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等等,他偶像吃饭有这么豪放吗。

    那是一整个包子吧,虽然只有半个掌心大,也不至于一口一个吧,注意形象啊洛老师!

    察觉到四周看向这边的视线,方宜川坐立难安,恨不得把口罩焊在洛苏脸上。

    好不容易等到洛苏吃完一笼包子,还没等方宜川松口气,就见他偶像喊道:

    “老板,再来一笼小笼包!”

    包子上来了,只见偶像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放进醋里洗了个澡,然后塞进嘴里,嘴巴一闭一动,看不出任何塞了一个包子的痕迹,脸型依旧那么流畅。

    他要是有这么好的条件,当什么学生助理啊,早就跑去拍戏了。

    “喝杯豆浆。”

    方宜川看到被洛苏推到面前的豆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谢谢。”

    “老师让你留下来看着我?”

    方宜川摇头:“没有没有,快期末了,院长让我提醒你别忘了结课。”

    “我不会忘的,麻烦你跑这一趟。”

    “不……不麻烦。”

    方宜川莫名地紧张起来,可又忍不住去看,吃完早餐后,洛苏就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带着笑意:“上去坐坐?”

    “不了,我还要回学校。”

    方宜川抱起自己的书包,一步三回头,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从见到方宜川的第一面起,云奕就看出来了,这个助理是洛苏的粉丝。

    洛苏如果认真感受,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爱他的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洛苏的心里,似乎没有粉丝的概念。

    云奕睁开眼,看到熟悉的黑白灰,就知道自己仍旧在洛苏的身体里。

    起床,洗漱,一身T恤长裤的休闲装,半长卷发拢在脑后,用鸭舌帽压住冒头的碎发,帽檐往下压了压。

    收拾后,云奕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左手腕,摸了个空。

    他原先的手腕上是一串绿松石的珠串,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却是父母送他的生日礼物,一直随身携带。

    现在空荡荡的有些不习惯。

    收拾好出门,云奕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公交车。

    街边的绿化在阳光的映照下投到了公交车上,云奕靠在窗户边上,昏昏欲睡。

    “下一站——海城戏剧学院!”

    真巧,学校名字居然和母校一样。

    只是随着景色越来越熟悉,云奕的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好像!

    真的好像!

    和自己记忆里的母校一模一样,连学校大门口“学院”两个字的褪色都一模一样!

    云奕走进学校大门,没有直接去表演学院,而是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过去,左拐,再右拐,绕过一个湖,教学楼前的花坛上写着“舞蹈学院”几个大字。

    他记得自己学生时代无数次地走进这里,推开教室的门,日复一日地做着训练。

    “今天老师肯定又要让我们踩脚背。”

    “啊——又踩啊——”

    两个女孩子手挽手经过云奕身边,几乎将他的记忆拉回到了学生时代。

    云奕还想上前,手机铃声却响起来,提醒他还有正事要办。

    “老师,嗯,我到学校南门了,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云奕三两步走下台阶,路过一个白色人体雕像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停下,蹲下来扒开草丛,果然在底座上看到了用铅笔画的火柴人。

    “老师。”

    “小苏,坐。”

    云奕找了椅子坐了,抬头去看老师。

    洛苏的老师叫宋玉文,是一位老艺术家,国家级演员,在表演学院当副院长,分管学院的专业建设。

    宋玉文暂停手下的工作,取下眼镜,认真打量自己的学生,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昨天宜川回来就跟我说了,我还当他小子哄我开心,宜川——”

    宜川从角落里的工位冒出头,朝着云奕傻笑了一声,然后就去找茶杯接水去了。

    “让老师担心了。”

    云奕低下头,神情依旧是阴郁的,不过看着比之前要好些。

    宋玉文也不指望学生能一下子想开,愿意拾掇自己走出家门就是最好的改变。

    “你上次的论文已经发了,这两天应该就有邮件了,注意查看。”

    “好。”

    “快要期末了,注意你那一门课的结课作业,放假前确认收齐出分。”

    “我知道了老师。”

    “有朋友问我你接不接剧本,他新筹备的一个电影,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老师……”

    宋玉文面色严肃,语气却很温和,关心爱护之意溢于言表。

    “老师,您把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和他们联系。”

    “你?”宋玉文点点头,“也好,不成也没关系,就是一个小电影,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不用顾虑我。”

    “谢谢老师。”

    云奕来到宋玉文面前,半垂下眼,轻轻地抱了一下。

    就当是为洛苏感谢宋玉文。

    宋玉文明显愣了,在他的认识里,洛苏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的人。

    云奕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很不符合洛苏的人设,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拥抱过后,云奕又恢复了洛苏那副样子,宋玉文也难得见学生这么一副感性的模样,心里有些高兴,说要请吃饭,硬是拉着云奕跑去食堂吃了一顿。

    下午,方宜川要去上课,另一个轮值的学生助理也请假了,云奕也就顺势留下来给老师打下手。

    学生助理的工作无非就是跑跑腿,做一些简单重复的工作,并不麻烦。

    到了晚上,云奕又蹭了一顿老师的食堂卡,就被宋玉文赶回去了。

    “大好年华的年轻人,陪我这个老头子算什么,自己去玩吧。”

    把宋玉文送出学校,已是红霞满天。

    转身时,云奕身上的那种晦涩的气场瞬间变化,整个人变得冷淡疏离起来。

    六月的晚霞,绚丽多姿,像一层朦胧的纱笼罩在天空上。

    校园里的人流像蚂蚁一样,朝着食堂和校门口缓慢移动。

    舞蹈学院的教学楼,一片寂静,连学生离开教室打招呼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楼层与楼层之间的楼梯纵横交错,以晚霞为背景,间或走过一两个背着包的人影,扑面而来的满是青春的回忆。

    舞蹈学院的教室大多是练习室,学生们每天穿梭在这里,一圈又一圈,挥舞着汗水。

    “小熠,我们先走了,别练太晚!”

    云奕踏上三楼的脚步停顿了片刻,几个男生和女生背着包从他面前经过。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称呼。

    云奕的视线忍不住追随这些老同学。

    哪怕过去了许多年,这些同学们在看到营销号说自己学生时代的所谓黑料时,也会站出来帮他说话。

    他们是同学,也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整栋楼又渐渐归于沉寂,只有三楼的某间教室传来细微的声音。

    云奕来到教室门前,里面的动静听得更清晰了。

    哪怕不看,云奕都知道里面的人肯定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基础动作。

    这些动作早已刻入身体本能,可他每日练习从不懈怠。

    云奕轻轻推开门,偌大的教室里就只有一个细长的身影,穿着练功服,正在做阿拉贝斯克。

    延伸的动作像是天鹅细长的脖颈,伸展的线条优美极具生命力,头发支棱着向上竖起,仿佛和指尖一般,要刺破什么。

    云奕扶额,他忘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审美……

    正想着,人影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云奕后慢慢变成了疑惑。

    他会想些什么呢。

    估计会在心里想这个人好奇怪,是走错教室了吗?

    会上前询问,并且热心地指路,送走他后,或许打开带来的录音机,随机播放一首钢琴曲,来一段freestyle.

    不拘泥于什么形式,或许是芭蕾舞,或许是现代舞,民族舞他也会一点,只是放空脑袋随着音乐起舞而已。

    整个练习室都是他的天下,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尽情施展,自由快乐。

    教室里的人朝云奕走来了,这是他第一次用外人的视角去看自己。

    眼前的少年年纪看起来不大,脸上还带着青涩,但颜值已经饱受认可,从小都在周围人的赞美声中长大,颇有些自恋,所以看人的眼神总是正视,且带着灼人的热情和善意,因为他自信自己不会被拒绝,也会收获同等的热情和善意。

    因为要练习,所以身上穿的是练功服,配饰都摘掉了,唯有一头刺猬似的发型引人注目。

    云奕垂下眼,不想再回顾黑历史,但是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我是来找你的,云奕。”

    小云奕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我这么有名了吗,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啊。”

    云奕自然知道“自己”这么问的原因,不仅自恋,还很有自知之明。

    “当然是好名声,所以我想来见见你,和你交朋友。”

    云奕知道,对年少的自己来说,坦诚是最好的武器,而这种交朋友的方式虽然有些突兀,但对于年轻人来说却很有趣。

    “当然可以,我叫云熠,你呢?”小云奕毫无防备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好巧,我也叫云奕。”

    “真的吗?那你是哪个班的?我好像没见过你,我是火字旁的熠,你是什么yi?”

    原来是云熠。

    作为小小社交达人,云熠认得学院里很多人,如果有同名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是……表演学院的。”

    “表演学院的,怪不得长得这么帅!”

    一句普通的话在云熠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格外真诚。

    看到年少的自己,云奕心情很好,眼睛里蕴满了笑意,也就显得眼下的卧蚕愈发饱满,显出几分温柔可亲来。

    云熠欲言又止,突然转过身开始从包里掏录音机:“我还有几分钟才结束,等等好吗。”

    云奕靠在门框上,对“自己”的反应心知肚明。

    性格使然,“自己”不可能这么没礼貌地突然忙自己的事,只能是心里有话不好说,借着忙碌作掩护呢。

    “你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吗?也是,是我冒失了。”

    “怎么可能!就是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云熠依旧在摆弄自己的录音机,没有回头,但是云奕知道他说对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现在的他更了解自己。

    云奕实在是太好奇“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就凑上前继续问:“说嘛,我不会怪你的。”

    “真的?”

    “真的。”

    云奕知道,年少的自己总是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别人的话。

    “你……”

    “嗯?”

    “你眼袋好大,是不是没睡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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