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又一次铺洒在草坪的少年人身上,他动了动眼睑,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好一会儿,感觉面前有人分担了部分光亮,他才从指缝中集中看身前人的容貌。
黑衣黑裤黑雨伞……好装。
“你们下面来的都这么阴沉?”
那人笑了笑,气质温和,有种浑然天成的兄长风范,
“这'普通'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着重强调了“普通”两个字,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时琰点了点头,目光低垂,一手撑地缓缓起身又掸了掸病号服上的泥土和杂草,转身向河岸走去。
后面的人踱步跟着,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时琰插在口袋里的左手,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在看什么有趣但无关紧要的东西。
“休息的差不多你就可以开始了,下面的人等不了太久。”
“知道了。”
江水随着微风泛起涟漪,飘飘荡荡,向远方而去,连带着时琰的思绪拉的绵长。
在他眼中,这片长河变得血色浓郁,但他却可以看见河堤埋葬了数以千计的枯骨亡魂,有一人躺在尸骨的最上方,长发高束,身姿挺拔。
他看不见那张脸,只看得到那双满是不甘与遗憾的眸子,幽深而寂寥。
一粒石子投入,打破了寂静的平衡。
河对岸,一群嬉笑欢乐的小孩,打着水漂,欢呼胜利的喜悦。
“三天后,老地方。”
“那就再见了,老朋友。对了,这个,个人喜好。”
那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扔挂着“我很友好”的笑容。
转身,逐渐消失在阳光里。
时琰也不再看他,回到了病房开始整理东西,顺便换上了一身便利的衣服,戴上帽子,办理出院,一路向一片老城区走去。
这是他承诺的第三年,还有最后一年,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
11月的连明市不算冷,但变幻的天气会让没有艳阳的日子变得不那么畅快,比如城西这位就深有所感。
作为新时代的五好青年,鹿甄体质好、热心肠,所以此时此刻正穿着单薄的衬衫扫大街。
当他正考虑要不要撂挑子做“逃兵”的时候,他的救兵就到了。
时琰就猜到这小子又自信上了,于是先回家拿了件外套,再来找他,果然不出所料。
鹿甄此刻真的觉得这位伙伴实在是太贴心,有机会一定认他做哥。
一个大跳,他瞬间来到时琰身边,接过外套,麻利地穿上。
“怎么突然来找我,什么事?”他边说边把衣服领子拉到最高。
“明天中午12点,打包好行李,到我家来找我,我们一起去个地方,衣服带够。”
虽然疑惑,但谁让他信任他琰哥,没怎么考虑就疯狂点头,
“好好好,这次去玩什么?”
“找件东西,不出意外,是我最后一次带你出去。”
鹿甄愣住了,“什么最后一次?”
“意思是我以后也不会再去那些地方了。”时琰安抚道。
鹿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却也松了口气,
“好的好的,那明天见。”说完又转身投入打扫中。
第二天早上,
鹿甄起了个大早,开始收拾行李,东翻件衣服,西装点零食,忙忙碌碌装了两大箱,才满意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准备一手提一只就这样出发,然而……
果然还是带的太多了吗。
“好了吗?”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他猛地一抖,就这样把东西甩到了一米开外。
箱子终于不堪重负,炸开了,一个亮晶晶的球顺势滚了出来,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捡起来,用它装。”倚在门口的人适时开口。
鹿甄回头看了眼,长舒一口气,
“哥,别总这样,我只是个普通人,经不得吓。”
“嗯,装吧。”
鹿甄捡起那颗球,掂了掂,又举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找不到开关。
时琰看他这副呆呆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抬腿走去拿走那可怜的球,把他甩到箱子里,让鹿甄心里想着要收的这些东西。
“诶,这么神奇!”眼中清澈而兴奋的光芒闪烁着。
“我已经把它绑定给你,以后它就归你了。”
接着自顾自走回门口,示意鹿甄跟着。
两人就这样坐上了去连明山的大巴。
“哥,你怎么来的?”
“钻过来的。”时琰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为什么不能带我钻过去?”
“会累的。”
行吧,尊者为大。
大巴一路颠颠簸簸,两人脸都憋绿了。
终于,三个小时,一阵老人叹气声后,车停下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下车,吐了个痛快。
“呕,哥,下次累点吧,我可以报销的。”
他哥面色惨白,头晕眼胀,不想说话。
缓了十几分钟,两人弯着的脊背终于直得起来了。
时琰理了理衣领,恢复优雅矜贵的模样,开始爬山。
他倒轻松,某人就不一样了,爬到半山腰就再也走不动了,又想吐了。
时琰拦住他作势要吐的行径,面色冷淡道,
“别吐,到了。”
鹿甄抬头四顾,除了树,就是树。
目光呆滞,“我们是来砍树的吗?”
时琰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另一只手拉他站了起来,
“往前看,看到那个山洞了吗?”
鹿甄听话往前看,还真看见了,兴奋地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晃动,
“所以我们是去山洞探险的吗?”
“算吧。”时琰点点头,不动声色拂开那双“无恶不作”的手,让衣服免受折磨。
这是座半开发的野山,说是开发,只是开出了条能走人的小径。
两人并肩而行,树林层层高耸,树叶错落交叠,因着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而枝岔间又不时有鸟兽扑簌而飞的动静,地上枯枝遍布,每一脚都伴着咔嚓声,好不恐怖。
鹿甄战战傈傈,小心拉着时琰的衣角,不住地吞咽。
注意到他的动作,时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符咒。
“拿好,一张护身,一张透视。”
“透视?”
“不是那种,能让你看的更清楚一点。”
时琰白了他一眼。
如此,两人顺利走到洞前。
洞口边缘参差不齐,就像普通的山洞,右边立了个石碑,历时已久,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只能模糊辨认出“家”的字样。
是这没错了。
两人抬脚往里走,越走越深,能见度也越来越低。
“哥,你还要用手电筒吗?”鹿甄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掏出个手电,若无其事地照着前面的路。
“别管。”
吃了瘪,鹿甄不敢再说些什么,乖乖跟着他走。
忽的,一扇破旧不堪的门凭空出现,鹿甄可以作证。
又忽的,透视符失了效,手电筒无缘无故碎裂开来,空气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
一双双零度的手悄然无息攀上两人肩膀和腰腹,冷得人浑身一颤。
时琰实在忍不了那双可能满是血污脏兮兮的手正附在他的脖颈上逐渐收紧,眼神一变,手捏住脖子上那只手,狠狠甩了出去。
瞬间有重物落地的声响,空间亮了起来,他往鹿甄头上扔了团鬼火。
那些手的主人纷纷暴露在眼前,一群小鬼,
“带我去找你们老大。”时琰懒得废话,言简意赅。
这群小鬼一直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别看了,你们打不过我,快点。”
一股压力陡然涌上天灵盖,他们赶紧动了起来,朝一个方向飘去。
时琰拽着鹿甄的衣领,就跟上了。
他们没走那扇看着就像陷阱的破门,转而向西南方向的一个……狗洞钻去。
“真是麻烦”,时琰一个手势,”面前石壁轰然倒地,整个狗洞扩大了十倍。
走在前面的小鬼们猛地一震,更快地往前方去,深怕被波及。
终于在打通十几个小洞之后,众鬼到了有灯火摇曳的一处院门。
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人当然有察觉,早早在门口等着了。
墨色长袍,金丝镶嵌,虎舞龙吟,长身玉立,面色平和,笑容和煦,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