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渌京。
河道旁杨柳依依,微风拂过水面带起阵阵涟漪。
道路一侧的商铺旌旗招展,店内的掌柜坐在柜台后面对账,时不时的打打算盘。
店内的伙计将门口的酒坛搬回店里,新奇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天天来这白渌河钓鱼,可这白渌河的水都是新引来的,哪来的鱼啊。”
掌柜的闻言探头往白渌河畔看了一眼,随口应道:“哪家的贵公子出来游玩呢,哪里会在乎钓不钓的上鱼。”
少年背对他们而坐,一身绯红衣袍,衣服上的金银线在阳光下闪烁着独属于金钱的光芒。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儿郎。
姜黎不知店铺二人的谈论,自顾自的甩甩手中的鱼竿,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就着暖融融的春光,躺倒在了草地上。
绿草如茵,纤凝如练,天际偶有飞鸟滑过,真是一派好景象啊!
“女君,这不合规矩。”一旁身着青色衣衫的女子干巴巴提醒道。
姜黎摆摆手,不在意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石板路上来往的行人,心中想,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所有人都会知道,甚至等不到第二日。
可她聪明的没有说出来,因为姜黎不想听,所以说了没用。
姜黎不看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身侧的草地,道:“清蒲,不要这么死板嘛,你也来躺会儿,享受享受这美好春日。”
清蒲是个孤儿,进宫后被晋王选中,训练后送给姜黎做了侍从,两人也算一起长大,对彼此知之甚深。
清蒲嘴唇一动,还没出声,姜黎已经掐着嗓子替她说了出来,怪声怪调的:“女君,不可。先人有言,尊卑有序,齐之以礼......”
她嘴里说着板正严肃的话,语调却慵懒散漫,“可是,先人又说了,尊卑高下虽天秩,主人爱客忘尊卑。你我相识多年,我爱重你,才会如此啊!”
清蒲被抢了要说的话,默默的闭上了嘴。她知道,论这些大道理,她是说不过自家主子的,不如不说。
遂默默的立在一侧。
显然,姜黎的话并不能说动她。
姜黎也不在意,只盯着湖面,专心致志的钓起那并不存在的鱼。
这是她近来的新乐趣,姜太公也挺有意思的。
“嘚、嘚、嘚……”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音随着马匹的靠近而越发清晰。
马蹄声很熟悉,虽然没见着人,两人却已知来者是谁。
姜黎知道今日这鱼是钓不下去了,于是坐起身收鱼竿,清蒲也麻利的将带来的杂物收拾好包起来。
马蹄声止于两人不远处,姜黎笑道:“闹市纵马,杖五十,靖幽不知?”
陆衍将缰绳绑到一旁的树上,道:“我怎么记得是无故纵马,杖五十。再说了,我走的是马道,并未妨碍他人。你就这么想打我?”说话时特意咬重了“无故”“马道”几字,以求姜黎能够听出来他话语的重点。
清蒲将东西收整好交给陆衍,去一旁牵马。
姜黎跟着陆衍往岸上走,边走边道:“你总去老头子那里告密,我想打你不过分吧。”
陆衍喊冤:“哪有?王爷也是关心你,才会问你的近况,我总不能不说吧。”
“所以你就说了?”姜黎睨他。
陆衍伸手比着脖子,夸张道:“我不说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姜黎冷哼一声,掀过这篇儿,问道:“说正事,这么急着来找我做什么?”
“燕国来使。王爷让你去城门迎客。”陆衍正了神色道。
姜黎“啧”了一声,凉凉道:“这会儿想起来我了,不是喊打喊杀要废我的时候了。典客司那群老头儿怎么不去?”
“来的是燕国公子昭,您不去,那群老头儿身份配不上,难不成让王爷亲自出面?太给他脸了吧!”陆衍反问道。
姜黎无言,翻身上马,道:“有我就够了。燕昭这人,早有耳闻,我也很想看看是不是人如其名。”
话音未落,人已经逐渐远去。
陆衍招手:“唉,你等等我啊!”
清蒲不言不语,利落的上马,紧跟着姜黎而去。
陆衍连忙跟上。
每次都这样,一点儿都不把他这表兄看在眼里。
如果姜黎听到,一定会回一句:“只大她一天的表兄摆什么表兄的谱啊?”
……
燕昭,燕皇第三子,据传自幼聪明伶俐,年五岁便被立为储君,尤擅弓马,可百步穿杨。如今燕国诸位公子已无人可与其争锋,倘若此人未半道中殂,那就上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燕王。此次燕国派他出使,可谓诚意十足。
姜黎赶到南城门时,奉常派出的礼官早已经到了,为首身穿绿色官袍、腰系铜印的白胖男人站在城门口,不断的伸手抹着额头上的汗。见到姜黎过来,露出了看到救星的表情,迎了过来,嘴里道:“小郡王,您可来了,燕国队伍距城门已不足三里。”
三里地,以马车的行进速度,一盏茶的工夫就到。
姜黎将马交给赶来的清蒲,安抚道:“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吗?”
她又作出一副关切的表情,故作不知道:“沈大人这满头的汗,可是身体不适?”说着她拍拍沈章的肩膀道:“吾并非苛责之人,沈大人身体不佳,可要注意保养身子,不行就多补补,不要讳病忌医。若有需要,吾也可遣宫中医师来诊断一二。”
这大好的春日,却不断的冒汗,不是体虚又是什么?
陆衍还没下马就听了姜黎那通话,颇有些无言以对。
沈章是典客司的人,顶头上司是御史中丞范擎,那老头他就是一个老古板,弹劾姜黎的折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上的。这里的十有八九是实词,姜黎上个旬休才去数过,老头一个旬休期间能上九道,要知道一个旬休周期才十天,基本上每天一道。
另外一道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是御史大夫程郃上的,因为那天范老头休了病假,姜黎知道后直呼病的好!
如今逮到范老头的派系的下属,姜黎怎么可能放过他。
看着沈章白白胖胖的脸涨成了红色,陆衍同情的摇了摇头,这纯纯无妄之灾啊!
沈章抹去头上新冒出的汗珠,道:“多谢殿下。臣下身体无事,就不必劳烦医师了。”
燕国的队伍已经近的肉眼可见,姜黎见此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了沈章,拍拍衣袖走出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