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安娜尴尬极了。
但小天狼星不觉得。
他简直觉得自己完全地是名勇者——不过在剑刃出鞘前被薇安娜结结实实地拦了一下。
不然他绝对可以用那张能把家中族老气进圣芒戈的嘴狠狠招呼那名不顾小孩颜面在公共场合下破口训斥的糟糕成年男巫！
“要我教你几招吗？”
小天狼星甚至没问对方的名字，气急道。
——他单纯觉得对方会乖乖挨训的原因是由于不善言辞，而非打心底里对长者的服从。
被拽着后领、稍显狼狈的男孩眨了眨那双略深的眸子，默默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身后。
他越过提拉着自己的家伙，兀自看向和这人同时窜出、无措拉着裙角的金发姑娘。
——像精灵一样。
就是身上的酒红色礼裙华丽层叠，于她而言却实在有些厚重，显露出的亦是被故意压下灵性后才有的——贵族钟爱的端庄优雅。
乍一看就是位礼仪周到的姑娘。
父亲一定会很喜欢她。
小巴蒂·克劳奇如此想道。
“下午好，小姐。”
他略过了小天狼星先前的问话，自顾自面向思绪逐渐飘散的薇安娜。
女孩诧异地眨了眨眼，下意识露出甜笑。
“下午好……”
【小巴蒂·克劳奇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0】
薇安娜：“……”
——猝不及防。
如果撇开先前那层假穆迪教授的皮，薇安娜也算是物理意义上、第一次看见小巴蒂真实的长相。
清秀、稚嫩、褐眸晶莹闪光。
自小在这种常年高压的原生家庭成长，没有鼓励、没有期盼，必须压抑本性才能得到些许夸赞。
偏偏他最想得到的就是夸赞。
被夸赞、被认可。为了达到这个称得上是单纯的目的，小巴蒂努力了一辈子。
儿时希望被父母看见，于是他听话又乖巧，成绩优异、将任何事都要做的最好。
他在校时的成绩被许多人注意，可偏偏最该看见、并付诸表扬的老巴蒂总是不够满意。
在一次又一次被最崇敬的父亲打击后，心灰意冷的孩子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让父亲满意。
他绞尽脑汁地另寻目的，终于在伏地魔的诱惑与嘉奖下，成为了最好用的一把刀。
“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小天狼星不满地撇了下嘴，随手松开小巴蒂的后衣领。
“相比之下，你更像个发疯的绑架犯，布莱克先生。”薇安娜上前一步，扶住些许站不稳的小巴蒂，冷声道。
身形稍矮的男孩被轻轻扶住，同时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在配合的托稳自己。
……魔咒？
小巴蒂眨巴了下泛起亮光的褐眸，有些惊喜地抿了抿唇。
“噢、噢、对、是的。”小天狼星摇头晃脑地附和，换着法子重复相同的意思。
“布莱克先生、布莱克……格林德沃，你这人有够讨厌的。”他双手抱胸地别过头。“我怎么会乐意和你待一块儿呢？”
“没人求着你过来。更何况，我和西格纳斯聊的正好——至少他们不会捏疼我的脸。”
“我、谁知道你……我又没用力！”
小天狼星哽了下，随即扬声跺脚。
“那我道歉！道歉行了吧！”
“不行。”薇安娜朝他吐了吐舌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布·莱·克·先·生。”
“叫我西里斯！”
“我不！”
六岁的小巴蒂被擅自夹在两人中间，小心翼翼地将身后的东西藏好，余光若有所思地瞥向和小天狼星互呛的薇安娜。
——这就是父亲口中那位格林德沃小姐？
和他想象中相差无二的惊艳漂亮。
但怎么和昨晚父亲描述里的不太一样？
除了精致的外表可以被人直观看到外，性格更是打心底里散发的温和，和父亲在简单会面后给她安上的评价大不一样。
——野心？
小巴蒂敛下长睫，对此不做定论。
“你这家伙在偷偷摸摸藏些什么呢？”小天狼星在薇安娜这儿吃了瘪，转头就朝往另一边凑的男孩身上找茬。
“你说话就不能温和点吗？”
薇安娜一把搂过瞬间手足无措的小巴蒂。
“松开他、离这家伙远点！”小天狼星顿时瞪眼。“万一他藏了什么攻击设备呢？”
——刚才被人那么训斥都没掉一滴眼泪，现在反倒做出副委屈至极的可怜样。
“我没有。”六岁的男孩转头倚上薇安娜的裙摆，为自己辩驳的声音放地极轻。
小天狼星：“……”
没有任何理由，布莱克少爷决定开始讨厌这个五分钟前他还在暗自同情的家伙。
“那能给我们看看是什么吗？”
指尖穿过柔软浓密的淡黄色发丝，薇安娜亲昵地摸了摸小巴蒂的脑袋，柔声道。
她瞥了眼气呼呼的小天狼星，语气稍顿。
“我很好奇。但如果你介意的话……”
“不、当然不介意。”小巴蒂伸手拉住薇安娜的袖口，漂亮灵动的眸子快速扑闪。
“事实上，这本就是为你做的……献给最美丽的格林德沃小姐——来自小巴蒂·克劳奇诚心诚意的赞礼。”
男孩侧过身子，毫无作用的掩过身后草坪上零碎散乱的花朵，脸上逐渐泛起薄红。
“……但父亲说没人会喜欢。”
“说不准哦。”薇安娜歪了歪头。
“你总得让我看看，讲不定我会很喜欢。要知道，不是每个大人都懂得欣赏艺术的。”
——艺术？
“可您还没见过……”
薇安娜轻笑一声，她浅浅弯起眼睛，安静看向表面一副害羞腼腆模样的小巴蒂。
男孩眨巴着眼睛，警惕地看了眼侧前方暗自生闷气的小天狼星，终于舍得将身后藏着的东西掏出。
本该白皙干净的手此时有些灰扑扑的，还带了些许细小的划痕，却无比珍贵地托着个直径约十五厘米的装饰物。
那是一个由柔软的细条藤蔓编织、布满各色低明度小朵鲜花的手织花环。
——以咖色桔梗、腊梅为主，银叶葛、雪柳叶为辅，点缀米花和茅草的精巧玩意儿。
薇安娜不动声色地接过，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克劳奇先生会在花园内就大发雷霆。
也怪不得这附近的空地上遍布狼藉，周边灌木处生长的鲜花更是只剩零星几朵。
本该生机盎然的地界一片残破败落。
“抱、抱歉……”小巴蒂语气萎靡的低下头，看起来丝毫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孩。
“做的不仅差劲，还毁了你的花园。”
薇安娜细细观察着，眼神掠过身旁枝干中道折断的灌木和蔫巴的花丛，最终停留在手中唯一完整精美的花环上。
小巴蒂是怎么做成这个花环的呢？
拨开无数灌木、践踏成片生长的草丛、将采下后却又用不上的材料和鲜花随手丢弃干净整洁的草坪。
天真无邪的孩子坐在在成堆的花朵尸骸旁，满怀被夸赞的期待，编织出唯一完美的花环。
薇安娜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好脾气地伸出手，牵起貌似在进行深刻反省的黄发男孩。
“它漂亮极了，我很喜欢。”
【小巴蒂·克劳奇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20】
“喜欢……”男孩下意识跟着呢喃出声。
瞳孔随着音带的震颤逐渐放大，心跳加速，薄雾阻拦的夕阳也随之明亮了起来。
薇安娜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她拉着眸光莹亮的小巴蒂，甚至好心情地加了句夸赞。
“克劳奇先生的手真巧，换成是我，一定编不出这种堪比艺术品的花环。”
【小巴蒂·克劳奇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25】
薇安娜愣了下，脸上的笑越发真切起来。
“小姐……”黄发男孩的身体激动地颤栗起来，他极其兴奋地凑近薇安娜，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求证。
“您喜欢吗？您真的喜欢？”
“当然。”薇安娜的指尖轻触花环外缘，抚摸一圈后，将其塞还到小巴蒂手里。
“这胜过了我今天收到的所有礼物——尤其附加了克劳奇先生宝贵的心意和时间价值。”
“不、不用还我，小姐。它现在属于您了，拿着吧、求您拿着。”男孩的嘴角夸张上扬着，硬要把花环推给薇安娜。
他的脚底用力碾着底下草坪，散乱一地的柔嫩花瓣被肆意践踏着埋入泥底。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处，破碎的残花正于恍神间消散。
“不给我戴上吗？”薇安娜笑吟吟地瞥过逐渐不耐的小天狼星，温和煽惑着小巴蒂。
“克劳奇先生亲手戴我头上吧。”
女孩轻轻牵起面前男孩的手，酒红色裙摆层层曳动。指尖微凉如幼蛇滑过腕骨，蔚蓝色的眸子信任至极的看着他。
“这将成为今晚最瞩目的焦点。”
男孩呼吸一滞，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小巴蒂·克劳奇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30】
——戴格林德沃小姐头上？
怎么可以呢？这太不合规矩了！
小巴蒂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开口，否决格林德沃主动提出的过分要求——这种稚嫩的、手工编织的小玩意怎么能上的了台面？
但、但看她多喜欢自己的作品啊，甚至愿意将它展示到那些重要的、连父亲都想攀附的贵族面前。
父亲呢、父亲怎么说？会奖赏自己吗？
一定会的吧，他说过想和这位交好。只要他表现的够贴心，让格林德沃小姐满意……
小巴蒂如负重任地接过花环——
“切，最瞩目的焦点……逗傻子呢？”
冷嘲热讽的声音傲然响起。小天狼星白了眼一唱一和的两人，大步上前夺过黄发男孩手中的花环，不客气地拆台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好东西——还艺术品？不值钱也不费力的玩意儿。要是给我这些材料，小爷我能给你做的更好。”
他侧了侧身子，避开扑向他试图抢回花环的小巴蒂，随手薅下几颗花骨朵轻捻。
柔软鲜亮的嫩粉色花瓣于少年的指尖挑逗着流转，又被毫不留情地挤弄压扁，顺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淌下股股花汁。
“倒是你这家伙，为了做个没用的东西，把好好的花圃糟蹋成这样——怨不得你父亲教训。”
小天狼星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看向面部瞬间涨红的小巴蒂。
薇安娜将略显凌乱的裙摆简单整理了下，似笑非笑地看向相互对峙的两位小先生。
——她怎么可能真的戴花环去晚宴？
“这不是没用的东西！”小巴蒂快速反驳道。“它现在属于格林德沃小姐！”
“哦？”小天狼星扭头瞅了眼面不改色的薇安娜，坏笑着勾唇道。“她这么喜欢？”
“我会亲手将它戴到……”
“没这可能。”小天狼星扬声打断。
他将花环勾在自己的食指上，大肆甩动间小片花瓣凋零飘落，伴随细弱的微风、晃悠悠吹向旁观战火的金发女孩身侧。
“她喜欢？”小天狼星停下指尖的动作，将花环反手捏入掌中，一时花汁四溢，瞬息间清香满盈。
“她喜欢，那这就是我的了。”
他垂眸看向瞬间红眼的小巴蒂，傲然霸道的语气全然不容人抗拒。
“我想怎样就怎样。”小天狼星拨下最中间的那根藤条，将霎时散开的花环当着小巴蒂的面晃了晃。
“还想把这东西带她头上？想的美。”
被植物经络细细绑于藤条上的花朵纷纷洒落草坪，小巴蒂心尖猛地发凉，却是更快的匐下地面，将散落的花朵聚拢怀中。
“你放下！放下！！”他再也装不住矜持，大颗的泪珠顺着通红的眼眶、沿着润亮皎白的脸侧簌簌落下。
六岁的孩子在父亲积年累月的否定下承认了没做好的事实，但却无法接受终于得到的肯定在他人恶意的阻挠下重新化为泡影。
——格林德沃小姐喜欢它！
“它会烂在地里的！烂在地里！”
小巴蒂啜泣着、相同的话语重复到声嘶力竭，不住用手去勾被故意高举的破烂花环。
“你放下……它会烂掉的……”
哭泣的声音一遍遍谴责着作恶的男孩，似是往日被压抑的魔力骤然失控，又仿佛被上天共情，花园顶部聚集起一片浓厚的乌云。
沉重压抑的云层如巨兽般拦下所有未尽的夕阳，本就幽静的花园越发阴森。偶有光亮闪过，紧接着响起的就是轰鸣的雷声。
小天狼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他仰头看向翻腾的乌云层，皱着眉将完全散开的花环——此时单调的细弱藤蔓丢落地面。
“回去了。”他自顾自抓住薇安娜的手。
不及他再次开口，暗沉的天际骤然发亮，爆发般的巨响转眼间铺天盖地压下，就连脚下的地面都泛起震荡。
“轰隆隆——！！”
“啊啊——！！！”
滚滚雷声与稚嫩破碎的嘶鸣同时响起。
利剑似的粗壮闪电瞬间划破云层，寒光乍起，一如银瀑涌入深谷，有目标般直直袭向两人同时所在的方向。
“走。”
当机立断之下，薇安娜快速拉了把小天狼星身侧的手，心念一动，将其瞬间传送回宴会厅内。
而她则在同一时间闪现至小巴蒂身旁，不顾原地被闪电劈出的深坑，沉默地依着他身侧蹲下。
低头跪坐在草坪上的男孩浑然不觉。
他哽咽着，无比珍惜地抱着已经成条状垂落、光秃秃空无一物的藤蔓，捡起散落满地的花朵，试图将成果复原成最初的模样。
天际的电光一闪又一闪，惊雷接二连三。
“它还是很好看。”
薇安娜轻声道。“和原来没什么不同。”
“轰——！！”
雷声再次惊响，男孩纤瘦的背部不停颤抖，他茫然的抓起地上零落的花瓣，轻细的声音噫呜呢喃。
“烂掉了……都烂掉了……”
“轰——隆隆——！”
“克劳奇先生，听我说。”
薇安娜垂下眸子，伸手覆住男孩沾满花汁的手，柔声放缓语调。
她的力气明明不大，偏就是能将小巴蒂的手牢牢按在地上。
“……我在听。”男孩愣愣地回道。
他顿了会儿，见薇安娜没回答，又不明所以地重复了遍。
“我在听呢，小姐。”
——是要骂他了吗？
因为献上的贺礼变成了一摊烂泥。
小巴蒂瑟缩着、浑浑噩噩地想。
“我不会骂你的，小巴蒂。”他听到格林德沃小姐的声音温柔又耐心。
“可我犯错了……我是犯错的孩子。”
眼泪再次啪嗒啪嗒地落下，小巴蒂的声音止不住轻颤。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父亲……不、因为我总是……我总会做错事。简单的、困难的……”
他难过地呜咽起来，紧张耸起的双肩如落难的蝶翼般悲痛震颤。
“犯大错了、格林德沃小姐，我犯大错了……”
“没有哦。”女孩微不可察地轻笑出声。
“我不怪你。”
小巴蒂霎时僵住。
长睫快速扑闪，晶莹的水珠顺势滚落，衔接成横扯截断的透亮琉璃串、颗颗坠入草坪。
“我向你保证，世界上只有我不会在你犯错后骂你、只有我永远不会怪罪你。”
薇安娜拉起他的手，又轻轻翻至掌心，与他共同握住那根光洁的翠绿色藤条。
“只有我会替你收拾残局。”
雷声稍息，乌云渐渐散去。
温和的魔力于周身浮动，馨香清雅蔓延。瞬息变化间，被肆意毁坏的花环恢复如初。
“你会相信我的。”
“对吧？小巴蒂。”
女孩看向他的目光恬静而专注。
【小巴蒂·克劳奇好感度+30，当前好感度：60】
相信……
小巴蒂眨着眼，默不作声。
被交叠双手共同握住的、完整的精美花环根根系满巧思，本该烂入泥地的桔梗花瓣安抚似触及两人相隔不远的指尖。
风过林梢，入夜后的空气混杂阵阵花香，牵引着坠落后又被重新拾起的幼小心脏。
他下意识反握住薇安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