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傲慢。”
金九锋躲过冷心远的迅猛一击，眼神逐渐陶醉迷离。
他的视线好像一直都在冷心远身上，又好像一刻也没相望。
“我靠，他这什么死眼神？”冷心远感官很强，看得一清二楚，自然被恶心了一通。
「抱歉宿主，我解读不出来。不过，请你小心。」
一股眩晕恶心之感随着黑暗的蔓延开始翻涌，冷心远当即凝了几块冰，咬在嘴里，寒意直冲天灵。
空间果然发生诡异的变幻，四周彻底落下黑幕的那一刻，冷心远的一掌已至金九锋的面门。
触感……不对！
半空之间，冷心远勾指作爪，回钩撕落，还是不对劲，他咬牙一声“咔嚓”！口中冰块碎屑飞落，化刃代为试探。
「初步判断，非本体！」
冷心远急转方向，改目标为仇恣骁处，却忽觉耳畔一阵阴凉：“看来冷仙尊与传闻中有所不同……”
“不过，更好了。”
平地风波，黑浪涌天。
冷心远只得急退数十米，眼睁睁地看着漆黑污潮吞噬掉少年身躯。
仰头而望，浪高耸若海啸，黑衣连融黑波，挺立于浪牙尖，赤眼放邪光，俯瞰苍生。
二人高低相对，双方静默对峙。
冷心远在等，金九锋也在等。
他凝冰立水之上，冷气丝丝弥漫，冰晶暗暗绽放，霜花固结勾连。
﹡
“金九锋曾偶得一魔物，其源不明，我……我和他一起研究造出了个熔炉，名为魔生炉……”
“如果将此地比作胞宫，‘魔一’便为死胎之婴，而不夜城的所有人气相连汇聚作为脐带供养之……”
“念仙君之仁慈……那就在‘魔一’上动手脚，我的血魔煞符可以混乱‘魔一’诞生时的一刻钟，届时……”
易相逢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四颗犬牙尖利可怕，他笑道：“请仙君斩魔！”
「……」
﹡
肉骨魂，三者祭，方证“道”。
冷心远否决了在此处干扰的方案，一是因为干涉人的话变量太大，他不放心；二是牵扯到原本无辜的凡人，也不无可能，更何况还有仇恣骁……就更不放心了。
计划总是因时而变，当下难得绝对正确之策，冷心远走一步看一步至现在，也只能竭尽可能选出少错的路，或许他最终会失败会后悔。
“喀……”
「宿主。」
但他现在可不觉得会败！
暗流涌，寒星乍。
有一红衣烈影惊浪而出，挥骨鞭策风破空闪击上，但是一道寒光更先至。
“呵……”
黑影巍然不动，不详的赤瞳里映射着突袭而来的快影。他不避，可能是在笑对方的不自量力，也可能是在无所谓。
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就让他看吧，笑吧……
寒冰所至，仍旧无可触实，乃至整个手臂穿胸而过，都未对金九锋造成伤害。
金九锋在笑，可冷心远也面不改色。
半张覆面繁美精致，因破损不一边锋而平添一抹凌厉之感，完美的唇冷漠地抿作一线。
“七星！”
七点星芒连成锁链，白骨相绕再成一道封锁之链，中央黑影的红眸骤然放大收缩。
冰在凝结，火在燃烧。
金九锋震惊这不可思议的痛感，但转瞬就明白了一切，白虹北斗院的那破功法，天冰异火而已……这都不至于他做出什么反应。
除了……
那张脸，那副表情。
许是被七星所致的气浪掀落，冷心远脸上已无面具的遮盖。
这张脸，有多少人仰视过呢？
不过两百年便登仙尊之位，绝世天才都不足以形容其逆天。天穹之下，人要抬头视天，望他亦是如此。
此刻，明明是这人在仰望他，他却觉得后颈酸累；明明是这人无可奈，为何还一副冷静的神态？就好像……这一切根本不算什么。
漠视，忽视，不视。
“呲轰！”
金九锋的身躯乍然泄散，若水更似气，仿佛黑暗化为实质，攻势易位反转，邪恶张牙舞爪。
反应最快的是冷心远，他在半空借冰而蹬，飞冲过去将人带开，躲避了那恐怖的撕吞。
“回神。”冷心远把人摔到冰面上，齐今逍滚了两圈才愣愣站起，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在战斗中发呆。
当然，更搞不清楚金九锋怎么突然发疯了，不过如果能将其激怒，快进到下一步就好了。
随着金九锋身上发生的变化，战局变得越来越混乱紧张。
无论是代表金九锋的黑暗不明状物，还是这空间内的黑潮，都在不断窜动并发动攻击，眼下可以说是四处皆敌。
二人中，冷心远情况还好，有系统的全方位视野辅助。齐今逍就不行了，他几次险些落水，身上大小伤不断增添。
现在需要一个破局的契机才行。
「宿主。」系统突然出声。
冷心远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皮肤上渐渐蔓布一层薄霜，作为保护。
他迎着一波攻潮冲撞而去，直接将其穿破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拦腰捞住快不行的齐今逍，朝一处快速重坠。
“砰！”一声结实的砸地。
为何是地面？
起风了。
“前辈！我来助你！”
剑风一出，裂天断水！
又是一个浴血红衣人，他像是不知畏的笋尖，在这片生死危极的战场陡然冒出，当他挺身而立于前，已是坚韧新竹。
左手纵剑，一道剑意领十八道剑风，分割战场。
于此同时，冷心远寒气大放，在四周竖坚冰以作领域阵地，为后续战斗制造防守喘息之处。
“很好。”冷心远有些欣慰，走上前抬手欲拍拍对方的肩。
“前辈，这是我应该……”
冷心远：？
再一低头看，风天横“柔弱”地倒下，好巧不巧是被冷心远下意识接住，二人相望，这就有点尴尬了。
如果不是风天横现在失血太多的话，他的脸色早就爆红了，支支吾吾喊抱歉，努力想自己起身支楞起来。
“无碍，我扶着你，你再坚持一下。”冷心远换了下动作，把对方的手臂揽在自己肩上，很自然地支撑。
风天横和冷心远一样，面具都掉了，所以他们的样貌都被一览无余。
冷心远能感受到风天横在不停偷瞄自己，微皱了皱眉：“专心点。”
“咳！是、是。”风天横打了个寒战后立即转头，认真操纵剑意。
趁着风天横还能拖住金九锋的片刻时机，冷心远捏诀加大施法力度，最后成功划分出一方寒天冰地。
“大白……我也要抱抱。”
身后的齐今逍摇摇晃晃走来，接下来的正面战斗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没关系。冷心远也没指望这两个小辈能越级打boss，能够辅助他就行了。
冷心远微微侧目看了齐今逍一眼，示意他过来，正好让这两人互相搀扶照顾，自己就可以冲出去战斗了。
“呵呵呵……”
黑暗中有红目窥视着冰围中的三人，恶心的视线定在冷心远身上，混乱嘈杂的环境音中夹杂着一种古怪的低语。
听不懂，冷心远只当是恶咒之类的，但他又怕遗漏战局的细节，于是问了系统。
「不要管他。」
“是不好的话？”
「嗯，污言秽语，不要听。」
系统并不希望冷心远听到那些话，言语总是能影响人心，哪怕冷心远不在乎，但听了总会让人心情不好。
既然如此，冷心远不强求去知道，反正能明确的一点是：还差一把火。
“大白大白……”
齐今逍又在幼稚的叫唤了，声音弱弱的，可能因为伤得重吧。冷心远这时也体谅他，准备安慰回应几句。
“嗯，你过——”
忽地，腰间一股剧烈的痛传来，深入骨髓。
浓郁的血腥味深深钻入鼻内，身侧齐今逍的脑袋低埋，发出似哭的笑声：“嘻嘻……”
“你！”风天横当即支剑一击隔开，齐今逍勾偻着背，复杂的面具上看不出表情，手握一柄不知从哪来到小刀，黑刃染红，不停滴血。
可就在这刹那的分神，金九锋发动猛攻，先由黑潮成镞，集中攻击某处薄弱，而后自裂隙而入。
再让风天横挥剑回防已然不可能，冷心远便带着他仓皇躲闪，这时也顾不上腰间那存在感极强的伤了。
风天横愤恨地怒视齐今逍，大声质问为什么，得到只有对方愉悦犯似的嘲讽讥笑：“那真是抱歉啊，我是个卧底！哈哈哈哈哈多好！多好玩……我要我要我要……”
简直就像疯了一样，风天横被他癫狂的样子吓了一惊。
“……”那股低语又来了，只是这次，对方更加狂妄了。
几乎是擦面而过的交锋过后，那团混沌黑暗拟出一个血盆大嘴。
獠牙交错间，非人吐人言：“冷心远，我给你一条活路……如何？”
冷心远瞪视这张嘴，看他能吐出什么象牙。
「不要听。」
「不要听。」
「不要」
“当我的脔宠吧。”
「……」
「……」
“没事，我们现在就把他杀了，让他那破嘴再也说不出话。”
「好，把他杀了。」
冷心远附身将风天横放下来，全身蓄势。
红目尖狭，语气的危险之意愈深：“不识好歹……那便成全你！”
兵贵神速，肉薄骨并，只一个身位之错，胜势已定！
“牵绊加身，你注定赢不了我。”
冷心远制住了袭向风天横的一状攻击，却被金九锋一爪扼住咽喉。
看呐，这仙尊的颈子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只要他再用力……血浆迸溅，颈骨喀响，多么脆弱！
鬓间散落的云丝遮挡了冷心远的表情，金九锋十分想看看这个冷美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默许了冷心远缓慢的动作，看着他轻轻抬手，最后在他的爪腕上搭拢，轻柔似鸿羽，而那只手像是白玉造的一样，美，也……易碎？
金九锋低笑出来：“这才对啊，讨好我，在我身下活——”
“错了。”
冰冷的眸光映照出金九锋丑陋可怖的身影。
“是我抓到你了。”
白皙的手上青筋骤而凸起，五指发力。
金九锋反应神速，立即钩爪就要掐断冷心远的脖子，却惊讶瞪瞳。
比他更快的是冷心远。
是冷心远的瞬间冻结。
更是……
“冰魄。”
金九锋无法看清冰是何时蔓延的，更无法看清那穿膛之手的影子。
而且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穿透，其间蕴含着玄妙高深，似天地古法，又或者说是天生之造化，是大先天……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那又怎样！他有血魔虚无身！这些攻击根本伤不到他！他只要现在立马化出一只手出来，就可以捏爆……
“七……”
背后，有几点微弱的光芒闪烁。
“星星～”
还叠词呢，恶心心……冷心远无语脸，有点好笑，但想吐多一点点。
冰魄的威力加大几倍，那七星的光芒也竭尽所能地闪耀。
“……”
人的破防有时是无声无息的，有时是大喊大叫的。
而金九锋则先是沉默，然后……炸了。
他的身体再次呈气液之态飞散，想要冲出这寒天冰地，融入黑潮中，却没想到他像个无头苍蝇般不知乱撞了多少回，都始终出不去。
冷心远知道金九锋可能在找先前的裂缝，只可惜……早在他带着风天横四处躲避时，那道缝隙就已经被他趁机补好了。
现在，请君入瓮，君……该当如何？
“呜呜呜～嘤嘤嘤～”
冷心远：……有点不想理这货。
但这不妨碍齐今逍扑过来，冷心远则下意识避开，齐今逍也就扑了个空要摔倒地上。
“呜——诶？”齐今逍想象的面部着地的痛感没有出现，反倒是自己的身体停在了半空。
哦，原来是冷心远于心不忍，还是拉住了他。
毕竟这货的确有功，而且受伤也不轻总不能真让他伤上加伤吧。
可冷心远低估了齐今逍得寸进尺的能力，他一下子就顺着冷心远的手攀过去，想要靠在冷心远身上。
冷心远用手挡住齐今逍想要蹭过来的脑袋，但没阻止对方抱住自己的胳膊，他拖着齐今逍来到风天横附近。
“你们是……早就串通好了？”
“不是呢～是即兴的表演哦！大白接上来了我的戏！”
风天横既吃惊又不得不佩服，并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而道歉。
齐今逍不在意风天横的，他这时已经兴奋得全然扑在冷心远身上。
“大白大白～你能帮我把面具摘下来吗？要你亲手哦！我不要被你们俩排挤嘛～”
“大白大白～咱俩太有默契了吧！简直就是天生一——啊！你别把我和他丢在一起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冷心远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这仿佛打了兴奋剂的家伙，他一边在脑海里和系统交流计划，一边在分出神识关注乱窜的金九锋。
又被无视的齐今逍深深感受到冷暴力的伤害，这回是真的委屈地在对手指，并大声嘟囔：“大白就应该收我当徒弟嘛，我们刚刚那配合，我简直就是你的天选……”
徒弟。
「找到了！」
“嘶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仿若百鬼哭嚎。
冷心远抬眼：哦，大破防，要第二阶段了。
正如冷心远无法得知金九锋第一次狂暴的原因，他也不会知道现在金九锋破防，全力加速进入第二阶段的原因。
一个抬眸。
金九锋彻底被点炸了。
对此，冷心远只觉得魔修邪道的脾气真不稳定，一定要坚决拒绝邪魔外道。
待冷心远差不多做好所有准备后，金九锋那边也差不多了。
黑而渗红，它们冲破了寒冰的天穹，融入无望的黑暗。
风天横齐今逍那边，冷心远迅速发传音吩咐好了，而后他也消失不见，上方的裂隙恢复如初。
冷心远一走，这里就静了好多，只有界外黑潮翻涌的水声，齐今逍也不说话了，更别说风天横。
两个人本就是强弩之末。
不过伤口还是很疼的，他们有时被疼得倒吸着气，谁也不说话，两人之间无言。
但不知什么时候，风天横突然感叹了一句：“真壮观啊。”
寒天冰地，还不止如此……
所以齐今逍又咒又怨。
“该死的，那小子真好命……哎哟，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
冷心远倒真希望，仇恣骁命好点就好了。
他现在几乎扭曲了空间，在前往仇恣骁所在方位。
金九锋如今没了三位游戏得胜者，也就是代表肉骨魂的三者来祭道，如果再想完成诞生仪式，要么以城中生魂人气强行催动，要么找到替代物。
前者实施难度不大，毕竟这不夜城布局多年，相关的符文阵法肯定已然完善。但这种方法实在不完美，不会是金九锋所想要的至强力量。
如果是此情况，他能做到在金九锋开始危害无辜之人的几息时间内，将其斩杀。
但偏偏，会是后者。
冷心远看到了，在魔生炉里追溯源火的一隅。
这可能连仇恣骁自己都不知道。
魔气最佳的承载体，天生魔体。
哪里还需要外物献祭，以得魔之降生呢？
一人足矣。或将其彻底吞噬，到达最初纯粹的大魔存在；或血孽浇灌，使其成大魔之躯，再夺舍易魂。
在和系统讨论的时候，系统还告诉了他一个推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觉得他想要做什么？」
狂妄，离谱。
金九锋真该给老子他老人家道歉！神经啊，搞什么暗黑般修仙，什么人家是“道”，你就要来个“魔”是吧？
「他要证道，但不成圣，而是魔。如果真让他完成了此道，他将成为真正的“大魔”。」
“嗯，那相反，如果他没能走这条计划，而是plan B，那么他大概率会是……”
「伪魔。」
原生的大魔早已不复存在，不从己证道成为新的大魔，那便借外物把自己提升达到大魔的境界，即是伪魔。
分析那么多，还是得找到仇恣骁才行。
“砰唰！”
冷心远冲入那方迷地，目标近在眼前。
血池中，有一位少年站立其间。
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同了，冷心远向系统求问是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他长高了10厘米左右，肌肉也长了不少，几乎是成……」
系统不说，冷心远也顿感不妙。
他手里还捏着仇恣骁先前丢的仙尊玉令，忍不住又捏紧了几分。
没等冷心远开口，仇恣骁转过身来，唤了一声：“师尊。”
可就这一声，冷心远整个人都透心凉了。
他问系统：“心魔值呢？”
而系统也有点沉默的感觉。
「……一直停留在66.99％。」
那……仇恣骁呢？仇恣骁去哪里了？他怎么不接着恨……
“师尊，为什么不理我呢？”
“呵呵呵，师尊……你连狼狈的样子也真好看呐，不愧是这天底下……”
“闭嘴。”冷心远感觉自己无力了一瞬，不知是心累还是别的，但最终平复过来，冷硬打断对方的话。
「他，很奇怪，就像是……」
变了一个人吧。
对此，冷心远看一眼就有了一个猜测。
无中生有的事情总是难的，但篡改就不一定。那对人，该怎么做呢？
答案是：记忆。
“师尊。”
“师尊。”
是不一样的，眼神也是。
这个仇恣骁，认识冷心远。
但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