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宁没有照格蕾说的做。
他花了一点时间等她安静下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格蕾吸着鼻子说,“我只是突然很想他们。”
“你被教授批评了吗?作弊被抓了?是斯内普,还是麦格?”安东宁合理地猜测道,“或者你跟什么人吵架了……”
还没等安东宁猜到“从扫帚上摔下来了吗”,格蕾就大喊:“你怎么知道我跟人吵架了?”
‘以她的脾气跟人发生冲突是迟早的事情。’
安东宁心想,然后昧着良心说,“在学校里,能导致崩溃的事情无非就这么几件……”
“我跟马尔福一伙吵架了,有个女孩侮辱我父亲。”格蕾坦白道。
“他们欺负你了吗?”安东宁很快想到卢修斯·马尔福在学院里的做派。很傲慢,但是又极力维持体面,他教出来的儿子应该不会太粗鲁。
“不……不太算吧。”格蕾逐渐平复了情绪,眼泪也不知不觉止住了,“嗯,高年级的一些人,帮我解围了。”
“呃,听着比较像格兰芬多休息室会发生的事情。”安东宁质疑了这点,“你真的没受伤吗?你可以告诉我的,不用觉得丢脸。”
格蕾摇头:“不!马库斯……和其他人帮我收拾了掉在地上的东西,还礼貌地支走了马尔福。”
安东宁挑起一边眉毛。
斯莱特林们大多明哲保身,很少掺和冲突,更别提为弱势群体挺身而出了——除非有利可图。
“……你还挺受欢迎的。”他慢慢道。
“不要再挖苦我了!这个还不够吗?”格蕾指了指自己哭肿的眼睛。
“不,我是认真的。”
格蕾疑惑地看着镜子。
她在学校算不上受欢迎,甚至有点被孤立。很多人背后说她坏话,因为她父亲的罪行而迁怒她。但是今天的冲突结束后,她发现也有不少人愿意帮她。
比如马库斯。
他从开学以来就在拍马尔福的马屁,破格接纳了一年级生进魁地奇球队。可刚才,他却选择帮她解围。仔细想想,他平时对她也不差。
很奇怪不是吗?
按理说,她的地位应该远远低于马尔福才对。
“他们只是单纯的友善。”格蕾说。
“斯莱特林没有这种东西。”安东宁冷笑一声。
他想到了黑魔王。
汤姆·里德尔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斯莱特林。所有人都对他有所期待。但是这种“期待”只有在他真正展现出天赋后,才会转化为支持的行为。否则斯莱特林永远保持漠视。
就像格蕾之前感觉到的那样。
安东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格蕾:“你在斯莱特林之间享有某种……声誉。”
“声誉?我?”格蕾差点笑了,“他们都指责我是罪犯的女儿!”
是的,这就是她的“声誉”。
“康德乐小姐,你要知道,有些人……会将‘罪行’,认为是一种值得追捧的标志。”安东宁意识到自己必须很小心地进行这个话题。
因为格蕾是一个三观未成熟的少女。
而他是个作恶多端的食死徒。
他不希望把自己扭曲的世界观强加给她,又不得不向她解释其中的原理。
他谨慎地斟酌措辞。
“有些人觉得,‘罪行’是强大的标志——能杀人的巫师比普通巫师强大,杀一百个的比杀一个的强大,杀傲罗的比杀麻瓜的强大……他们根据犯罪的严重程度来判断对方的能力。
我没说这种观念正确的,但确实有这样的人。”
对于这类人而言,格蕾是享有“声誉”的。
走私大亨的掌上明珠。
邪恶罪犯的后裔。
处以极刑又从阿兹卡班越狱者的独生女。
抛开排斥与鄙夷,在霍格沃茨这群尚未形成牢固价值观念的青少年学生之中,永远都有人隐秘地追捧着“黑暗”,向往着“罪犯”。
就像安东宁·多洛霍夫年轻时那样。
正是因为这种不健康的憧憬,才会有高年级学生帮她出头。
“……我不懂。”格蕾满脸怀疑,“会有人因为我或者我的家人做了坏事,而……追捧我?”
“在学校,‘坏孩子’更受欢迎。这很正常。”
“不,成绩好的更受欢迎。”
安东宁摊手:“那你们年级谁的成绩最好?”
“赫敏·格兰杰……”格蕾的声音小了一点,“她是个书呆子,没多少朋友。但我不是坏孩子,我比谁都守规矩!”
“你每天跟一群高年级学生混在一起,嘲笑你的教授讲话结巴,格蕾!在我读书的时代,这就是‘坏小孩’的作风。”安东宁揉着愈发明显的眉心纹,“再加上你父亲的名声……你肯定会在某些群体中受欢迎。”
“某些群体?”格蕾的声音变低了,她惊恐道,“类似食死徒吗?”
“不!当然不是!是什么让你联想到食死徒?”
“我最好的朋友是你,你是个食死徒。”
“我不是你的朋友……”
安东宁揉着眉心,更头疼了,他还想说什么,但格蕾突然切断了联系。
她听见附近传来了脚步声。
她藏身的窗帘外出现一双鞋子,应该是女生的,皮鞋上有蝴蝶结。
“有人在里面吗?”一个开朗的声音说。
格蕾清了清嗓子,擦干净脸。没等她收拾好,外面的女生就揭开了窗帘。
“哦……”
这是个金发女生,面庞圆润泛红,很有朝气。她穿着格兰芬多的校服,满脸震惊地看着格蕾,“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呃,这里是格兰芬多塔,而你……”
格蕾拍拍裙子站起来:“我这就走。”
“等等。”女生犹豫着拦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淡蓝色手帕,上面有淡淡的香味。
格蕾接过手帕,擦了擦脸:“谢谢,我会洗好还你的。”
“好吧,我叫拉文德·布朗,一年级。”她顿了顿,犹豫道,“如果你有麻烦,应该去找教授……”
“我没有麻烦。”格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即便有,我也能自己解决。”
她要尽快探索三头犬看守的地方。
越快越好。
无论魔法石对父母的病情有没有用,都值得一试。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原先幸福的家庭生活带回来。
当晚,格蕾偷偷溜出公共休息室,到了三头犬看守的房间。她用摇篮曲把狗哄睡,揭开它守护的木板,却发现地下布满了魔鬼网。
她可以试着烧掉魔鬼网。
但是谁知道魔鬼网背后有什么呢?一旦陷阱被破坏,学校肯定会补上新的、更凶险的安保措施。
格蕾心怀不甘地回到了宿舍,用双面镜联系安东宁。他看起来眼神犀利,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件很皱的白衬衫,应该来自她爸爸的衣橱。
“抱歉吵醒你了。”格蕾说,“我今晚探望了三头犬……”
“什么!?”安东宁抓紧了镜子,“不要一个人冒险!这句话有哪个词你听不懂?”
格蕾自顾自道:“我把它弄睡着了。”
“你……什么?”
格蕾继续:“但是活板门下面还有魔鬼网,我猜守护魔法石的远不止这两样东西,所以先回来了。”
“明智的选择!”安东宁嘶声道,“别去那地方了!我们甚至不确定那下面是不是魔法石呢!或许尼可·勒梅把它藏在古灵阁!格蕾,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学习,相信你爸爸也会希望看到……”
格蕾眼中马上点亮了怒焰:“你是要给我出主意,还是要继续说废话?如果我想听宝宝尖叫,可以去温室拔一颗曼德拉草,而不是找你。”
“格蕾……”安东宁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她说竟敢说他是个软弱无力的宝宝。
他深暗的视线在思考时微微垂下。
过了几秒,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产生“我要宰了这孩子”之类的念头。倒是女孩的睡衣看起来汗津津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现在是凌晨三点,她彻夜奔波,神色憔悴。
“去洗澡,换件衣服,让我想想办法。”最终,安东宁退让道。
格蕾把镜子盖在被子里,随便冲个澡就回来了。
“如你所说,除了三头犬和魔鬼网之外,肯定还有别的陷阱。”安东宁告诉她,“就算知道了,你也难以破解它们……至少在短时间内,没有万全的办法。”
格蕾抗拒地看着他。
“如果你是想劝阻我……”
安东宁摇头叹气:“我觉得你可以找找是谁设置的陷阱,直接从他下手。”
“对邓布利多下手?”格蕾笑了。
“他很可能让手下的教职工帮忙设置了陷阱。”
“教职工……”格蕾沉思道,“我突然想到一个更简单的法子。”
安东宁有点疑惑:“什么?”
“直接跟着别人进去。”格蕾说,“奇洛和斯内普都对三头犬保管的东西感兴趣……而且他们都很有才华。等他们按捺不住去破解谜题,我就跟在后面伺机偷走魔法石。”
“……”
这是安东宁听过的最愚蠢的点子,“你在决斗中赢不了他们任何一个,怎么可能偷走魔法石?”
“谁说要决斗了?趁他们被宝藏吸引注意力,远远地丢个致盲咒,或者索性等他们两败俱伤再动手。”格蕾满不在意。
“你想得太简单了。”
“我只是出主意,你可以进一步完善这个计划。”格蕾自顾自地说,“接下来我会监视他们两个……”
“不!”安东宁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字,就被她切断了联系。
先不提斯内普或者奇洛的危险性……她到底要怎么样同时监视两个人呢?
格蕾彻夜都在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第二天,她带着一枚古董胸针找到了马库斯。
“谢谢你为我出头。”
“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几个新生在公共休息室打起来……”马库斯冷笑道。
格蕾笑着把胸针塞到他手里。
“无论如何你保护了我,自我父亲离开之后,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马库斯低头看了一眼胸针。
格蕾马上道:“这是谢礼。玻利维亚的紫黄水晶,非常稀有,希望你能收下。”
马库斯对着光源看了看它的成色,有些惊讶,旋即又讥讽道:“看来魔法部抄家不够细致……你还能留着这种东西。”
格蕾的指甲刺入掌心。
这是合法收入,是她的十岁生日礼物。不过她依然努力对马库斯微笑。马库斯冷漠的脸露出一点笑容,他把水晶胸针收下了。
“我需要你帮个忙。”格蕾立即道。
“你的谈判技巧和年龄一样幼稚。”马库斯大笑着,充满恶意地接近了格蕾,抬手把她推到墙角,“我不会帮你任何忙,小姐。也希望你以后注意点自己的言行,别惹麻烦。”
格蕾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脸色苍白。
高年级的魁地奇队长比她大一圈,气势汹汹,光是说话声音就让她有些恐惧了。他拿走胸针,并且不打算帮任何忙。
格蕾想起她父亲也在饭桌上偶尔抱怨,“谈判失败”这种事时有发生,要学会接受。
可能是她的报价还不够,也可能对方胃口太大。当然,更有可能是马库斯觉得她根本不够格上桌谈判。
格蕾并未泄气,她紧绷着每一根神经,平静地对他说:“那就让我来帮你一个忙吧。”
马库斯放开她,肌肉发达的胳膊在胸口交叉,有点憋不住笑:“你?帮我?”
他开始上下打量格蕾。
格蕾努力壮起胆子,幸好她背后是一堵墙,她不会腿软或者后退。
“据说格兰芬多今年有个强力的找球手。”
“哦,莫非你有超乎寻常的魁地奇天赋,希望加入校队?”马库斯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利·波特不是什么强力找球手,上一场比赛我们把格兰芬多打得落花流水。”
“我听说有人动了波特的扫帚。”
格蕾耸耸肩,试图表现得轻松一点,“没成功,不过也足够让他们输了。是你的主意吗?”
“当然不是!我们根本无惧哈利·波特,就算不动他的扫帚,格兰芬多也赢不了!”马库斯愤怒地走到她面前,掏出了魔杖,“别胡说八道了,小姑娘!”
格蕾意识到他真生气了。
“我知道你们有信心,不过我有点东西,可以‘增强’这种信心。”
“……你在说什么?”马库斯的怒火瞬间冷却了,他面色冰冷地盯着格蕾。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格蕾眨眼微笑,“蓝色小药丸?”
“闭上你的嘴!”马库斯一把将她拖出公共休息室外,拽着她到了一间空教室,“你再敢提兴奋剂试试!?”
他“嘭”地一声关上门,怒吼道:“这在整个英国和爱尔兰魁地奇联盟中都是禁止的,是违法的!”
“幸好霍格沃茨不检测这个。”格蕾已经查过了,职业比赛才有魔药检测,她若无其事地胡扯,“而且我有来自北美的货源……不在魔法部体育运动司的禁药清单里。”
马库斯看着她,鼻孔舒张着,显得十分烦闷。
“走私犯的女儿……是吧?”
“我比较喜欢‘航运集团继承人’这个称呼。”
“你父亲是近两百年以来唯一一个被判死刑的走私犯。”马库斯继续说,“有其父必有其女。”
格蕾努力忍耐着。
“康德乐小姐,我不会接受你的……帮助。”马库斯冷笑,“我们能靠自己打败格兰芬多。”
他再一次转身离去。
“如此自信。”格蕾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大概从来没想过输了会怎样吧。”
马库斯的步伐顿住。
“首先是斯内普的责难。”格蕾狡猾地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硕大的上臂肌肉,“然后是投资人……我听说马尔福家给球队捐赠了一套全新的光轮 2000。想想看,如果德拉科在你这个队长的带领下,骑着最先进的扫帚在赛场上惨败于宿敌……我们那位尊贵的校董该有多失望啊。”
格蕾绕到了马库斯面前。
“我可以确保斯莱特林队夺冠。而且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们动了手脚。”
马库斯保持沉默,面无表情。
格蕾放下手。
也许应该想想别的办法?还是再坚持一下,提出更多优惠?
“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斯莱特林输了。”她在衣兜里紧紧攥着手,拦在高大的运动员面前一动不动,“想想你会受到多少羞辱吧,马库斯队长。”
马库斯依然没有反应。
他沉默太久,以至于格蕾以为没戏了。
这时候,对方突然开口说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上钩了!
格蕾极力想保持平静,但脸上还是忍不住涌起了兴奋的红晕:“很简单……监视两个教授。”
马库斯挑眉,露出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哦,罪犯公主,简简单单的要求——监视两个教授。”
“我知道很难……”
“不难。”马库斯立即说,“我可以安排几个孩子轻松搞定。就算被逮住,也查不到你——好消息是斯莱特林从来不会被逮住。”
“我们成交了?”
马库斯点头。
格蕾试图笑得不那么明显。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她根本没有马库斯以为的那种“违禁魔药”。所以她最好在对方意识到这点之前,达成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