和声音渐渐和刚才在江边遇见的景之槐重合上。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陈殊余紧咬着嘴唇,试图抵御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她现在得回房间拿药。
但身体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一般,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难以挪动半步。
最终,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迈出一小步,可这小小的动作却让她感到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扭曲变形。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无法控制地向前倾倒。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陈殊余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了茶几上。她的双眸闪着泪光,无尽的苦涩如同即将凋零的玫瑰,一点一点侵蚀她的心里,将其化作一片荒芜的沙漠,黯然无光,而她只能承受这份痛楚。
搁置在门口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然而,无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没过一会儿,铃声再次响起,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此刻的陈殊余全身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如纸。她想要伸手去拿手机,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因电量耗尽而关机。
就在这时,额头上的剧痛再次袭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痛着她的神经。她痛苦地皱起眉头,紧紧咬住牙关,试图抵御这股剧痛。
然而,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陈殊余好像做了一个梦,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梦里的画面不再是那无尽的噩梦,而是年少时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