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震。
程一川放下手中正准备跟对面碰杯的酒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按下接听键，也不避讳。
“喂，小鱼？”
听对面讲了几句话后，程一川微微皱眉：“没起火吧？”
向灿跟王青峰几人对视一眼，知道是那位查岗来了，向灿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王青峰倒是无所谓，人家谈恋爱，关他什么事。
果不其然，电话一挂，程一川就拿起衣服要走。
“家里电路好像出问题了，小鱼一个人在家害怕，我得先走了。”程一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算是赔罪，“这顿我请。”
王青峰抬起酒杯：“害，没事，下次记得把江可榆叫上一起玩。”
向煊也跟着应和：“对，有段时间没见了。”
两人跟程一川是大学室友，都知道程一川有个谈了很多年的男朋友，还是竹马，感情一直很好，读大学的时候江可榆经常来学校找程一川，几人在一起吃过几顿饭。
“没问题。”程一川答应下来，摆手说拜拜。
包厢门一关。
向灿撇了撇嘴，嘟囔道：“嫂子真的管得太宽了吧，我们几个大男人正常聚餐，吃个饭，有什么好查岗的，还找借口让川哥回去，这都第几回了。”
旁边的向煊听了，一筷子敲在向灿头上：“就你话多，你管人家？你哪看出人家是找借口？”
虽然前几次也是吃着饭，一个电话程一川就立马离开，但人家那确实有事。
“哥！”向灿捂着脑袋瞪向煊，“怎么就不是了？一个大男人家里电路坏了不知道自己打电话找师傅修？还害怕？搞笑一样。”
“那也是人家的事，轮不到你议论，背后讲人坏话，像个什么样子。”
“我说说怎么了！”
眼看这两兄弟要吵起来，王青峰连忙打圆场，让两人坐下，好好吃饭。
向灿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倒是向煊冷静下来后，突然品出点不对劲，他眼神古怪地看了眼自家弟弟，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程一川出来叫了个代驾，又顺道给维修师傅打了电话，让他直接去尚品小区。
初秋的夜晚已经泛起冷意，风卷起地上稀落的树叶，程一川打开车窗透气，看见风又将所有的光点吹得晃荡。
不知怎么，他心下兀地生出几分烦躁。
这房子是去年买的，他赚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新房，带着江可榆从那拥挤狭窄的出租房里搬出来，住进了市中心的大平层。
给了江可榆更好的生活条件。
电梯门打开，程一川看见江可榆抱着膝盖蹲坐在家门口，手机上正玩着贪吃蛇。
江可榆听见动静抬头，两双乌黑的眸子瞬间亮起来，关掉手机起身去迎程一川，顺带拍了拍裤子屁股上的灰。
他揉了揉江可榆脑袋，准备去看看电箱：“怎么回事？”
江可榆讲话有点慢：“做饭闻到糊味，然后灯闪几下，停电了。”
“你还没吃饭？”程一川打开电箱，有根线已经烧了。
江可榆摇头。
程一川看了眼手机：“师傅估计快到了。”
又问：“吃的什么？”
“面条。”
江可榆长得很乖，一双杏眼，从下往上看人时显出几分幼态。
程一川被看得心软，低头在江可榆唇上亲了下：“不吃面条了，老公带你出去吃大餐。”
江可榆摇头：“想吃番茄面。”
他又推开程一川，皱了皱鼻子：“你喝酒了。”
“嗯。”程一川揽着江可榆的腰，把人往身上带，“前段时间拿下一个大项目，和青峰他们庆祝呢，他俩还说下次让我把你带上，好久没见你了。”
“哦，就你们三个人吗？”
“还有向灿的弟弟向煊，你上次在公司见过的。”
程一川大学专业学的设计，大三时跟王青峰、向煊合伙成立了间工作室，毕业后稳步向前，从个体户转成公司，越做越大。
向灿是向煊亲弟弟，大四在读，目前在他们公司实习。
江可榆上次去公司找程一川的时候确实见过向灿，但他不喜欢向灿。
当时向灿用让他很不舒服的眼神打量他，他清楚，那是在瞧不起他。
程一川是国内顶尖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能力出众，仅用一年时间就让“仓唯”脱颖而出，在行业排得上名号，前途无量，而他连高中都没读完，说话也有问题，无法跟人正常交流。
江可榆不说话了，推开程一川，他不想在外面这样亲密，有点不适应。
程一川又亲了他一口才肯松手，牵着他的手进家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暗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开口小声道：“我不喜欢向灿。”
程一川在黑暗中道：“为什么？他一小孩，性格还挺好的呀。”
江可榆抿唇，正巧这时外面响起动静，应该是维修师傅来了，他怕黑，沉默地跟在程一川身后又出了门，听着程一川跟人交谈。
十几分钟后，房内的灯重新亮起。
锅里的面条已经冷了，江可榆想开火再加下热，程一川却是道：“倒了吧，再热的话就不好吃了，我来做。”
“可是家里没有番茄了。”
“好吧，那就热一下。”
其实江可榆还想说，楼下超市可能会有卖的，他今天早上看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完。
但程一川已经低头去玩手机了，他便闭了嘴。
最后，江可榆还是吃掉了那碗坨掉的番茄鸡蛋面，果然不好吃。
晚上洗完澡，江可榆一出浴室就看见程一川正对着手机笑得开心，看界面，应该是在跟人聊天。
他在程一川旁边躺下，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他的微信很干净，除了程一川就是老板和同事，没有人会发信息跟他闲聊。
程一川伸出胳膊，很自然地把他揽进怀里，笑着将手机递到他眼前：“看，向灿发过来的，太逗了。”
几张游戏截图，笑点应该在对话上，但他不玩这个游戏，不知道哪里好笑。
他问：“你经常和他玩游戏吗？”
“偶尔。”
程一川滑过这几张截图，突然，江可榆看见了一张程一川和向灿的合照，这张照片应该是在先前的聊天中发过的。
他还没看清楚，就被程一川滑过去。
背景好像是在沙滩上，可A城分明没有海。
程一川锁了手机扔到一边，低头来亲他。
他避开，看着程一川的眼睛问：“那张照片，在哪拍的？”
“上上周出差的时候，向灿跟着我一起，完事后我们就在那海滩玩了半天。”程一川揉着他的头发，“那环境不错，等你下次有空带你去玩。”
“你没跟我说。”
程一川只跟他说了出差的事，没说有向灿，更没说他们还去当地景点玩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重要。”
江可榆想到刚刚那个没说完的话题，他说他讨厌向灿，但是程一川还在不停地向他提起向灿。
是不是不重要的其实是他的看法。
程一川从小就这样，他说他不喜欢吃水煮蛋，但程一川带给他的早餐里永远有水煮蛋，说什么鸡蛋有营养，多吃吃就会喜欢了。
程一川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吻很轻柔，他渐渐软了身子，感觉到程一川的手在往他衣服里探，他抬手握住程一川手腕推拒：“不要。”
程一川垂下眼睑，眸中看不出情绪：“还是不可以吗？”
江可榆陷在柔软的床垫里，坚定地摇头：“不要。”
他敏锐地在程一川眼中扑捉到一丝不耐烦，很细微的变化，或许连程一川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认识了程一川二十三年，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程一川，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窒息的沉默被微信消息提示音打破，程一川松开他，然后去关灯，跟他隔了一臂的距离躺下。
语气一如既往：“那睡吧宝，明早还要上班。”
程一川分明知道他今晚的情绪不对，却还是用睡觉来搪塞，不想花精力来解决他的不开心，甚至连询问都没有。
江可榆在黑暗中看着程一川的背，有些茫然，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程一川会不爱他吗？
他跟程一川在同一家医院，同一间产房出生，家就住对门，他早程一川两小时出生，所以他是哥哥，两人从刚会走路时就玩在一起。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彼此。
父亲家暴，母亲离婚改嫁，六岁的程一川牵着他的手说会永远保护他，后来遭受变故，他的人生枯萎，十八岁的程一川吻着他的唇发誓会永远爱他。
可如果，他一直不跟程一川睡觉的话，程一川还会爱他吗？
很多人说爱少不了性。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他还是走不出心中的那一片阴影，他光是想到就会害怕。
他靠过去，从背后抱住程一川：“对不起，我会改变的。”
程一川没有睡着，也没有转身去抱江可榆，窗帘被拉上，房间内一点光亮都没有，他也不记得今晚有没有月亮了。
类似的话他已经听江可榆说过很多遍。
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来了，他跟江可榆谈恋爱五年，江可榆却连碰都不给他碰一下。
他能理解当年那件事对江可榆的刺激很大，但五年时间，怎么也能走出来了。
发散的思绪猛然顿住，程一川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不满江可榆吗？意识到这一点的程一川后背出了一层汗。
他在心里回答，不是的，他爱江可榆，江可榆是他精心呵护了二十几年的宝贝，怎么会觉得烦。
多久他都能等。
他只是近几天的工作压力太大，太焦虑了。
程一川假装熟睡翻身，伸手将江可榆抱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