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蜡烛的光亮,两个人只能放轻脚步借着月光往上。
他俩还没走至三楼尽头便与一个穿着深色
窄袖仆装的矮小男子撞个对脸。
来人本就惊慌,看到柳雁回他们,毫不迟疑地转头想从另一侧楼梯跑走。
他会不会就是那个被害公子失踪不见的小厮?
柳雁回想都没想,抬脚便追了上去。
小厮看着不像会武,但他胜在腿脚利索,个矮人灵活,倒教柳雁回好一追才追上。
待徐城舟喘着气赶过来便看到他畏畏颤颤地伏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他疑惑的目光看向柳雁回。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虽已大概猜出此人身份,但柳雁回还是冷峻询问。
“小人,小人最近手头紧张,白日里听说此楼出了凶案,又被官府查封理当没人,便想顺些值钱的玩意卖点银子花花!”此人看着胆小畏缩,眼神却闪烁不停。
这种鬼话徐城舟都不信,偷东西那么多地方不偷,偷到死人的房间里了?也不嫌晦气!
“真?”柳雁回问。
“真真真,我才刚来,根本什么都没偷到,公子们放了我吧!”那人嘴上连连求饶,身体却弓着一点点向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挪。
柳雁回上前两步断了他的退路,冷声道:“那你胸口里放着的是什么?”
“好你个小贼,还想跑!”徐城舟上前将此人一把提起,按在墙边不让他趁机遛掉。
被柳雁回点出胸口藏了东西,小厮面上更添急色,他逮住徐城舟制住他的手腕,张口就是一下。
徐城舟哪里被人这样下死口咬过,一时间怒不可遏,换上另一只手将他猛地按在了地上,伸手就往他胸口掏去!
小厮捂着胸口不让他碰到分毫。
就在这时,柳雁回忽觉背后一阵凉意,只听见黑暗中一声细微的风啸,一支短杆袖箭飞速破风而来,目标正对地上的徐城舟。
柳雁回来不及提醒他小心,只能纵身一扑,一把将徐城舟推倒在侧。
一股冷冽的雪香因为柳雁回的动作拂过徐城舟的鼻尖,徐城舟心不在焉,姐弟两个都用这同一款香,还怪好闻的。
噗呲一声,袖箭入肉。
不好!两人齐齐转头望向还在原地的小厮,只见他捂着胸口,满脸痛苦,汩汩鲜血从手间涌出,很快变黑。
这袖箭有毒!它的目标本来就是地上那人!
柳雁回赶至他的面前将他扶起,探了下心脉,毒已入府,不大有救了。
“我是钱……”小厮气息瞬间弱了,他眼中光芒几近散开,对着柳徐两人的方向口中不住求道:“救救,救救我的家人……”
话未说完,便没了声息。
柳雁回将人放下,从他胸前掏一封沾了血的信。
“救命啊,救命!”一个年轻男子的呼救声从楼下传来。
谁?柳雁回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将信塞入袖箭暗袋,行至一旁一把拉起还愣在原地的徐城舟,一起行至楼梯口看去。
来人一路踉跄,光爬上楼梯就跌了好几下,刚够上楼梯口,猛地瞧见地上躺着个鲜血淋漓的人,吓得他一口气背过去,跌坐在地上。
巧了,这人柳雁回和徐城舟都认识,来人是孙立川,孙相的儿子,柳燕青的同窗。
孙立川和他规行矩步、不苟言笑的父亲孙相很不一样。
他在官学时候为人处事圆滑,八面玲珑,贵、寒两门学子之中很吃得开,就连平常不屑与人啰嗦的徐城舟偶尔在茶楼酒肆与他碰上也能说上两句。
“燕青兄……”他颤颤巍巍地指指柳燕青,又指指地上尸体,“这这这……”
柳雁回不替他解惑,反问他如何至此。
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地实在是疑点重重。
孙立川很快作了解释,白日里出事的钱开向与他们一票好友数日前便约在了采月楼相聚。
时间未到,却收到好友出事的消息,他在府里懊悔得很,就出来透气了,行至采月楼,在楼外遭遇了歹人突袭晕了过去,醒过来就在漆黑的楼内了。
为了显得自己的话可信,他还撩起脑后的头发,露出被重击后一片青紫的脖颈。
“他是?”孙立川定睛一看,指着地上讶异道:“他不是钱兄的小厮来贵嘛!”
他勉强把自己软了的腿撸直了站起,走到来贵身边,摇了他两下,不见他动弹。
“别摇了,人刚凉了。”徐城舟靠在围栏上小声逼逼,接到孙立川投过来的目光,嘴道:“看到他胸口那根箭了没,刚射过来的!”
看他说话间还不忘比了个嗖的姿势,这才离遇袭过了多久,神经就这么粗大……雁回捂脸。
“我们行至这里也同李兄一样遇了歹人,来贵小兄弟也是这么遇到了不测。”
她微闪着眸光,作不经意地走到徐城舟身侧,手肘轻触他的腰眼,边避重就轻地和李立川解释道。
柳雁回的突然动作惊得徐城舟脚下一个踉跄,这大才子怎么回事,虽说刚救了他一命,但他腰上有痒痒肉,可不兴乱碰啊!
“何人如此歹毒!”孙立川思他及己,立马情绪激动起来,“来贵小兄弟……前,可有看到真凶面目?”
柳雁回摇头:“当务之急是先将来贵出事报给官府,我们这些年轻学子好好的却险遭暗算,或许可以给刑捕们提供些线索。”
“燕青兄所言极是!”孙立川表示赞同。
柳雁回定定望向他,道:“孙兄今夜受惊颇重,此地着实危险,不若由我俩人送你出去通知夜间巡逻的官兵,留我们在此等待,也好互相照应!”
孙立川心中甚感偎贴,点头答应。
送走了孙立川,此时的采月楼又剩了柳雁回和徐城舟两人。
“你可是在怀疑他?”徐城舟干净的声音在柳雁回耳畔响起。
不待她回答,徐城舟边走边自言自语:“也是,连我看都觉得这小子奇怪的很,把他诳走,我们也好上去再瞧瞧。”
“要抓紧时间了。”柳雁回提醒道。
不过片刻,两人再次来到了案发的那个雅间外,门上的封条已然被人撕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厮来贵干的,徐城舟上前一推,门便开了。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一块块黑色的污渍,屋子因为紧闭着不透气,味道难闻的很。
徐城舟捏着鼻子率先走了进去,将窗户推出了个小细缝。
房间里布置得很是清幽,和采月楼其他包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左顾右盼,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柳雁回一入房内,目光边落在了供客人聊发雅兴的案桌上,理应整齐摆放的笔墨纸砚被囫囵推掉在地上,仅剩的书卷上都沾上了墨点,不知为何有一个角落去干干净净。
柳雁回走近仔细观察,这干净的形状和她怀中的那封信有些类似啊。
“柳燕青,你快看!”徐城舟朝她唤着。
柳雁回转头顺着他所指看去,在供客人小憩的软塌阴影处居然有小半块碎了的玉佩。
她走去将此物拾起,借着丝丝透进来的月光可以明显看出玉是好玉,不像寻常客人可以配的起的样子,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丝血迹。
“你说这会不会是凶手和钱开打斗间留下的?”徐城舟语气轻松:“我们找到这个玉佩的主人是不是就能找到凶手?”
柳雁回被他的盲目乐观差点逗笑,看了下他傻不愣的的样子,很快就移看了眼。
哪有这么容易,先不说凭着一块碎玉就想找到主人有多难,就算找到了没有作案的动机和证据,哪能这么容易定凶。
柳燕青那张俊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徐城舟泻了口气,他也知道没那么容易,但是这个人有必要这么不给他面子嘛!他肩膀在抖喂!
“你以为你不笑出声我就不知道你在嘲笑我了吗?”他幽然道,那声音里的怨气仿佛能长出蘑菇。
柳雁回看着他那生无可恋的样子,忍不住想添上一把火,她故作深沉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停顿一下接上:“那我就不客气了!”语毕还刻意大笑两声。
其实柳雁回觉得此刻的自己很不柳燕青,但是,遇上了徐城舟,她忍不住想幼稚一下,顺带着看他跳脚。
这该死的脑力压制!徐城舟愤愤不平。
两人又将雅间细细搜寻了一番,再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估摸着孙立川带人也差不多将至,两人退回到了来时的地方等待。
和巡捕接了头,还是那套应付孙立川的说辞,柳雁回半真半假地详述了今晚所见,在和巡捕保证过如有需要再听传唤后,很快三人分散离去。
回到府里,柳雁回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下,便迫不及待的挥退下人,从袖口掏出那封带着血迹的信。
信是封过口的,但明显被主人拆过,雁回小心从里面掏出信纸,就着烛光看去。
这封信说是信,不如可以说是封邀请函,里头也没什么别的内容,就简简单单地约钱开向于今日在采月楼小聚。
看到落款人名字是孙立川,柳雁回嗤笑一声,这么巧的吗?
她仔细端详,文体隽秀,笔锋尽显,孙立川这手字还是不错的。
不知道这样一封普普通通的邀请函,钱开向的小厮来贵为什么要在主人身死的晚上,冒然取回呢?
柳雁回望向窗外,想到和徐城舟约好次日去寻来贵的家人,看来也只有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了。